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王处长手段用尽,也没从石头嘴里掏出自己想听的。王处长没想到耿家的这奴才骨头是真硬,能叫出声来就叫,叫不出声来就耷拉下脑袋。用了一轮刑,让他叫了个够,倒是不骂人,不放狠话了,可啥也没问出来。
这让一早上就跃跃欲试的王处长无比郁闷,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都等着回家过年呢。王处长抬脚去了隔壁,那日本娘们还等着呢。
云子全程观摩了审讯现场,王处长的审讯手段云子不算陌生,今天又一次叹为观止。倒不是云子有多同情石头,而是女人的天性使然。怪不得王处长总是能从那些中国特工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单凭这一点,耿轻寒的自治建议绝对可行。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是统治中国、奴役中国人的最好方法。
云子没有等王处长,隔着玻璃另一边的耿石头再一次晕过去了,云子失去了等待的兴趣,抬脚离开。
王处长没有见到主子,自然提前打腹稿准备好的说辞也用不着。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楞了会儿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底瞬间布满了阴霾。
王处长返身回到刑讯室,冷冷的瞟一眼刑架上半死不活的耿石头,嘴角抬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王处长垂下眼眸,似乎是不忍直视面目全非的耿石头,吩咐手下的人:“送回去,仔细看着点。”
石头被野蛮的拖进了牢房,直接扔在一堆枯草上。再次回到住了一夜的牢房,似乎比昨夜更加的阴冷压抑,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鼻息尖,呼吸间全身的伤痛愈甚。
石头无力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低矮的屋顶,他不想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各种痛布满全身,辣椒涂抹在伤口上火烧似的痛,尖锐犹如刀刺般的痛,似有似无的钝痛,泡在冷水里忍无可忍的胀痛,石头放轻呼吸尽量降低疼痛感,闭上眼睛,睡吧,也许睡着了就不痛了。
石头经历着九死一生的酷刑时,轻寒正奔走在警察局与宪兵队之间,两边的牢房轻寒均强行进入,但始终没有找到石头。无功而返的轻寒冷着脸坐在武田太郎的对面,武田太郎一副无奈的模样。
“无觅,你太紧张了,也许你的人有事去了别的地方,知道你这样的关心他,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认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家,品尝着美味的年夜饭,安静的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轻寒抬起猩红的双眼,焦躁冰冷的看着武田太郎,摇摇头,嗓音沙哑。
“太郎,石头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会做什么,我知道。石头与我而言,是特殊的存在,我们亦亲亦友。我答应过槐花,要照顾好她的家人,你能理解吗?”
武田太郎抬抬眉头,做出一个我很理解你,但我的确不知道如何能帮助你的模样。
“太郎,我需要你的帮助。”
“无觅,我非常愿意帮助你,也很想帮助你,但这里是北平,我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你。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太郎,我相信你,只要你想,你就能帮到我。”
“好吧,让我想想。山下,你尽快联系一郎和云子,尽全力寻找耿石头,我们大家都行动起来。无觅,不要着急,也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轻寒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略为放松了一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的用手揉着太阳穴。
两人的演技堪称高超,一个看似交深季作友,义重伯为兄的仗义。一个一副人生贵知心,定交无暮早的感慨。
“无觅,来,喝杯热茶,相信我,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轻寒放下揉太阳穴的手,睁开眼睛,无力的抬抬嘴角。
“谢谢太郎!总是在我最无奈的时候帮助我。”
轻寒伸手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握住武田太郎的手,轻寒的手冰凉,武田太郎的手温热。
冷热交替间,两人的脸色丝毫未变,仿佛他们的温度没有一丝差距,从来如此。
轻寒郑重其事的开口说:“太郎,我不容许石头出事,如同我绝不容许太郎出事一般。你们,于我而言,与家人一般无二。”
武田太郎狭长奸诈的双眼一遍一遍审视着轻寒,妄想从轻寒看似真挚坚定的面孔后找出一丝异样。
轻寒仿若无知,端起热茶,细细浅啜。
一郎来的很快,因为一郎知道耿石头于耿轻寒的重要性。
一郎只一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商人的善变通在一郎这里更是淋漓尽致。即使三人之间气氛低沉尴尬,一郎也能用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调节。
云子接到电话后若有所思,坐在原地沉思。
事实果然如此,耿石头于耿轻寒果然不一样,耿轻寒如此看重耿石头,真的只是因为兄弟情分?亦或者是因为那个低贱的女佣?
