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川饭店是雷科长做的手脚,所以轻寒肯定雷科长这事不是针对自己的。
轻寒知道王处长一定会抓住此事,以武田太郎和云子的多疑,只要王处长稍有暗示,两人一定会无限扩大怀疑。
今晚,武田太郎设的是鸿门宴。
轻寒心中冷笑,整理自己的思绪,极目远眺。
街上行人脚步匆忙,大多面黄肌瘦,一脸愁苦。
矮小的日本兵却飞扬跋扈,穷凶极恶,肆意妄为。
这就是如今的北平。
轻寒握紧双拳,坚毅的目光掠过远处的建筑。
晚上,轻寒刻意放纵,酩酊大醉,如同当年那个少年。
醉眼迷离间,轻寒拉着武田太郎一番慷慨激昂,曾经的梦想,想一展抱负,成国之栋梁,为皇上鞠躬尽瘁,光耀耿家,使耿家世世代代享公卿俸禄,受帝王之恩。
酒醉的轻寒甚至以刀为剑,踉踉跄跄为友人起舞,吟唱一首霸气十足的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会儿又拉着武田太郎,嘴里低低叫着云子,迷蒙的双眼盯着武田太郎,笑到:“那是我亲手摘的樱花,喜欢吗?”
说完松开手,倒地痛苦的摇头:“你不喜欢樱花,你不是普通的女子。”
轻寒彻底醉了,躺在榻榻米上,嘴里嘟囔着:年少不懂情,懂时已入骨。
鼾声响起,轻寒睡着了。
武田太郎坐在轻寒身边,摇晃着轻寒:“无觅……来……继续……喝酒……”
回应他的只有鼾声。
武田太郎哈哈大笑:“无觅……无觅……”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鼾声。
武田太郎端着酒杯,仔细盯着轻寒,然后慢慢起身,跪坐在桌前,仰头喝下杯中酒,面色几变,目光复杂犹豫。
三天过去了,王处长那边依旧没有定论,武田太郎的办公室,云子和一郎都在。
武田太郎皱着眉头说:“耿轻寒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也许他对过去有一些回忆,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就会永远忠于帝国,他始终是中国人。”
云子点点头:“是的,哥哥,他极力为中国人做事。”
一郎慢悠悠说:“作为一名商人,耿轻寒非常出色,作为一个中国人,耿轻寒的所作所为可以理解,他做到了中国人的忠义。”
武田太郎犹豫着说:“这样的人才是帝国需要的,我很欣赏他。可是,一旦他与我们为敌,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云子附和道:“如耿轻寒这般有才能的中国人,可遇不可求。但王处长那边还没有证据,我认为把范围扩大寻找‘裂石’是正确的,这一点,王处长做的很好,恐怕‘裂石’也没想到,接头的人有这种突发状况出现。我已经跟奉天联系过,之前奉天发生的几件事,都与耿轻寒有关系。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不能排除耿轻寒的嫌疑。哥哥,我们需要时间。”
武田太郎不悦道:“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前方战事吃紧,需要我们的支持。北平是个富庶的城市,它要为圣战服务。特高课的工作令我失望,你的直觉曾经为帝国做出贡献,现在,我要你拿出证据。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中国人,那些背叛国家的人,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忠诚。所以,不要把全部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明白?”
云子起身行礼:“明白。哥哥,我会亲自查清这件事。”
武田太郎食指叩着桌面,突然说:“我记得耿轻寒有一个生意合作的朋友关在特务处?”
“是,姓何。耿轻寒去看过他。”
武田太郎阴冷的抬起嘴角:“那我们就从他开始。”
武田太郎对山下说:“请耿先生过来。”
轻寒脸色苍白,一副宿醉后的难受劲儿。
进来直接就坐下,揉着太阳穴问:“你们三说事,叫我进来干什么?”
武田太郎眼底闪过阴冷,云子开口说:“轻寒哥哥,你的朋友,姓何的商人,已经招供,他与重庆一直有联系,是潜伏在北平的重庆特工。”
轻寒连头疼都顾不上了,一脸惊诧看着云子:“何少是什么?潜伏的特工?没搞错吧!就他那个人,坑人不利己的事从来不做,唯利是图。竟然是特工?等等,让我缓缓。”
云子肯定的说:“轻寒哥哥,证据确凿。”
轻寒心里翻江倒海般汹涌,面上不动声色,抬手继续揉着太阳,顷刻间已是百转千回。
我亲爱的战友,我能为你做什么?
