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石头说了昨晚上的事儿,轻寒垂下眼眸想起了陶云的话。
“我不好过,耿不散也甭想活。”
自家这兄弟的确是个祸害,如此,挺好。
耿不散搁家里睡了一上午,吃了午饭,耿不散才缓过劲儿,先在自个儿屋子里一顿乱翻,又去厨房一阵子折腾。
吴大厨冷眼瞧着三少爷状似疯癫的模样,躲得远远的,实在看不过眼,就使人叫大管家过来。
厨房被嚯嚯的乱七八糟,菜啊,肉啊,全扔地上,调料撒的到处都是。
大管家刚进厨房就被呛的倒退了几步。
“哎呦,我的三少爷哎,您这是抽哪门子的疯啊。”
不散转头瞪着猩红的双眼,把手里的油罐子狠狠摔在地上。
嘶吼道:“这回你们高兴了,天天让我吃毒药,我活不了,你们谁也甭想喘气。”
大管家一头雾水:“三少爷,您这话怎么说的,谁让您天天吃毒药了?那大烟馆也是三少爷自个儿开的不是?”
不散这几年的作劲儿,早让耿府的人烦透了,尤其大管家,如今一瞧见三少爷就头疼。
今儿瞧这模样子,这是在外面坑不了人,跟家里嚯嚯了。
大管家好说歹说才把不散劝回自个儿的院子。
不散也知道事儿是陶云干的,可他就是心里窝火,不甘,咋一大家子人,陶云就给他下药?
厨房自然没他要找的毒药,不散回屋喝口水,小丫头依旧泡的是菊花茶。
不散缓口气起身往外走,出了门叫了洋车直奔烟馆。
昨晚上不散就想来烟馆了,这烟馆陶云天天来,他也天天来,毒药指不定就在烟馆里。
进了门上了楼,不散才刚儿坐下,有眼色的小伙计就端了茶来。
不散心思都在毒药上,自打进门眼睛没闲着,脑子里想着,陶云那贱人能把毒药藏哪儿?
端起茶碗喝一口,口腔中淡淡的苦涩味,让不散皱眉头。
今儿是小伙计泡的茶,糖放的少了,苦涩尤为清晰。
不散突然瞪大眼睛盯着手中的茶碗,两朵淡黄色的菊花盛开在碗中。
才刚儿家里也喝的菊花茶,这茶是陶云那贱人拿来的,说是特意给自个儿去火的。
不散瞪着猩红的眼把茶碗摔了,叫小伙计进来,把剩下的菊花茶全拿出来给他。
不散急聊聊的去了耿府常用大夫的医馆,把剩余的菊花一股脑给大夫。
大夫观察的仔细,先观形,又闻味,最后拿出一朵以温水泡开,然后拿银针一试,又用指甲沾了一下菊花水,放嘴里尝了尝。
大夫点点头:“三少爷,这菊花是用量极大的马钱子浸泡过得,您的症状也与马钱子中毒的症状相符,您这是马钱子中毒了。”
不散恨得牙痒痒,可这会儿顾不上其他,先解毒才是正事儿。
“这毒能解吗?”
大夫沉吟片刻:“老夫才疏学浅,不能完全解毒,三少爷还是尽快另寻医术高明之人,以免耽误病情。”
不散傻眼了,心中更加慌乱惊惧,这是没救了。
耿府常用的大夫绝不是泛泛之辈,他都不能治,那就只能等死。
不散不甘心,颤抖着问:“您的意思是我没多少日子了?”
