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的表现让柳姨娘很满意,心里受用了许多。也不多客气,自个儿用了饭。
陶云一直安静温顺的坐在一旁,等柳姨娘慢条斯理的吃过饭,喝了茶。这才从那一堆礼盒中拿过一个打开,笑着说:“姨娘,您瞧这个。”
柳姨娘一瞅,陶云手里拿的赫然是一杆烟枪,花梨木的烟杆儿,翡翠绿的烟嘴儿,一瞧就不是便宜货。
柳姨娘木纳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并未伸手接过。
“陶小姐这是打算送给我们爷的?我们爷可不抽烟,陶小姐怕是打错了算盘。”
柳姨娘话里的不喜陶云哪能听不出来,不慌不忙的说:“姨娘,我干么给别人送礼?这耿府我只想孝敬姨娘。”
柳姨娘的脸色缓和了,故作矜持的皱起眉头:“送我?我又不抽烟。”
“姨娘就尝尝呗,烟叶我都准备好了,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我给姨娘装上,您赏脸尝尝。”
陶云殷勤备至,手脚麻利的装好烟膏子,举着烟枪走到柳姨娘跟前。
“姨娘,我听说早些年那些格格们、皇妃们、大官家的夫人们可都抽烟呢。我虽是贫苦人家出身的,不过打小就听过。”
柳姨娘点点头说:“这话不假,听老太太说过,以前那有些身份地位的夫人们可不都好这一口。咱耿府是汉旗出身,府里的女人们裹脚却不抽烟,那旗人的女人们抽烟,但不裹脚。”
“瞧吧,还是姨娘懂的多。我呀,就是有幸听了一两句。今儿算是长见识了。来,姨娘,我给您点上。”
柳姨娘在陶云殷勤的伺候下,抽完了人生第一管烟,又是呛咳,又是流泪,一点儿也不好受。
掏出帕子抹抹泪,柳姨娘感慨道:“这也不舒坦呐,那些人也不知图的个什么劲儿?”
陶云端起茶碗送到柳姨娘嘴边说道:“我估摸着您这是第一次,多抽几次就舒坦了。要不舒坦那些贵妇们干么都好这一口儿?也没听说老百姓谁家妇人好这一口,能吃饱一顿饭都能乐半天。”
“算了吧,这哪是享福?受罪还差不多。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玩意儿。”
“姨娘说笑呐,以您现如今的身份,最趁这杆物件了。您瞧,这可是我特意为您跑了十几处才挑的。梨花木的杆儿,翡翠绿的烟嘴儿。当然,这就一物件,搁哪儿都是搁着,但凡到了别人家,也能提提太太、夫人们的身份。可姨娘原本身份矜贵,多个玩意儿少个玩意儿都不影响。但它若是有幸能入了姨娘的眼,也算物有所值。”
陶云那张小嘴叭叭的,可着好听的,一箩筐一箩筐往外说。柳姨娘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奉承话,听着听着就舒坦了。木纳的脸上多了笑,眉眼间都有了神采。
“瞧这张小嘴,真会说话。行了,既然陶小姐有心,姨娘我就收下了,赶明儿让我儿替我谢谢陶小姐。”
“姨娘,这是晚辈孝敬您的,干啥扯上三少爷。三少爷整日里忙,那忙的都是大事儿,这点子小事就别让三少爷知道了,省的耽误了三少爷的大事儿。您说是不是,姨娘?”
这下柳姨娘越发的满意了,不过客气话还是要几句的。
“这怎么能行?这不显得我这做长辈贪便宜吗……”
陶云马上打断柳姨娘的话:“姨娘,您可别这么说,您能瞧上这玩意儿,是做晚辈的荣幸。以后呀,您啥心也别操,我这见天的闲着,您要是不嫌烦,我呢就带着那顶好的烟来瞧您,能伺候着您抽一两口,也是小辈的荣幸。您高兴了,这院子里就安稳,这院子里安稳喽,三少爷在外面也放心不是?”
