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赵军等人进山,连抓带打地收拾了不少松鼠,王美兰拿的三卷灰皮就是那天出的。
而郑学坤呢,要是没收这张豹子皮的话,他还打算在这附近村屯收个五千块钱左右的灰皮,但现在,郑学坤连一张不敢收了。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谁就能保证肯定会一帆风顺,没有过河的时候?
尤其是这年头不像三十年后交通那么便利,就说郑家父子吧,想从这山沟沟里回家,得花费将近四天的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兜里只剩二百多块钱的郑学坤,可是不敢再买东西了。
“大妹子。”郑学坤面色涨红地道:“我那个……兜里钱不咋富裕,等下次的吧,我下次再来的时候,把你家熊胆都收了,你家要再有啥皮子,也都给我留着。”
“啊,那行吧。”王美兰一脸不舍地把豹子皮递给赵军,再由赵军转交给郑学坤。
郑学坤从赵军手中接过豹子皮,展开用手不停地摩挲着,看着那皮毛上铜钱一样的花纹,郑学坤心里是真喜欢啊。
既然郑学坤没有异议,赵军就招了下手,李宝玉、解臣双双上前,拿过码在炕沿边的一沓沓钞票,回手将它们交在王美兰、金小梅手中。
王美兰、金小梅数钱的时候,郑学坤、郑东海继续跟张援民聊天,在金钱的巨大刺激下,张援民一时兴起,给郑家父子讲病魏延横刀立马斩黑熊的故事。
因为故事情节过于精彩,听得郑家父子瞠目结舌,可美中不足的是,张援民以第三人称的形式叙述整个过程,这就导致郑家父子听到最后也没明白,其实那病魏延和小诸葛是一个人。
不过张援民并未在意,他继续给这爷俩讲小诸葛醉酒传妙计,二张火烧黑瞎子仓的故事。
昨天晚上,张援民被小铃铛一句话噎得“咯喽”一下,然后他半宿没睡,回忆过去加展望未来以后,张援民下定决心,自己要写本书。
只上了三天学不要紧,不识字也不要紧,张援民决定自己口述,由张玲玲小朋友代笔,写一部近代章回体的民间小说。
正好今天碰着两个生人,张援民先试试反响如何。
当张援民添油加醋地讲“大熊霸暗度陈仓,病魏延钻雪逃生”的时候,那边的王美兰、金小梅正好数完钱了,这姐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点头。
王美兰起身,把解臣平日背着上山的挎兜子从墙上摘下来,然后和金小梅把刚收的钱都装进兜子里。
这一次,王美兰没亲自去送,而是把挎兜子交给了金小梅,由金小梅拿去东屋交给杨玉凤保管。
王美兰没走,却是把目光投向郑学坤,笑着说道:“郑师傅,你们爷俩搁我家吃点饭呗。”
“不吃了……吧。”郑学坤刚想拒绝,但见外面天色已晚,他身上还有二百多块钱,还不缺一口饭吃。可这林区也没有饭店餐馆,不如吃上一顿便饭再走。
听郑学坤一迟疑,王美兰当即道:“眼瞅着五点了,吃完饭再走吧。”
说完,王美兰招呼赵军他们几个把炕桌撤下来,剩饭剩菜回锅或是再添些材料,这样一顿晚饭也不费事。
然后,王美兰对金小山笑着说道:“山子,你也不行走哈。”
“二嫂,我不走。”金小山道:“我今晚不回家了,明儿起早走。”
“嗯,三舅。”李如海见没事了,便凑到炕沿边,跟金小山说:“今天晚上跟我一个炕。”
金小山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但此见小外甥愿意跟自己亲近,金小山就笑着答应下来。
把中午剩的獾子肉热一下,再拍两根黄瓜加到剩的黄瓜里,糖拌西红柿也是再加俩西红柿,至于午餐肉罐头、鱼罐头,直接去窖里拿出来,起开切片或是直接倒在盘子里。
这样,一桌饭菜就齐活了,但王美兰、金小梅和李如海没上桌,让赵军、李宝玉、张援民、解臣陪金小山和郑家父子吃饭。
金小山和郑家父子来的时候,是从金小山他们屯子借的自行车,虽然这年头不查酒驾,但郑家父子也没喝酒。
毕竟他们身上还带着价值两万块钱的货呢,万一有个闪失可就麻烦了。
等郑家父子吃饱喝足,一看表已经六点半了,爷俩起身告辞,被王美兰、赵军、金小梅、金小山送出院外。
目送那父子二人远去,金小山就和金小梅回了隔壁,这姐俩不但有点悄悄话要说,还得把炕烧了,要不晚上没得睡。
这边赵军和王美兰进屋,今天挣着大钱的王美兰,竟然没有往常那么兴奋,想来还是那“坐等发财”闹的。
进到屋里以后,杨玉凤正在外屋地收拾碗快,王美兰忙撸袖子帮忙,赵军则进屋去跟张援民、李宝玉、解臣说话聊天。
