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文化座谈会盛大开场,草草结束。
王处长派在暗处的特务尚未出手,骚乱就已经结束。
王处长气的扔了一盏茶碗。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曹奉仪灰败着脸:“这他妈运道儿也太好了吧,就那帮学生都能被他忽悠走。人就一句话,学生们呼啦一下走了,老师们一声不吭坐下啦。我是真服了,那耿轻寒身上莫不是有魔性?”
“妈的。”
王处长烦躁的扯开衣领子,哗啦啦猛摇蒲扇。
这天是真热,这火气也是真大。
曹奉仪无奈的看着王处长,忽然两眼冒出精光。
“处座,耿家老三……”
王处长闻言眯眼,一脸的阴险狡诈。
“妈的,我非得撕下耿轻寒那张画皮。替我约耿家老三,今晚我做东,鸿泽苑撮一顿。”
下晌,轻寒没有回家,大哥李仕温约轻寒吃饭听曲儿。
吃过饭哥几个直奔倚翠楼,当红的戏子已经扮上了,哥几个踏着开场啰上了二楼包间。
一折子戏听完,轻寒才问:“怎么不见老五?”
李仕温哈哈一笑:“那小子最近忙得很,挂了个日本娘们,热乎着呢。”
轻寒眉头一皱:“日本娘们?”
“嗯,就那护士,日本人。”
“中日友好医院的?”
李仕温挠挠头:“这倒没问,是吧?”
老四周山吐出一瓜子皮说:“一日本人开的诊所,叫什么小林诊所,老五那女人是小林的妹子。”
轻寒心下有些不安,眉头紧蹙:“有阵子没见老五了,没老五咱少了不少乐子。”
老二王长贵嗤笑一声:“那日本娘们是个有手段的,胭脂坊的头牌都没拢住老五,倒叫这日本娘们降住了。”
哥几个挤眉弄眼嘻嘻笑着说:“老五如今儿离开一会子都不行,就跟上瘾了似的,那是火急火燎就上赶着找那娘们去了。”
话音一落,哥几个愣了。
李仕温也琢磨出味儿来,犹豫着自语:“老五难不成…?不应该啊……”
哥几个对看一眼,登时坐不住了。
“老二,麻利儿把老五弄过来。”
弟兄几个一语成谶,老二王长贵直接给老五吴水堵抽鸦片的榻上啦。
老五吴水被老二提溜进来时,只松松垮垮的套了件袍子。
“大哥,这小子真的抽上大烟了。”
老五吴水挣脱开,理理袍子,满不在乎的说:“碍不着哥几个的事儿。”
老大李仕温刚想发火,轻寒抬手制止。
轻寒微微一笑:“五哥,坐。”
老五吴水大刀金马坐下,端起茶碗猛灌口茶。
“瞅瞅那没见识的样儿,还是老六眼界高,现如今儿这北平城有身份有地位的谁不好这口,上人家做客去,上烟上茶那是规矩。”
等老五吴水得意洋洋怼完人,轻寒才开口问:“五哥,上瘾了?”
老五吴水挠挠头:“反正一天不抽几口,那难受劲儿……”
轻寒面色一沉:“五哥,你该是知道,咱哥几个那是一条蔓上的亲兄弟,有些事儿它是到死也不能说,但凡露一句,那哥几个都活不了。”
老五吴水急赤白脸的说:“老六,哥哥我在你眼里就是那孬种?今儿我把话放这儿,就是我吴水自个儿被砍,也不会坑自己的弟兄,绝不会。”
老大李仕温嗤笑:“你不会?多少人为了那口,卖房卖地儿卖产业,卖儿卖女卖老婆,只要是能抽一口,亲爹亲娘都能卖,祖宗八辈那点事儿都能捋清楚喽。你说,难不成你比别人多只眼?”
老五吴水指天发誓:“我,吴水,今儿指天发誓,我若黑了兄弟让我不得好死……”
轻寒紧着制止吴水:“得得得,现如今你就告诉我,是不是那日本娘们干的?”
吴水低头算是默认。
“为啥?”
“日本人要用我。”
李仕温瞪着眼说:“让你偷东西?”
