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心道:这是个啥主儿呦,瞧这穷横穷横的。
石头甩给老鸨两块大洋,直接问:“陶小姐搁哪屋?”
老鸨的笑声魔性刺耳,扯着嗓子叫:“姑娘啊,起了吗?”
老鸨殷勤的说:“两位爷先喝口茶歇歇,我去瞧瞧姑娘捯饬利索没。”
老鸨给男人一个眼色,男人把轻寒和石头迎进屋。
老鸨则麻利儿去了陶云的屋。
“哎呦,我的姑娘啊,咋还灰头土脸的,赶紧捯饬利索了,客人都上门了。”
陶云慵懒的坐起身,娇媚的打个哈欠,懒洋洋的开口:“妈妈,这天还没黑呢,您再让我睡会儿,养养精神。”
“哎呦,我的亲姑娘啊,今儿这位爷瞧着可不一般,妈妈我瞧着眼生,头回来,你上点心,瞧着就不缺钱。”
陶云一听头回来面生,心里一动,立马换了笑脸,应了一声:“妈妈您且放心,指定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这就对了,好姑娘,妈妈明儿给你买花戴。”
果不出所料,陶云才刚儿捯饬利索,轻寒就进了门。
陶云慵懒的靠在床头上,妩媚妖娆的眼睛仿佛拉丝般瞧着轻寒。
高大挺拨,英俊成熟,线条如雕,五官深邃,气质高贵,神态清傲,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只凭外观,饶四九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陶云神游太虚,直愣愣盯着轻寒,一语不发。
陶云的眼神令轻寒极度反感,不耐烦道:“说吧。”
陶云收回神游,妩媚一笑:“耿大少爷想听什么?”
轻寒冷硬疏离的面色瞬间冰冷阴沉,冷声道:“的确,原本就不该来。”
轻寒转身往外走,陶云慌了,这男人咋不按套路来。
陶云心里一急,“哗啦啦”拽着铁链子,扑过来抓住轻寒:“别走。”
轻寒瞅一眼拴着陶云的铁链子,面无表情,嫌弃的一把拂去陶云的手,冷声道:“说,我的耐心有限。”
陶云眼珠子乱转:“大少爷,这地儿不适合谈事儿。”
轻寒冷笑一声,抬脚往外走。陶云咬咬牙:“大少爷,我说。”
轻寒停下脚步转过身,深若寒潭的双目幽深莫测。
陶云咽口吐沫说:“耿不散知道大奶奶不能生孩子,是大少爷给下了猛药。”
陶云说完倒退几步瘫坐在床上,狭长的媚眼空洞绝望,面色苍白无奈。
轻寒淡淡的开口:“哦,就这儿?”
轻寒心思已是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身抬脚打算往外走。
陶云是真傻眼了,瞧着轻寒已经伸手开门了,心里一急,开口就说:“是真的,大少爷,耿不散去妇科圣手的医馆逼问时,我亲耳听到的。就是北平有名的那位妇科圣手,就在东四牌楼那边。”
轻寒转头瞧一眼陶云,陶云脸上的灰败的绝望展现无遗。
“今晚好好歇着吧。”
“大少爷,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轻寒面无表情瞧着陶云,眼底的哀伤幽深悲痛,半晌,轻寒压抑冰凉的声音响起:“他们当时也这般绝望和惊恐吧。”
陶云面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往事如风般从脑海里一一闪过,他们的面孔如此清晰,他们的惊慌恐惧如此刻骨。
陶云突然仰头大笑,状似疯癫,笑着笑着,眼泪簌簌滑落。
陶云狭长的媚眼全是阴冷恶毒疯狂,陶云的笑声阴森森的刺耳。
都是你们逼的,你们逼我的。我只是想过的好一点儿,怎么就不行了?挨饿受冻,羞辱白眼,你们体会过吗?为了能上学,我跪在爹娘面前把头都磕破了,我不能让日本人毁了,不能。千金大小姐才裹脚,像我这样的穷人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那闲心。她跑不动,跑不动怪我吗?怪她那双三寸金莲。哈哈哈,你们耿府有钱有势,耿曼妮她嫁给谁不好?非要嫁给鸿民,鸿民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可你们却逼着他娶了耿曼妮。是耿曼妮毁了我,毁了我的幸福。是耿曼妮,是耿曼妮害死了我的鸿民。我只是想跟鸿民过安稳的日子,我有什么错?我不想看着鸿民去送死,我有什么错?都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
哈哈哈,老天有眼,耿不散那个畜牲他把我弟弟送给了日本人,那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啊,一报还一报,我有什么错,我替我弟弟报仇了。
哈哈哈,耿大少爷,你不救我,那就等着给耿不散收尸吧。
我陶云过不好,耿不散他也活不了。
还有你,耿大少爷,你亲手给妻子下了猛药,让她一辈子生不了孩子。
耿大少爷,你才是耿府最狠的最坏的,你不想让日本人给你生孩子,为什么?耿大少爷,你莫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对,一定是这样。你猜,我能想到的,你那好弟弟耿不散能不能想到?耿家人,聪明的耿家人,指定能想到。耿不散,你猜耿不散会不会到日本那儿邀功去?当然会。哈哈哈,我一定会努力活着,我要看耿府如何兄弟阋墙,互相残杀,争做汉奸。
哈哈哈……
陶云一口气疯癫般发泄完,瘫坐在床上,绝望而疯狂。
轻寒静静的看着陶云,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轻寒推门抬脚出去。
身后“哗啦”一声,陶云恶狠狠的把桌上的茶碗摔在门上。
石头迎上了,轻寒冷硬疏离的面色依旧,一语不发往外走,石头跟在身后。
刚出门就听到老鸨惊叫一声:“你个小贱蹄子,这是作死呦。”
身后传来抽嘴巴子的“啪啪”声,轻寒和石头脚步不停,很快走出肮脏阴暗的胡同。
轻寒思索了一路,进府后直接去了前院书房。
老爷刚用过晚膳,耿二伺候老爷簌口净手,大管家回禀今儿一天的大小事宜。
轻寒站在门口请安:“父亲吉祥!”