而装钱的两个兜子就放在炕柜前,等着一会儿金小梅回来,就能分钱了。
与此同时,郑家父子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往永安屯外而去。这时候林场的通勤小火车拉着工人们回来了,郑家父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把车速控制得很慢。
恰巧对面走来俩人,其中一个大高个子得有一米八十多,也不知道在困难年代他是咋长起来的。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下班回家的赵有财和李大勇。
村道不宽且崎区,赵有财和李大勇看对面骑来两辆自行车,就从并排改为一前一后,然后贴着郑家父子的左边前行。
看到对面行人给面子,郑学坤拨了一下位于车把手内层的铃铛,然后向那二人点头示意,并与郑东海靠右侧骑车。
就在四人错身的一瞬间,因为道路不平,郑学坤骑的车勐地一颠,但除了蹲一下屁股,倒也并无大碍。
可巧的是,这一颠簸,郑学坤裤子兜里的钱竟然蹿了出来,一小沓二十多张大团结洒落一地,还有几枚硬币或落地或滚远。
“哎,哎,钱掉了。”赵有财招呼郑家父子一声,然后就跟着李大勇帮他们爷俩捡钱。
这二咕冬,欺负人欺负外面的,算计钱算计家里的,眼看别人钱财洒落,二咕冬是不会黑人钱财据为己有的。
就这样,等郑家父子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时候,赵有财和李大勇已经把钱都给郑学坤捡起来了。
赵有财从李大勇手里接过另一部分钱,几步走到郑学坤面前,把钱一递道:“数数。”
刚才郑学坤虽然没伸手捡钱,但他一直回头注视着捡钱的二人,他知道赵有财没做手脚,当即把钱一接就往兜里揣道:“不用数了,谢谢师傅。”
赵有财不知道郑学坤的心思,还以为面前这师傅是敞亮人,于是笑道:“那行,那你把钱揣好了哈。”
“嗯。”郑学坤冲赵有财一笑,又伸手把钱往兜底按按。
这时,李大勇看见了夹在郑学坤后车座子上的七张獾子皮,便笑着向郑学坤问道:“师傅,你们是收山货的啊?”
赵有财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这些天一直惦记把家里的熊胆买了,这样有了钱以后,王美兰就没理由扣自己每个月的三块钱了。
“是啊。”郑学坤笑着应了一声,就听赵有财问他:“师傅,我家有熊胆、还有棒槌,你要不要?”
“棒槌?”郑学坤一听这俩字,顿时来了兴致,忙问道:“啥品相的啊?”
“这个……”被郑学坤一问,反倒是赵有财迟疑起来,他语气很弱地说:“搁山里呢,还没拿回来呢。”
在放山文化里,言语必须规范,像吃饭得叫拿饭,从土里往外起人参也得说拿。
可郑学坤一个买卖人,哪懂这些啊?他听赵有财说没拿回来,就以为赵有财认识山里的放参人,可以卖给自己人参。
他却是不知道,赵有财说的拿,是从土里现挖。这赵军还没带他上山,赵有财就想着套现了。
好在郑学坤会意错了,要不然肯定以为赵有财疯了,把人参描述的说拿就拿,你当你是山神爷啊?
于是,郑学坤就对赵有财说:“行,师傅,那你先去拿回来,等下次我来,再收你家的棒槌。”
赵有财一听,当即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并道:“师傅,我姓赵,叫赵有财,你下次来到屯子一打听就行。”
“我叫郑学坤。”郑学坤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姓名,然后他们父子就准备上车离去,而就在这时,李大勇顺嘴问道:“这位师傅,你这獾子皮是收谁家的啊?”
早晨赵有财、李大勇从家出来的时候,赵军他们还没去抠獾子洞呢,所以二人也就没往自己家想。
听李大勇之问,郑学坤略一思索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王美兰叫啥名字,而赵军这名字太过普通,郑学坤怕有重名的再引起误会,于是就笑着说道:“搁王寡妇家收的。”
说完,郑学坤便跟二人告辞离去,而赵有财、李大勇却是有些狐疑。
赵有财还问李大勇:“咱屯子有姓王的寡妇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