不,以耿轻寒那般深不可测的心机,坚不可摧的意志,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低贱的佣人而爱屋及乌?唯一的理由就是,耿石头知道的太多,多到不能放任他落在别人手里。
云子脑海里不断呈现耿石头受刑时的情景,与耿轻寒英俊深沉的五官来回交替。
看似完全不同的两人,竟然惊人的相似。到底是哪里相似?相貌截然不同,一个平凡寡淡,一个俊逸非凡;一个塌鼻环眼四方脸,一个眉眼深邃如刀刻。性格南辕北辙,一个憨厚木纳,一个深沉内敛;一个老实沉默,一个高贵优雅。他们到底是哪里相似?对,是他们的气质,那种面对巨大变故时的冷静和坦然,无论如何掩盖,骨子里都是不屈和决然。这难道就是耿家人特有的性格?似乎在哪里见过,是那些无数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反日分子,能想起来的面孔已经不多,但他们惊人的相似。
这一刻,云子突然顿悟,耿轻寒是个有秘密的人。那么,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是想联合反日分子对抗帝国?亦或是跟帝国合作,复辟大清国?
云子坐不住了,起身急步往外走。
云子到的时候,正是三人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
轻寒的焦躁难耐已经写在脸上,几次起身来回踱步,甚至想向外走去,还是武田太郎安抚道:“无觅,我们需要耐心,北平城很大,在这么大的北平城寻找一个人,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普通人,是非常困难的,需要时间。警察局已经命令所有警员全城搜索,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云子大踏步的走进来,此时已经纷扬的大雪落满了肩头。
“哥哥,耿石头有消息了。”
轻寒腾的一下子起身,幽深的双眸认真的盯着云子。
“他在哪里?”
“具体的地点还在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轻寒哥哥,相信我,你先坐下,我一定会帮您找到耿石头的。”
轻寒抬眼看着云子,深若寒潭的双眸幽深复杂,无端的吸引着云子。
谁能想到,在座的都不是明星,却比明星更善于表演。
轻寒微微抬抬嘴角,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淡笑。
云子和武田太郎眼神交汇,一郎看着两人已然心知肚明。
三人之间的眼神交汇,没有逃过轻寒的眼睛。
轻寒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石头还活着。
轻寒起身故作轻松的开口:“如果连云子都不信,这世上还有可信之人吗?今天的事打扰了,非常抱歉。时间也不早了,耿某就此告辞,今天是中国人最重视的年三十,家人还在等我一起吃年夜饭。”
武田太郎满意的点点头:“去吧,和家人一起庆祝传统的节日吧。”
一郎马上说:“无觅放心,一有耿石头的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谢谢!”
轻寒抬脚之前看了云子一眼,眼底仿佛藏着星辰大海,让云子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璀璨的宇宙之中。
云子抬脚跟上轻寒。
“哥哥,我去送轻寒哥哥。”
武田太郎颔首同意,耿轻寒眼底的情意武田太郎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极为满意,刚刚还为奴仆焦急的耿轻寒,看到云子后,眼里只有云子。这么急着告辞,是不想让自己痛苦吗?这世上,唯有情伤无药可医。
两人并肩而行,沉默无语。此时,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就这样,短短几分钟就落满了两人的肩头。
宪兵队大门外,无视守卫的目光,轻寒终是抬手抚去云子乌发上的落雪。
“天下多少有情事,世间满眼无奈人。”
“什么意思?”
“没什么,外面冷,回去吧。有消息通知我一声。”
“你怎么回去?”
“我想走走。”
轻寒转身离开,背影孤独寂寞。
云子站在雪地,任雪花滑落一身。
看着轻寒愈行愈远的背影,云子神色变幻莫测。
如果说耿轻寒对自己没有情意,云子不会相信。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骄傲高贵的女人,这世上的男人无一例外,能够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那是他们的荣幸。
云子见证了耿轻寒从年少时第一眼的惊艳,到如今成熟内敛的魅力,这样优秀的男人,原本属于自己,可世事弄人,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相遇、相识。彼此之间就像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