老爷慢悠悠吐出一口水,斜眼瞟大管家:“瞧,又来了。”
大管家嘻嘻一笑:“大少爷是个孝顺的,这是来请安呢。”
“他不来我还能安生点。”
话是这么说的,可眼底的笑意出卖了老爷。
大管家福伯走到门口打起帘子:“大少爷吉祥!老爷请大少爷进屋说话。”
轻寒的神色老爷只一眼就知道儿子有话要说,起身离开饭桌往书桌旁走。
大管家福伯和耿二极有眼色的打算退下。
轻寒开口阻止。
来的路上轻寒考虑许久,眼下这种情况,耿府只靠他和石头两人非常吃力,府里能信任的大管家福伯和耿二,可以适当的做一些边缘化的事。
轻寒留下两人,当两人听到大少爷给大奶奶下了猛药,两人大吃一惊,吸口凉气。
大管家福伯眼睛瞪的溜圆,耿二忠厚老实的脸也抽巴着。
大管家福伯瞅一眼,老爷倒是淡定。
大管家福伯突然想起,老爷当时就见了大夫,大管家福伯嘴唇哆嗦着,老爷当时就知道了。
大管家福伯心疼老爷了,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光。
“大少爷,您咋能这样呢?您……我……”
轻寒亲自给大管家福伯倒了杯茶:“福伯,这两年辛苦你了。”
福伯摇摇头,说不出话。
老爷淡淡的开口:“想怎么做直接说。”
轻寒脑子里已梳理好了,当即就把才刚去见了陶云的事儿说了。
大管家福伯瞪眼珠子说:“三少爷知道了?”
轻寒点点头。
大管家福伯和耿二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担忧。
三少爷那就不是个人,但架不住人家是耿府正儿八经的少爷,是大少爷亲的己的兄弟,无论是老爷还是大少爷怕是都下不了手,可那货真会把天捅个窟窿。
两人的担心轻寒如何能看不出来。
于是,轻寒把自个儿的打算说了,就是让人盯紧不散,每天上哪儿,跟谁见了面儿,若是能打听到说了什么更好。
大奶奶那边也得注点意,轻寒分析雅子估摸着是想尽快有孕,才去悄摸摸瞧的大夫。
照陶云今儿的话,不散眼下还没打算把这事儿闹开,手里拿捏着轻寒的把柄,是想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怕的是雅子盲目的继续找大夫,那妇科圣手是个明白人,话不多,但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不能打无准备的仗。何况还有一个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不散。
这事儿得指着大管家福伯,福伯这几年手里应该有几个可用的人。交给别人不放心,就问一句,干啥盯着自个儿的亲兄弟,那就没话说。
耿叔就盯着前院,尤其看顾好老爷,日本首相最新对华三原则一出,有可能会改变日本对华政策,有可能会采取一些怀柔政策,拉拢更多的中国亲日派。耿府在北平的地位,当家人指定是被拉拢的一小部分。所以,老爷只能继续病着,这病还得加重。
大管家福伯同情的瞧一眼老爷,老爷眼皮子一撩。
“我就问一句,能不能送我出这北平城?”
轻寒艰涩的看着父亲:“对不起!父亲……我……”
老爷抬手阻止轻寒:“我明白了,我懂,只有我这个老东西在北平,日本人才能完全信任你。”
“父亲……”
轻寒满怀歉意艰涩的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