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过后,雅子也没了吃药的心思。连续的服药,让雅子口中苦涩的药味难以消散,挥之不去,即使浓郁的咖啡,刺激的洋酒,烧心的黄酒,都压不住从口腔到胃底的苦涩药味。
雅子决定听从妇科医生的建议,保持愉悦的心境,多想一些令人心身快乐的事儿,安静的等待与孩子缘分的到来。
今儿天气好,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降低了难耐酷暑的热度,街面上的人明显多了,趁着这样的凉爽,出来走动走动,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
雅子亦喜欢这样的天气,高大茂密的树下,灰蒙蒙的天空,令人忧郁缠绵的雨丝。
如果有爱人相伴,所谓的浪漫大抵如此吧。
雅子淋着小雨,慢慢走在街头,没有撑伞,让细腻温润柔弱的雨丝似有似无的滑落在脸庞、肩头、心间。
不知不觉中,雅子走到了妇科圣手的医馆门前,古香古色的门楣,浓郁厚重的药香,来来往往的妇人。
雅子停下脚步,还是决定进去请大夫给搭个脉。
大夫今儿一如往常,不是很忙,也不是很闲,三三两两的妇人来来往往,有老主顾,也有第一次上门的,更有慕名而来的。
大夫温润和气,耐心仔细。让来的妇人均是灰败失意而来,充满希望离去。
轮到雅子,大夫微微颔首,面色如常。
这位夫人大夫已经熟悉,所求也心知肚明。
今儿夫人瞧着气色绝佳,红润光泽,只是夫人心中所求之事,唉,大夫心中叹息一声。
面色如常给雅子仔细搭脉,末了微微一笑:“夫人身子已无大碍。”
雅子心中欢喜:“可以不吃药了。”
大夫微微颔首:“是。”
“那我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夫人只需放宽心境,假以时日,只要是缘分到了,自然孩子就来了。”
大夫说的跟妇科医生说的差不多一个意思,雅子谢过大夫,起身告辞出了医馆。
门外雅子抬头看看天空,细雨如丝,没有停的意思,雅子叫了洋车。
雅子坐着洋车离开,耿不散从拐角走出来,眼睛盯着雅子坐的那辆洋车,眉头紧蹙,眼珠子乱转。
不散走到医馆门前,仔细瞧瞧医馆,微微一眯眼,抬脚进了医馆。
小伙计忙拦着不散:“这位爷,您走错了门,这里专瞧妇人的病,劳您驾,移步百米,那儿就有一家医馆。”
不散一把搡开小伙计:“让开,耽误了爷的事儿,立马让你关门大吉。”
不散使得劲儿大,小伙计没防着,噔噔噔后退了几步,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你……”
“滚开,别挡着爷的道儿。”
小伙计瞧着这人穿金戴银,富贵逼人,眼神阴冷,心里一哆嗦。扯着嗓子喊:“师傅师傅……”
大夫才刚儿忙完,端起茶碗,一口茶还没进嘴,被小伙计一嗓子吼的一哆嗦,皱着眉头:“吵吵啥?一点长进都没有。”
刚想起身过来瞧瞧,不散已经绕过屏风,走到大夫对面。
不散隔着桌子抬手压住大夫的肩头,把他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压回去。
不散阴冷恶毒的双眼盯着大夫,大夫强装镇静。
“你是谁?我这里只是医馆。”
“才刚儿的那位夫人瞧什么病?”
“来这儿的都是夫人。”
“一刻钟前,穿着阴丹士林的旗袍。”
大夫心里叹息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位夫人想尽快有个孩子。”
不散眯眯眼,掐住大夫的脖子,阴冷恶毒的低声坏笑:“我稍微用点劲儿,杀了你,就再也不用撒谎了。”
大夫的呼吸有些困难,脸憋的通红。
“不,没有,是真的。”
大夫伸手拼命想扯开不散的手,不散慢慢松开手,还体贴的替大夫理理领子。
不散强迫大夫与自己对视,语气轻松的说:“几个月前,我送了一车人去了日本,我想他们怕是也需要一个大夫。”
大夫哆嗦着说:“那位夫人真的就是想要孩子。”
“看来你的医术有所欠缺,送去日本给糙老爷们瞧病正好儿。”
大夫闭闭眼说:“那位夫人有毛病,她……子嗣艰难,恐难以孕育。”
不散眯眯眼:“哦…?”
