今天从山里回林场的时候,赵军心里有些不大得劲。五条狗埋在山里,没能给它们报仇,让赵军感觉心里堵得慌。
但他是成年人,得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一路上答对打虎队,到林场后接待陶飞一行,赵军表现十分得体,并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但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报仇,此时听陶飞讲述那只东北虎的凄惨遭遇,赵军忽然想到对一只虎而言,被关在动物园可能比死更让它难受。
想到此处,赵军只觉豁然开朗。
打虎不行,我帮动物园抓不就行了吗?
正好陶大宝那边有关系,这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赵军是这么想,但他没跟陶飞说,就想着明早往永兴打个电话,在电话里跟陶大宝聊聊。
陶飞、杨师傅在赵军家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离去。
大伙出门相送,而在从屋里出来后,赵军拉住陶飞,他俩走在最后。
当路过赵军家仓房时,赵军将其拽到仓房背面,拿过挂在柳条帐子上的三角兜,塞进陶飞手中并道:“小飞,这是四条烟。”
“军哥!”陶飞只往兜子里看了一眼,就被吓了一跳,忙将其推还给赵军,道:“你给我拿这干啥呀?”
四条石林烟,价值在二百块钱左右。即便陶家生活条件不错,陶飞也没看过哪个败家的能天天抽石林。
“啧!”赵军手上加劲,把三角兜推回给陶飞,道:“小飞别吵吵,听哥跟你说,这是四条烟。完了你拿回去呢,给我陶爷一条。”
说到此处,赵军一笑,道:“我都挺长时间没见着老爷子了,我这不过去,你帮我给捎条烟。”
“不用啊,军哥。”陶飞皱眉道:“你花钱买玩意儿干啥呀?”
“兄弟,你别打岔,你得让哥说话呀。”赵军笑道:“这里还有我陶大叔一条、我二叔一条。”
“我爸也不用。”陶飞闻言,忙把兜子往赵军怀里推,并道:“军哥,你搁哪儿买的?赶紧退了去吧。”
“退什么退。”赵军道:“哥是没给你买,完了吧……你看我二叔跟老爷子他们抽烟,你就蹭一颗。”
赵军这么一说,他和陶飞都笑了,陶飞甩手试图把三角兜丢给赵军,但被赵军给按住了。
赵军强抓着陶飞的手,控制他握着兜子带系的扣,说:“不四条嘛?还有一条,帮我捎给于书记。行吧?兄弟,快别撕吧了。”
听赵军如此说,陶飞似被他说动,但仍手拿三角兜,道:“这我回家,我妈就得说我!”
“我二婶儿……”听陶飞提起李云香,赵军一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陶家,李云香杀大鹅的场景。
想到此处,赵军忙让陶飞在外等着,他飞奔进屋拿了盒未开封的万紫千红润肤膏出来,将其塞在陶飞兜里,告诉陶飞带回去给李云香。
就这样,赵军送走了陶飞。
等他们再回到院子里时,看着立在房前的三个麻袋,王美兰过去扯开一个麻袋,从中拿出一只白条鹅来。
那大鹅收拾的干干净净,外面又挂了蜡,当真是不错。
王美兰看看左右,问道:“咱整俩吃啊?”
“今天不赶趟了吧?”赵玲道:“都这时候了,现缓(huan)得啥前儿能吃到嘴呀?”
“缓啥呀?”解孙氏插了句嘴,等把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后,她问赵军道:“军啊,咱买那鹅子不都到了吗?”
“到了,到了!”赵军答道:“都搁我张大哥搭那棚里呢。”
“那就杀呗!”解孙氏学着王美兰把手一挥,道:“抓俩公子,我请咱大伙吃鹅(ne)肉。”
这批大鹅里,拥有鹅数最多的是解家。当初解忠、解臣不在,解孙氏定了十只母鹅、六只公鹅。
而且,解孙氏当时就表态,那十只母鹅留着下蛋。至于公鹅,是她买来请客的。
“姐啊!”王美兰闻言,当即拦道:“不年不节的,杀什么鹅呀?”
“不年不节就不能杀啦?”解孙氏反驳道:“咱大伙吃!”
说着,解孙氏冲解臣仰脖,吩咐道:“去,老儿子,挑大的抓俩来。”
对于他妈的要求,解臣不但没犹豫,反而笑道:“妈,咱这么多人,俩不能够吧?”
“那就抓四个……”解孙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美兰给拦下来了。
“抓什么四个?”王美兰对解臣道:“小臣啊,俩就够咱吃,咱还有别的菜呢。”
解臣答应一声,叫上赵军与他同去。
在二人走后,王美兰立即组织人手,刷锅、烧水、泡粉条、泡土豆干。
……
当赵有财带着一帮人回到家时,随着阵阵狗叫声,众人还闻到了香气。
李宝玉抽抽鼻子,道:“呀,我大娘炖大鹅了。”
“鼻子还挺好使呢。”王强笑着说了一声,而走在中央的赵有财眉头一皱,嘀咕道:“这给谁家鹅炖了?”