武田太郎紧紧盯着轻寒,无奈轻寒面色除了苍白,并无其他。
轻寒的手遮去了许多,武田太郎并未看出轻寒有何异常。
武田太郎淡淡的说:“既如此就处决了吧。”
“是。”
轻寒放下手淡定的看着武田太郎,恳求道:“我想见见他。”
“哦,无觅想见见?”
“是的,我想再看看特工到底是什么样的,谨防以后再认错。再者,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接近我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武田太郎没法接话。
武田一郎扬起嘴角:“无觅,不可千篇一律。”
轻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内心深处的痛撕裂般展开,轻寒端起茶杯想喝口水,无奈手抖的厉害。
此时的轻寒那种没有尽头的无力再次袭来,让轻寒突然觉得没有了方向,失去了思考的耐心。
轻寒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起身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窗。
三月夹带着凉意的风迎面吹来,轻寒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疯狂的设想各种可能营救的办法。
还没等轻寒想办法,山下敲门进来,通知轻寒马上出发,特务处已经把人押送到刑场了。
轻寒起身与山下一起往外走,他们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云子已经坐在车上,轻寒一上车,就出发了。
车上,轻寒一语不发,云子侧目而视,云淡风轻的问:“轻寒哥哥是在伤心吗?”
轻寒闻言抬抬嘴角:“只是觉得可惜。”
此后两人都没说话,到了刑场,轻寒一下车就看见被五花大绑的何少爷,消瘦的身影站在最中间,挺拔坚定,目光如炬。
当他看见轻寒时脸色微变,眉头紧蹙,目光如剑般射向轻寒。
等轻寒走近一些,与云子并肩站在枪队的左侧。
何少爷突然大喊:“姓耿的,你他妈不是人,你答应爷要把爷放了,钱不够使你张嘴说啊,没本事你就甭答应爷啊,这算什么事?”
骂完又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耿大少爷,耿爷,您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轻寒邹起眉头向前刚迈一步,云子立马制止。
轻寒冷眼看着云子,语气不善。
“云子,你也看到了,有这样的特工?你确定?该不是有人为了凑数屈打成招吧?”
轻寒抬眼看去,刑场上一排六人,最右边的竟然是王同义。
王同义目光无喜无忧,亦无恐惧。
再看其他四人亦是一副慷慨赴死的神色。
轻寒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怎能不知这是亲爱的战友为了保护自己,亲爱的战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想的是保护自己。
轻寒坚定的说:“他绝对不是所谓的特工,你不觉得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云子,我希望你慎重一点,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会失去一个一心为帝国做事的朋友。”
说完轻寒抬脚坚定的走向何少爷,轻寒感觉到王同义别样的目光,但此时轻寒顾不了。
何少爷急了,立马开心的笑着:“耿爷,耿爷你是来救我的对吗?耿爷,您放心,您今儿饶我一命,何某感激您一辈子,下半辈子何某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何少爷话音落下时,轻寒也刚走到何少爷身边,轻寒一把拉住何少爷,狠狠地拽着他走,嘴里说着:“姓何的,记住你今儿的话。”
王处长抬脚就要上去拦住轻寒,云子却冷哼一声:“王处长……”
王处长停下脚步回头奇怪的看着云子,云子面无表情,冷声问:“王处长的审讯有结果了?他确定是重庆方面的人?”
王处长低头回答:“对不起云子小姐。”
云子冷冷的说:“既然没有证据,何少爷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商人,还是为帝国服务的商人,他应该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轻寒拽着何少爷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轻寒对着王处长讥讽道:“王处长,怎么,何少没求你求了我,你心里不痛快?你不痛快就要置人于死地,太过分了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今儿我告诉你,他从此以后是耿某的人了,想要动他,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王处长气的鼻子都歪了,瞪着轻寒。
王处长这会儿有苦难言,这何少爷关了不是一天两天,压根就没审出事儿来,你云子说啥就是啥。今儿也是云子课长让直接把人拉到刑场的。
姓耿的不问缘由,上来就怼人,都是给日本人办事的,你凭啥跟我叫板,有能耐跟日本人叫板啊。
人确实比自个儿强,搁自个儿,绝对不敢在刑场上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