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皱着眉头说:“那刘探长就是个难缠的主儿,再加上酒井那日本人。怕是这事不能善了,你男人做的干净不?”
“太太放心吧,他机灵着呢。这些年给太太办事,走南闯北的也算是有些见识,他压根没在奉天弄,特意跑到新京搞的。要不咋用了好几天?”
赵夫人笑了,拉着刘妈手:“这些年要不是有你,我可咋办啊,都死过千八百回了。”
“哎呦,我的太太,可别说着丧气话,您的好日子才开始呢。”
赵夫人这会儿算是真正的缓过劲来了,眉眼弯弯的说:“说的是呢,咱的好日子才开始呢。”
“太太,喝口热茶歇着吧。”
“嗯,我可是死了男人伤心欲绝的寡妇。”
刘妈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的端过来。
赵夫人舒心的喝了几口,刘妈接过茶杯放好,过来替赵夫人掖好被角,低声说:“睡吧,这几日劳心劳力的,后面事还多着呢。”
赵夫人的确累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刘妈守在炕边打盹,没一会儿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赵府这一折腾就折腾了一夜。
一大早,赵府门前漫天晃眼的白帐子惊动了整个奉天城。
有头有脸的人家即刻着人前去打听。
得来的消息令人惊诧,后怕不已。赵会长昨晚儿得了急症去了,这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奉天城。赵会长得了急症,啥急症让正值壮年的赵大海一命呜呼?更有那相熟的想起前几日,赵会长还大肆宴请日本人,又吃又喝又玩,难道是牡丹楼伺候的不好?牡丹楼的头牌那不是赵会长的相好吗?妈呀!那赛西施可是人间尤物,赵会长这是碍了谁的眼了?
奉天城在春天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场雪中诡异起来。心思各异的权贵们觉得今年的冬天怎么也过不去了。
那漫天的白账子比今早的大雪还要令人眼晕,按说这冬天就要过去了,咋还这么冷啊!透心凉啊。
忙着准备前来吊唁的人直感慨:人生无常啊,这奉天城炙手可热的赵会长就这样没了,赵府那泼天的富贵赵大海还没好好享受呢,那一院子的漂亮姨太太,那雕梁画栋的大宅子,那花不完的银子,这就是别人的了。
哎,比起那泼天的富贵,还是活着好啊。富可敌国好是好,也得有命不是!
一时间,赵府笼罩在悲伤哀痛之中,奉天城的权贵们也是心有唏嘘。
轻寒和雅子神色疲惫的回到自己家。
新请来的女佣很快端上了早餐。两人随便用了几口,打发女佣离开,让她晚饭前过来就行。两人忙了一夜,很累,想安安静静好好睡一觉。
女佣离开后,雅子看着轻寒,潋滟的杏眼里全是疑惑。
“轻寒哥哥,是您做的。”
雅子的口气是肯定的。
轻寒摇摇头:“不是,但这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雅子垂下眼眸,知道轻寒不相信自己,也不再多问。
神色疲惫的起身低语:“轻寒哥哥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雅子抬脚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轻寒抬起眼睛,深若寒潭的双目盯着雅子故作优雅的背影,心思百转。
赵会长的事经过酒井和刘探长三天三夜的彻查,终于得出结果。
龙抬头的前一天,赵府门前来了一讨饭的叫花子。守门的怕老爷太太见了晦气,粗声恶气的撵人。巧不巧的管家过来,叫花子眼里有水,瞅见管家一身富贵打扮,马上跪在地上,好话不要命的说,苦苦哀求。管家一时心软,就让人端了碗热水,赏一个白面馒头。
叫花子坐在大门旁的地上,喝干了热水,几口就吃下白面馒头。却赖在门前不走,说自己一把子力气,干啥都行,只要赏口饭就行。
守门人拿他没治,心里也难免有些唏嘘,便禀了管家。
管家一想,明儿就是龙抬头,府里的杂活儿也不少,让他留下干两天活儿,挣几个大钱,也能熬过这冬天了,等于救人一命。
谁能想到一时善念竟惹来了杀身之祸。
酒井和刘探长经过仔细排查,发现那叫花子曾在厨房里转悠了好一会儿,从厨房离开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所有证据都指向那来路不明的叫花子,他就是蓄意毒杀赵会长的凶手。
三天里,全城的叫花子都被带进了警察局,但都不是在赵府门口讨过饭的那个。
那叫花子仿佛天外来客,来的莫名其妙,走的踪影全无。
赵夫人对这结果没有争议,作为新寡,甚至没有斥责管家。人家处心积虑想要赵会长死,咋也防不住。
这结果传回赵府,管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赵夫人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半靠着刘妈坐在椅子上。
晦暗的三角眼看着管家,哭着说:“你也是老人了,咋就干了这蠢事?你让我咋办?”