“她曾服过极寒之药……”
不散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露出一丝阴柔的笑意,自个儿慢慢坐下,看着大夫:“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大夫点点头。
不散详细问了雅子瞧病的过程,又得知雅子因服用过极寒的猛药,这辈子都甭想有孩子。
不散从医馆出来,一路晃晃悠悠去了烟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心里琢磨开了。
琢磨着琢磨着不散乐了,心里乐开了花。光顾琢磨谁给她下的药了,没想起这茬,这一想来,乐的不散坐不住了。
不散起身往外走,下了楼出了门,叫了洋车报了地址,一溜烟走了。
不散上洋车时陶云恰好过来,瞧着不散那蔫坏的笑容,直觉有事儿,左右瞧瞧,招手叫了洋车,麻利儿的上车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两辆洋车一前一后跑的飞快。这一路走来,陶云也估摸出不散要回家,不时不节的,这时辰回家指定有事儿,尤其不散那一脸阴桀桀的笑。
陶云远远的就停了车,坐在车上,等不散的洋车直接拉到耿府大门口,不散一撩袍子耀武扬威的下了车,赏赐似的付了车资,乐滋滋进了耿府的门,这才慢条斯理的下车,付车资,慢悠悠走过去。
守门的一瞧,依着礼节招呼一声:“陶小姐来了,三少爷才刚儿进去。”
陶云假笑一下直奔柳姨娘的院子。
院子里没人,小丫头被打发去洗衣裳,月季让不散打发去厨房了。
陶云悄默默的靠近柳姨娘的屋子,静悄悄的站在门外。
没有一丝风的盛夏,只挂了一副门帘。
屋里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姨娘,您说这事儿乐不乐?大哥这辈子都甭想有儿子了,连丫头片子都甭想了。”
“那有啥?再娶一会生的不就得了。”
“再娶一个?姨娘,您以为这位跟姓乔的那贱人一样儿?这位呀可是好娶难休,日本娘们那是。”
柳姨娘半晌才“哦”了一声,不散的声音又响起:“姨娘,您说是谁给下的药,手还挺黑,直接绝了念头,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大夫说漫不说吃几副药,就是宫里出来的御医给瞧,药吃一河滩也没的用啊。”
“管她做甚?爱生不生,倒是我儿该有个媳妇了。”
“我不急,姨娘,会不会是日本人给下的药,怕生出一中国种,啧啧,这是亲妹子呐。”
“难说,我琢磨着是大少爷自个儿给下的。”
“大哥?不会,他难道不想……”
不散突然站起身,带倒了茶碗,“咣当”一声。
陶云捂住嘴蹑手蹑脚往外走,一出门就撒丫子跑,离得远远的才停下喘着粗气。
陶云压着自个儿“砰砰”直跳的心,大口喘着气。
今儿听到的有些劲爆,大少爷,那不就是耿轻寒,耿府如今的当家人。娶进门的,那不就是日本人雅子,特高课云子小姐的亲妹子,北平如今的最高掌权者武田太郎的亲妹子雅子吗。
陶云只用了几分钟就捋清楚了。
陶云稳住心神,掏出小镜子整理一下妆容,这才慢悠悠往柳姨娘院里走。
月季刚送了茶进去,一掀门帘子就瞧见了陶云,忙问候:“陶小姐安!”
陶云笑着点点头:“姨娘可在?”
月季当即回身禀报:“姨娘,三少爷,陶小姐来了。”
柳姨娘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不散懒洋洋的说了一句:“让她进了吧。”
不散今儿高兴,在柳姨娘屋里三人聊的挺开心,不散甚至留陶云用了饭。
吃过饭陶云告辞,不散一把拉住陶云,直接进了自个儿的屋。
柳姨娘抽足了烟,正养神呢,就听见儿子屋里传来的声音,柳姨娘猛的睁大眼睛,叫了月季进来,一问才知陶小姐没走,跟三少爷回了屋。
柳姨娘气的茶碗摔了出去:“贱人,贱人。”
柳姨娘时不时发疯,月季已经见怪不怪,招呼小丫头进来清扫,自个儿又端了茶水进来,并不多言。
不散那屋折腾了多久,柳姨娘就支棱着耳朵听了多久。睡不着,自个儿那风光霁月的儿子,怎么能让陶云这贱货嚯嚯了。
不散自然不会留陶云住一宿,完事儿了打发月季门口叫辆洋车,送陶小姐走。
听着陶云走了,柳姨娘叫了儿子进屋,柳姨娘两眼含泪,悲悲切切的跟不散哭诉,自个儿这么多年的苦。
不散原本心情舒畅,大半夜的听着姨娘哭哭啼啼,跟嚎丧似的,心里也不得劲儿。
不耐烦的问:“这好好儿,抽什么风?”
柳姨娘愣了,似乎没想到自个儿的儿子这么跟自己说话。
愣愣的看着儿子,不散起身抬脚往外走:“姨娘早些歇着吧。”
“不……不是……我……儿啊……”
柳姨娘情急之下一声惨叫。
惊的不散停下脚步,赶忙回头紧走两步扶住柳姨娘,急声叫着柳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