吴水点点头。
“老五,你糊涂啊,糊涂……”
老五红了眼:“大哥,我试过戒烟,老难受了,我受不了。”
老五“噗通”一声跪下:“我对不住哥几个,今儿兄弟我给哥几个磕头,以后,咱就各走各的道儿。”
说完,老五吴水“砰砰砰”磕头,然后利索的起身就要走人。
哥几个傻了,愣是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吴水就走出包间了。
吴水突然回头对轻寒说:“老六,你得防着点日本人,日本人压根不信你,那日本娘们话里话外套我呢,我啥也没透。”
说完,吴水又看一眼所有的兄弟,撩起帘子就要出门,轻寒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吴水。
李仕温冷呵一声:“你给我回来。”
哥几个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开始想办法。
老五吴水摆摆手:“别费心了,我戒不了,也不想戒。日本人要用我,不会断了我的烟,好吃好喝伺候着我,白送一娘们让我玩,我知足。就这样儿,以后哥几个没事别联系,有事儿也别联系。”
老五吴水这回走了,头都没回。
哥几个沉默地看着门帘一动,吴水已经下了楼梯,从包间里看着楼下瘦小的吴水身轻如燕般离开。
老五走了,哥几个也没了兴儿,李仕温挥挥手,直接抬屁股走了。
轻寒也很快离开,一路思索。
这事儿之后,哥几个整个夏天都没聚,没那兴儿。
酷热总算过去了,秋老虎也过去了,当第一片树叶随风落下,北平的秋天来了。
成熟的季节没有成熟的味道,空气里没有了麦子成熟的香味,没有了瓜果的甜味。
北平的街道已经有了萧瑟寥落的感觉,匆匆而过的行人脸上满是麻木苦涩惊慌。
雷科长约了轻寒打牌,就在雷科长家。牌搭子是雷科长的下属,几人经常玩。
牌桌上雷科长又开始骂人。
“妈的,那姓王的最近又蹦哒开了,也不知得了什么信儿,上窜下跳的,整个特高课就属他跳弹的厉害。你是没瞧见那样儿,见了日本人,就差屁股后头长尾巴了,摇的人眼晕。”
轻寒打出一张牌,随口应道:“他那样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至于吗?”
“嗯,最近不一样,疯狗似的抓共党。”
轻寒面上不动,心思微动。
“不是抓反日分子吗?有区别吗?”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最近姓王的不盯着一般的反日分子喽,光盯共党呢。”
“就属他心眼子多。”
另一个牌搭子开口到:“不知道有啥猫腻呢。”
“他那猫腻还少吗?缺德事儿让他一个人干完了。”
“可不是,都缺德到家了,还美名其曰做善事。”
轻寒倒是生出了好奇心,上家打出轻寒的和牌,轻寒“哗啦”推倒牌。
“和了。”
雷科长摇摇头:“今儿耿大秘书手气忒好了,这都几把了。”
轻寒扬扬眉笑道:“好运道要是来了,那是挡都挡不住啊。再来,再来……”
码好牌,轻寒边摸牌边状似无意道:“姓王的这是干了啥缺德事儿了?给哥几个气成这样儿?”
其中一人笑道:“听听人耿大翻译,说话人就爱听。就我们如今混的,不如平头百姓,还就人耿翻译乐意认咱们这穷弟兄。”
“那是那是,只要是有耿大翻译在,咱弟兄迟早能出头。是吧,耿大翻译?”
“我跟您说,就夏天那事儿,还真就跟耿大翻译有点牵扯。就那新民会副会长抽鸦片抽死在三少爷烟馆那事儿,您就说姓王的缺不缺德,愣是给日本人弄了个宰白鸭顶缸了。”
轻寒愣了一下。
雷科长笑着说:“没明白?宰白鸭?”
轻寒笑笑:“抽愣子一听,这会儿想起来了,大清国那会儿听说过,没想到这都民国了,竟还有这事儿。”
“反正日本人也只是要个人,只要给一个,跟菜市口那儿当众行刑,就算有了交待。人抓了,又杀了,齐活儿。”
“这还真是缺了大德。”
“就这缺德事儿办的,日本人那是高兴了。反正死的不是日本人,就眼下这世道,除了中国人,是个人都值钱。”
这话唠的,没办法接话。
场面立马沉重起来,心里都不痛快。
雷科长一把推倒牌:“不打了,不打了。”
轻寒起身大气的说:“今儿手气好,走,我做东,请哥几个撮一顿。”
这一夜,轻寒回到家已是深夜。
进了院门,轻寒摆摆手让石头回去歇着,自个儿轻手轻脚进了门。
“啪”
灯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雅子俏生生的站在床边。
“轻寒哥哥,您回来了。”
轻寒上前搂住雅子纤细的腰,柔声低语:“说过多少次,别等我,自个儿睡,瞧这小脸,这要是睡不好,就不美了。”
雅子眉眼弯弯,温柔低语:“明天我休息。”
“那正好,明儿陪你逛街去。秋衣该裁了。”
窗外,月色清冷,斑驳的月光透过高大的槐树,洒在院中。
月夜无端的生了凉意,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枪声,还有尖利的哨声,刺耳的摩托车声,让清冷的月夜突然就有了血腥味。
身边的人早已熟睡,轻寒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年的夏天比以往都热,而今年的秋天却比以往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