大夫安抚道:“老夫擅长的是内科,于毒却是知之甚少,老夫可以调理三少爷的身子,却不能解毒。老夫觉得眼下三少爷以解毒为重,是以才如此建议。”
不散松了口气,又让大夫给介绍个擅长解毒的。大夫委婉的说自个儿也不知哪位同行擅长解毒,只能推荐不散去百年老字号医馆,或者是祖上当过御医的碰碰运气,兴许有法子解三少爷的燃眉之急。
不散那是马不停蹄的去了,拿了几副药回了家。
等到了自个儿院子,不散才觉得今儿许是跑的路太多,身子软塌塌的,乏的厉害。
把药交给小丫头,不散自个儿躺下歇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再醒来竟是被憋醒的,胸口像大石头压着。
不散突然起身,陶云那贱人不能放过。
当天晚上,不散又去了陶云那儿,老鸨是真烦了,这一天天的,有完没完。心想,不舍得就把人领走了。
这回不散算是随了老鸨的愿了,直接把人给带走,连带着拴着陶云的铁链子,直接跟牵狗似的给牵走了。
老鸨傻眼了,这是把摇钱树给牵走了啊。
老鸨不敢支吾,人是人家送来的,想带走自个儿也没折,如今是民国,又不兴卖身契,再着说,这人瞧着就惹不起,自个儿得罪不起。只能眼睁睁瞧着摇钱树被牵走了。
石头坐车上,瞪着眼瞅着三少爷牵狗似的牵着陶云,心下一突突,以为不散要直接弄死陶云。
不散上车说:“回府。”
第二天,不散找大管家,要了菊花。说自个儿每天要吃药,跟前没个得用的人,菊花是老人,打小儿也伺候过自个儿,如今自个儿身子骨不好,菊花过来伺候正合适。
不散白天的那番闹腾,让耿府上下都知道了三少爷深中剧毒,怕是命不久矣。心里不管多高兴,面上却不显。
第二天,菊花一大早上就高高兴兴的去了三少爷的院子。
一进门,菊花吓了一跳,窗户下拴着人,那人狗一样蜷缩着身子,瞧那样子是被锁了一夜。
菊花甚至没认出那人,男女都没看清楚。
菊花心里害怕,这三少爷有点吓人啊。
大管家已经知道了,心想陶云是该死,可她不能死在耿府。
陶云给日本人做事儿,这日本人万一哪天抽冷子想起这么个人,耿府会受牵连的。
大管家一路奔着老爷的书房去了。
老爷听了冷笑一声:“当初哭着喊着要陶云的是他,如今把陶云当垃圾的是他,这里里外外得扇自个儿多少个嘴巴子?不知道饭香屁臭的主儿,祸害是自个儿领进门的,到头来害了自个儿,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想把耿府也祸害上,那绝对不行,去跟大少爷说去,耿府不止一个儿子。”
大管家得了吩咐,心头一喜。
晴姨娘听了这事儿,心里高兴,但也没过去,只是跟曼妮唠叨唠叨。
曼妮倒是奇怪:“姨娘咋不爱热闹了?”
晴姨娘摆摆手:“那院子晦气。”
轻寒听了这事儿,思索片刻吩咐大管家,今儿多给不散请几位大夫,好好瞧瞧,明儿再让石头送不散去小野那儿瞧瞧。
大管家眼珠子转了转,应下。
午后,大管家给轻寒打电话。
府里今儿请了三名大夫,都是北平城有名望的老大夫,三少爷是马钱子中毒,慢性的,估摸着吃了好几个月的毒。如今解毒是没希望了,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只能开点药调理调理身子,让症状延缓,减轻痛苦,怕是有碍寿数。
大管家还说今儿三少爷比昨儿差点,大夫说三少爷这身子骨只会一天比一天差。
大管家话说的隐晦,那意思就是三少爷活不长了。
轻寒是在自个儿的办公室接的电话,挂断电话,轻寒酝酿一下情绪,阴沉着脸进了武田太郎的办公室。
耿府想要陶云死不是一天两天了,耿轻寒如此,耿曼妮如此,如今再加上耿不散,陶云这条命就得折在耿家人手里。
轻寒把事情始末一股脑儿倒给武田太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陶云得交给耿不散处置。
武田太郎虚伪的表示,如今北平是有法治的,耿府没有权利处死良民。
耿轻寒不屑的冷笑一声:“一个贱民而已。”
武田太郎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痛快的答应了。
话让大管家带给不散,只一点轻寒提醒道:“甭让人死府里头,晦气。”
大管家麻利儿把话传给三少爷。
不散哈哈哈大笑,指着陶云骂道:“贱人,可是听清楚了,你是真贱啊,连条狗都不如。”
陶云知道自个儿活不了,今儿也知道自个儿这毒下的好,耿不散也活不长,都是行将就木的短命人,死到临头了,也无所畏惧了。
嘶哑着嗓音笑,笑声沙哑刺耳。
“你耿不散才是真正儿的不如条狗,日本人眼里你不如狗,人家耿大少爷那样儿才叫狗。耿府人眼里,你耿不散还是不如狗,大管家那样儿才是狗。你说,同样是人,咋你耿不散就不如狗。我陶云再不济,做过人,你耿不散做过一天人吗?”
耿不散跳起来冲过去,对着陶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嘴里恶狠狠的骂着:“贱人,贱人,我打死你。”
没几下子,不散就累的只喘气,菊花有眼色的搬了椅子,不散喘着粗气坐下。
陶云哈哈哈狂笑,眼角都笑出了泪珠。
“耿不散,我指定死在你前面,真是遗憾至极,不能亲眼看着你痛苦,你就慢慢享受等死的过程吧。”
不散怒火冲天,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晕了过去。
陶云拽着铁链子哈哈哈狂笑,铁链子“哗啦哗啦”刺的耳根子疼。
夜里,不散被憋醒,感觉到自个儿快死了,心中一阵愤恨,起身出门。
陶云蜷缩在窗户下,不散对着陶云就一顿拳打脚踢。
当不散喘着粗气停下时,发现陶云除了“哼哼几声”几声,竟然没动。
不散走近拽起陶云的头发仔细一瞧,陶云迷迷糊糊的,似乎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