之前他家是有个鹅,但过礼那天就炖了。
张援民闻言一笑,道:“谁家不一样?炖了大伙吃呗。”
在陶飞送鹅之后,他们家家户户都有鹅。可在陶飞送鹅之前,只有张援民家有一只鹅。
当众人沿着柳条帐子往院门口走时,赵有财眉头一皱,对李宝玉道:“宝玉,你听啊,你家咋那么多狗呢?”
“嗯?”李宝玉一怔,随即迈开大步向自家跑去。
李宝玉边跑边往自家院里瞅,当透过柳条帐子隐隐约约地看到两条花狗时,李宝玉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睛。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花猫和花狼。
这一刻,李宝玉的情感很复杂。他仿佛忘记花猫、花狼已经死了,但如果忘记,他心里又怎会有特殊的惊喜?
当李宝玉跑到院门口时,他脚步停了下来,沉默地看着院子里那陌生的三条狗。
说陌生也不陌生,当初猎那害江华、陶大胜的黑熊时,王大龙也曾带狗参战。
而赵有财过来一看,顿时喜笑颜开。他早就听赵军说过,陶飞会把狗给送回来,赵有财一直等着、盼着呢。如今终于等到了,这让赵有财心里甚是高兴。
“二黑一个、小熊下四个,还有养老洪家那仨狸狗子。”赵有财眼睛放亮,心想:“再加上这仨,我就有十一条狗了!”
就在赵有财胡思乱想时,却听张援民跟李宝玉说:“宝玉,这回咱哥几个的狗帮又起来了!”
赵有财、李宝玉:“嗯?”
“这儿多仨狗。”张援民往李家院里一指,然后道:“我家还俩呢。”
“可不咋的!”李宝玉闻言,也点头应了一句。
新来的这三条狗,虽然在感情上无法代替大黄它们,但对于狗帮来说是一次补充。
很多打狗围的,一旦成熟的狗帮散了就很难再创辉煌。
狗需要拖、需要锻炼,人与狗、狗与狗之间需要磨合,这都是一方面。
可最主要的,还是差钱,难寻围狗。
一条猎狗不管好坏,起码得它认山牲口,也知道跟着头狗干。
这样的狗,即便它有各样的毛病,也都有机会改正。就像一开始的大胖它们,后来不也锻炼出来了吗?
可这要是没见过仗的狗,那就难拖了。就像花龙,啥肉它都没少吃,可到现在还没出活呢。
这三条狗和张援民家的那两条都出自岭南,岭南比永安这边更盛行打猎。而且无论是王大龙还是秦强,在打围这方面肯定都比杜春江强。
所以,他俩挑的狗都比当初的俩胖、俩花行。
赵家狗帮遇虎折了五条猎狗,现如今得到了五条狗作为补充,在数量上不增不减,接下来就看赵军怎么拖这五条狗了。
“姐夫!”王强拽住那过去稀罕的赵有财,嘴贴到其耳边小声道:“你不赶紧回家看看呐?”
“哎呦!”赵有财心里咯噔一下,紧忙回自家去了。
看到赵有财回来,王美兰并没说什么。而且,之前赵军也找机会,偷摸地跟王美兰把在山里碰见赵有财的事说了。
此时见赵有财平安归来,王美兰只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却什么都没说。
而等李宝玉进来后,从挎兜子里拿出个长条布包。等他把那布包一层层展开后,赵李两家房前屋后的狗和牲口全都乱了。
尤其是黑虎、二黑、白龙、青龙、黑龙和小花,这六条与东北虎搏杀过的猎狗,当它们嗅到那只东北虎的气味时,全都跟疯了一样,拼命地扯着铁链,张口发出声声咆哮。
李家新来那三条狗里,有两条是公狗。起初它俩看到身段不错的小花,还都想往小花身旁凑。
可此时看着陷入疯狂的小花,两条狗害怕极了,全都离小花远远的。
看到这根虎尾,赵军是彻底信了。单论枪法,赵有财已远在他之上。
……
铁锅大鹅炖土豆干、铁锅大鹅炖酸菜,分两个锅炖,一个菜上蒸米饭,一个蒸馒头。
待宾客散去,赵有财晃晃悠悠地进了赵军这屋,问道:“儿啊,爸晚上跟你睡呀?”
在赵有财出去打虎之前,就说等周建军走后,让他和赵军一个屋,然后把黑虎弄进来疗伤。
可从那以后赵有财就没回来,而在经历了搏虎之战后,赵军他们忙着复仇,也没来得及管黑虎。
赵有财话音刚落,后脖颈子就挨了王美兰一巴掌。
这一下没多重,打的也不疼。可王美兰刚洗完手,手上冰凉,打的赵有财一缩脖、一激灵。
“你个缺德的!”王美兰又往赵有财肩膀上抽了两巴掌,道:“不说不让你去吗?”