赵夫人呜呜哭着,刘妈低声劝慰:“太太,太太,您可要保住自个儿的身子。管家是跟着老爷起小一块儿长大的,这些年心里只有一个老爷。他要是知道那叫花子是来害老爷的,怕是能亲手撕了他。太太,太太,您要挺住啊。”
赵夫人捏着帕子拭拭眼角,悲切伤心的说:“这都是命,命啊。老爷已经去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但我看着你心里不好受。念你一辈子辛苦,我也不忍心怪你,你走吧,别让我再瞅见你。”
管家原想着自己定要没命,不曾想太太是个明事理的,放了自己。
管家磕了头,一路哭着离开了赵府。
赵府这出戏演得悲情,看的人泪流不止。
酒井和刘探长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赵夫人、刘妈和管家的现场悲情大戏。
前来吊唁的人也有幸看到了。事后谁不夸赵夫人仁义?谁不感慨赵府管家的忠义?
管家临走前扑在赵会长的棺桲上大哭,伤心欲绝,懊恼的频频撞头,砰砰砰的响声,听者心痛心碎。没几下,管家的额头就起了包,人也差点撞晕。
刘妈赶紧让人拉开,哭着劝管家:“走吧,往日里老爷最信你,也最看重你,老爷是个心善的,你就让老爷安安心心的走吧。”
管家大哭:“怪我,怪我啊。老爷,是我害了您,让我陪着您吧。”
刘妈哭着说:“你走了,你老婆孩子咋办?太太仁义,不就想着不能让她们也无依无靠吗?起来,带着老婆孩子走吧,别让太太难受,一看见你就想起老爷来,走吧,走吧。”
赵会长出殡的前一天,管家带着一家老小黯然离开了赵府。
第二天,赵会长出殡,冗长的队伍,漫天的纸钱,凄厉的唢呐,震天的哭声。这是几年来奉天最体面的丧事。奉天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出了人,武田太郎也派了山下,日本人专用的军用摩托前后压阵,赵会长算是死得其所,死的风光,死的气派。
再风光再气派,最终也埋进了黄土。多年以后,化做肥料才算真正有了点用处。
只是赵会长这死因蹊跷,酒井和刘探长的调查结果看似符合逻辑,却又处处透着蹊跷。但人家夫人都不追究,别人那就更是避的远远的,深怕惹上麻烦。自然也不多问,这事就这样过去了,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的去。
轻寒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赵会长之死的调查结果。
雅子目含深意,幽幽问道:“难道真的是抗联干的?”
轻寒心里纳闷,皱着眉头说:“那叫花子没了人影?”
轻寒令人费解的样子让雅子不解,雅子试探着说:“酒井和刘探长把奉天所有的叫花子都过了一遍,的确没有。”
“不可能,一叫花子还能上天入地?总会留下痕迹的。”
雅子认真的看着轻寒,幽幽问到:“他不是轻寒哥哥安排的?”
轻寒冷硬的五官沉了沉,面无表情的说:“不是。”
雅子歉意的说:“对不起,轻寒哥哥,我……”
轻寒不在意的摆摆手,淡淡的说:“原本我以为是赵夫人下的手,没想到另有其人。会是谁?”
让轻寒百思不解的事情,其实远没有所有人想的那么复杂。
那叫花子真是叫花子,家乡闹饥荒,活不下去的汉子拖家带口的一路乞讨北上,来到奉天城不过四五天。一家人住在城外不远处的破庙里。
那天,叫花子一家人饿了两天,只靠水活命。叫花子进城乞讨,一心想多讨口吃的,不顾挨打的危险,奔着高门大户就去了。巧不巧的就讨到了赵府门前,叫花子得了热水和白面馒头,知道这户人算厚道心善的,便死皮赖脸的留下,就想干点活儿让主人多赏一口吃的,好送到城外的破庙里,救一家人。
叫花子当天晚上又吃了两白面馒头,还喝了一碗热菜汤,幸福的不得了。二天就是龙抬头,赵府从头一天就开始大操大办,叫花子行思着自己肚子饱了,可城外破庙里的家人还不知道死活呢。便手脚利索的干完分派给自己的活儿,一路跑着去了厨房,踅摸着能不能捡点剩饭剩菜。
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主子们吃着山珍海味,下人们也得了好,白面馒头,猪肉炖粉条子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