柳姨娘木纳呆板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招呼菊花端来果子点心,让陶云尝尝味儿,那可是有名的老字号点心。
柳姨娘今儿心里舒坦,一面想继续端着矜持的架子,一面又被陶云奉承的实在是高兴,那脸色是变来变去,倒是生动了许多。
陶云那张清秀的脸上看着全是真诚和实在,不仅殷勤献媚,且恭顺卑微。
陶云的这模样顺利取得了柳姨娘的满意。一辈子为妾,还是不得宠的妾。早些年凭借着不得宠卑微的讨生活,后来靠着儿子巴结人憋屈的立稳脚。只有如今,才算是真正儿活出个人样儿来了。可在这耿府,上有大少爷那般霁月风光的人物,又有二少爷那样不怕天怕地敢说敢做的主儿,三少爷这样温吞吞各样都不出彩的,你就是想抖起来,也没人鸟你。今儿,柳姨娘算是过足了瘾,大半辈子的恶气一口气出完了。
柳姨娘通体舒畅,那叫一个舒坦。一舒坦,瞧着陶云也顺眼了许多。眼睛从那价值不菲的烟枪上扫过,叹口气说:“难得你这孩子这么孝顺。罢了,我再试试,真能消受得了,那就留下。”
陶云一听高兴极了,麻利儿的给柳姨娘装上烟膏子点上火。柳姨娘斜躺在榻上,这回有经验了,竟然也没呛咳。
“瞧瞧,姨娘天生就是富贵太太的命。”
陶云伺候着柳姨娘抽完烟,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笑咪咪的跟菊花说:“菊姨,麻烦您给放好了。别放在面上了,让人瞧见不好,没得以为三少爷有多少钱似得。这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只是这玩意儿,任他谁瞧上,我再淘换就是,就怕人家惦记三少爷挣了多少。”
菊花猛点头,嘴里笑嘻嘻的答应着,在陶云的注视下,把这价值不菲的烟枪锁进了柜子。
柳姨娘须是今儿太兴奋了,这会儿有些犯迷糊。陶云极有眼色的立马告辞,柳姨娘也没留人,吩咐菊花一声就迷糊着了。
菊花一直把陶云送到大门上,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大门上,陶云好巧不巧又遇上了曼妮。
曼妮阴沉沉的目光掠过陶云,径直进了门,一个眼风都没给陶云。
菊花有些尴尬,恭敬的问大小姐好。
曼妮傲慢的微微颔首,昂首挺胸进了门。
菊花心里突突了几下,堆着笑脸说:“陶小姐您走好。”
陶云理解的笑笑:“您留步,明儿我再来瞧姨娘。”
如今耿府的大门不再成天开着,通常都走侧门。只有石头开着车来回才开大门,要么就是府里来了重要的贵客,耿府的大门才会大开。
陶云回头看着门缓缓关上,才刚儿还一脸的笑容,顷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变了脸的陶云眼底全是阴霾和疯狂。
柳姨娘那天甩开自己,让自己无措尴尬的面对耿府的人,面对无声的嘲笑,面对目光的轻贱,面对有生以来最恶毒的羞辱。那一切,历历在目,陶云当初有多慌乱,有多尴尬,有多无奈;今儿就有多解气,就有多舒畅,就有多兴奋。
陶云真想仰天大笑,哈哈哈,那天只要能帮我一丝一毫,我陶云也不会出此下策。柳姨娘,您的好日子来了,您就且等着享受吧。
耿不散,别怪我陶云。我曾想真心跟你过日子,可你只想利用我。说你怕那老不死的,可如今他病的都快死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也不肯为了我反抗一下,哪怕是试一下也好,可你耿不散,想利用我,却又不在乎我,迟早有一天,让你耿不散后悔。
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都怪你们。
陶云嘴角噙着阴险毒辣的笑,整张脸诡异狰狞。
陶云招手叫了洋车,一路上心情极好,下车时多给了拉车的钱,大方的一摆手说:“不用找了。”
陶云进了烟馆,直接上了二楼。
不散正坐在办公桌后,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陶云。宛若一朵清纯娇媚的白莲花,身上带着清冷的气息,令不散眼前一亮。
陶云脱下米色大衣,素色的高领旗袍更衬的小脸清秀可人。
不散起身上前,握住陶云的小手,轻轻抚摸着。
“这冷的天上哪儿去了?”
“去耿府看望姨娘啊。”
“怎么想起今儿去了?”
“你呀,昨儿新历年,我不提醒,你指定没给姨娘礼物。”
“还真是,幸亏有你。来来,我给你捂捂。”
“哼,少来。”
两人嘻嘻哈哈,一个动手动脚,一个半推半就。
耿府,菊花送走了陶云,一路小跑回了院子。柳姨娘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走了?”
“嗯,走了。”
柳姨娘拉拉小被子,歪在热炕上继续迷糊。
菊花轻手轻脚回了自个儿的屋,仔细一踅摸,咋就觉得今儿陶小姐送给柳姨娘的那玩意儿不是啥好东西。
可又一想,这陶小姐干啥要坑柳姨娘?没道理啊。陶小姐一门心思想嫁给三少爷,这柳姨娘就是陶小姐未来的婆婆啊,巴结还来不及呢,咋能下手坑啊?真是自个儿想多了,大清国的时候,多少贵妇人不都叼着烟锅子。这陶小姐没准就是一门心思讨好未来的婆婆,这府里没人待见陶小姐,陶小姐想进门,还真的可劲儿的巴结柳姨娘。其他人,她就是想巴结,也摸不着门儿。
菊花想来想去,最终也觉得陶小姐没啥坏心眼,那张白莲花似得小脸,咋看咋可怜见的,让人心疼。这般的可人儿,咋能害人呢?
就菊花这样实心眼子的人,想破头也想不出陶云那阴险恶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