这两巴掌可不轻,但犯了错的赵有财也只嘿嘿一笑。
而这时,赵春从东屋过来,她已经把周到、赵虹、赵娜都哄睡着了。
过来以后,赵春看了眼被老娘训斥的赵有财,随即又看向在一旁偷笑的赵军。
“你还乐呢!”赵春一指赵军,道:“一会儿就让妈揍你!”
“嗯?”正在看热闹的赵军一怔,诧异地笑道:“我咋的啦?还要揍我?”
“还咋的了?”赵春侧身往炕沿边一坐,随即搬腿上炕,一手按住赵军膝盖,一手在赵军肩头推了一下,问道:“你姐夫说有个局长要给你调到局里去,你咋不去呢?”
“啊?”赵军有些懵,皱着眉头笑道:“我姐夫啥时候告的状啊?”
对于这件事,赵军特意跟解臣说过,回家以后提都不要提。
该说不说的,解臣的嘴挺严,愣是一个字没往出说。
此时王美兰侧身坐到了赵春身后,她的肩膀和赵军的肩膀挨在了一起。
“就你们回来之前,你姐夫特意打的电话。”王美兰道:“还是你周大爷让他打的,说是挺好的机会让你去。”
“啥机会啊?”这时候在对面卷烟的赵有财来精神了,而等听明白情况以后,赵有财指着赵军数落道:“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们商量?你自己就敢做主?你一天寻思啥呢?”
赵军也皮,被赵有财数落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这年头老人都这样,儿女能进步对于他们来说,那是天大的事。而且儿女再大,在他们面前也是孩子。
“弟啊!”赵春语重心长地跟赵军说:“我公公那人吧,他平时工作忙,就你姐夫有啥事,他都不咋管。今天他能管你这事儿,就说明挺重要。”
说到此处,赵春情绪有个小波动,巴掌往赵军腿上一拍,道:“那林业局多好啊,你姐夫想去还去不上呢?”
“姐呀,我就不去了。”赵军笑道:“我搁咱家这儿一天没啥事儿,单位活多就上班,活不多我就上山打场狗围,这不也挺好吗?”
“这孩子!”还不等赵春有反应,赵有财先急了,他抬夹烟的手一指王美兰,道:“你听他说啥话呢?一点志气没有,这都是你惯的。”
就这么说,赵有财仍不解恨,指着赵军对王美兰道:“你给他两杵子!”
王美兰闻言一愣,回手一巴掌就拍在了赵军的脸上。
可就她那下手的力道,如果赵军脸上落个蚊子,她这一巴掌拍上去,那蚊子都得毫发无损。
赵有财:“……”
“我儿子不去拉倒呗。”在赵军的笑声中,王美兰开口道:“上不上局里还能咋的?那局长他一月挣几个钱,我儿子一月挣多少钱?”
赵有财、赵春:“……”
“妈!”赵春是服气了,回身看着王美兰道:“你是真惯你儿子呀。”
赵军哈哈大笑,他歪头靠在王美兰肩上。而这时,王美兰伸手来摸她刚才打过的赵军脸,好像把给她儿子打疼了一样。
赵军抬手把老娘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脸上,同时张开右臂拦住赵春的肩膀。
赵军记得上辈子有一天,他检尺回家,马玲给他炖了大豆腐、熘了粘豆包。那一顿,赵军吃了八个粘豆包,然后躺在炕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他睡醒后,赵军侧躺在炕上。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他背上,照得赵军后背都热了。
赵军一直背对着窗户,而在他身前,他儿子一次次地拧着铁皮青蛙的发条,让那小青蛙在炕上蹦蹦跶跶。
而在赵军对面,马玲靠在炕柜上织着毛衣,她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来,既看儿子,也看赵军。
当时的赵军,就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拧发条。
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小玩具,但那小子不厌其烦地拧了几十遍,赵军就那样直勾勾地看了半个多小时。
在那半个小时里,赵军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心里更是没有一丝丝的杂事。
一个多月后,赵军和解臣去了罗刹。
等到二十多年后,赵军再回想那个午后,他忽然意识到,自那天以后,他就再没有过那样的清闲、那般的自在。
心无杂事,便是自在。
自重生以来,赵军没刻意搞过钱,但他现在也不缺钱了。虽然跟城里的大富豪比不了,但赵军感觉自己小日子过得很好。
尤其是爹、娘、大姐都在眼前,妹妹、外甥在对面屋里,以后还会有媳妇、孩子,再加上一帮兄弟和狗的陪伴,自己以后还有会无数个清闲、自在的日子。
所以,什么事业、什么名利,去他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