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许久不曾回家的不散回家了,没有去看父亲、母亲,直接去了姨娘的院子。
柳姨娘依旧在佛堂里,不散自己推门进去。浓郁的檀香味缭绕着柳姨娘,柳姨娘跪在佛前,看着似乎真的虔诚而卑微。
不散看着这般的姨娘,心里一痛,原本有些动摇的心瞬间坚定。
“姨娘。”
柳姨娘马上睁开眼睛,惊喜的看着不散,满眼满心的欢喜。
不散扶起姨娘。
“乾儿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姨娘,府里让儿子牵心的也只有姨娘。”
柳姨娘眼圈一红。
“都怪姨娘,是姨娘没本事,害的我儿有家不能回。”
“姨娘,儿子如今在外面挺好,等有钱了儿子在外面买了宅子,姨娘就搬过去住吧。”
“好,我儿有志气。不过,这府里也有我儿一份,姨娘要等着拿到该我儿得的那份才能走,不能便宜别人。”
“随姨娘,只要姨娘高兴就好。”
“高兴,当然高兴,我儿有本事,姨娘当然高兴。”
两母子相携走出佛堂,菊花看见不散高兴极了。
“三少爷。”
菊花行了礼,笑着说:“三少爷回来了就陪着姨娘吃饭吧,姨娘整日里念叨着三少爷。”
柳姨娘笑着瞥了一眼菊花。
“快去准备吧,就你话多,没得让乾儿挂心。”
母子俩吃过饭,不散陪着姨娘说话。倒是问了老爷、太太的身子是否见好,柳姨娘轻描淡写的说差不多好了吧,忙着诵经,没顾上过去看,也没人过来说病重,府里没听见有事。
不散也是随口一问,多年在府里谨小慎微的生活,消耗了不散的所有情感。若说这府里不散唯一牵挂的是生母柳姨娘,那这家里能让不散真心对待的也就唯有木兰。木兰是真的单纯,你对她好,她就会全心对你好,在木兰那里永远是付出与得到成正比,有舍必有得。如今,这唯一可以真心相待的人早已香消玉损,不散闭着眼都能想到,木兰死的蹊跷,死的不明不白。可那又关自己什么事?人家的亲哥不也没过问吗?这府里的事也轮不着一个庶子插手不是。天大地大自己最大,不散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只想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一辈子荣华富贵,如果可能,让眼前这个苦了一辈子,憋屈了一辈子的姨娘能过上好日子,也算自己功成名就了。
不散看看时间不早了,起身跟姨娘说自己去看看乔氏,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柳姨娘原本想说别去了,最终只是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
不散看见乔氏时也惊了一下。
“你,你怎么……?”
乔氏躺在床上,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床前朦胧模糊的身影,乔氏无声笑了,瘦的皮包骨的脸颊露出诡异的笑容,不散突然觉得害怕。
乔氏招招手。
“石榴,扶我起来。”
乔氏靠在床头,打发石榴出去,看着石榴走出去带上门,乔氏收回目光,淡淡的一笑。
“三爷有话要说?”
“你……身子如何?怎么就这般模样了?”
乔氏笑了一下,笑容凄凉无奈。
“我的死活就不劳三爷操心了,三爷有话直说吧。”
不散原本温润的脸色瞬间黑了,目光冷了,淡淡的说:“离婚吧。”
乔氏抬头看一眼不散,笑了一下。心里的刺痛和绝望,让乔氏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了恨。当年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当初有多幸福,如今就有多伤心。
乔氏想着自己不能哭,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乔氏仰起头,尽量不让泪珠滚落。
“好。”
不散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不散回头看一眼,淡淡的说:“你先养好身子吧。”
床上的人静静的,不散没有等到乔氏的回答。
第二天,乔氏竟然起床了,坐在镜子前仔细打理自己,看着镜子里有些吓人的面孔,乔氏独自笑了,眼泪顺着腮边滚落。
石榴看着三奶奶疯魔的模样手中的铜盆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乔氏起身往外走,路过柳姨娘的佛堂时,乔氏看了看,能闻着淡淡的檀香味。乔氏冷笑一声,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出了院子。
院子门口,菊花提着食盒。看见三奶奶竟然精神了不少,心里一喜。
“三奶奶,今儿可是觉得爽利了?”
乔氏停下脚步,给菊花行了礼。
吓得菊花赶紧避开。
“三奶奶可折煞奴婢了。”
“这么多年谢谢你的照顾。”
“都是该做的,不值当三奶奶一声谢谢。”
乔氏笑笑,回头对石榴说:“石榴去帮着摆饭吧,我去给老爷太太请安。”
乔氏一个人去了太太的院子,天还不冷,乔氏身上已经穿上了夹袄。
乔氏到了太太院子,老爷和太太才吃过早饭,在院子里打理花草。
“父亲安!母亲安!”
老爷回头,看着眼前的人不相信自己眼睛,使劲眨眨眼仔细一看,心头的怒火冲天。
太太只一眼就红了眼圈。
“怎么就过来了?不是让你歇着吗?昨儿大夫开的方子可是管用了。”
“管用,母亲,这不今儿精神多了,想着许久不曾给父亲、母亲请安了,今儿就过来了。”
“哎,好孩子,好孩子。翠儿,快搬把椅子来,坐在这儿,这会儿太阳不毒,晒着舒服。可是吃了早饭?”
“谢谢母亲关心,吃过了。”
“好孩子,若是缺什么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好好养着,你还年轻,缓过来就好了。”
太太一看这孩子,就想起自己的木兰,如果木兰还在,作为母亲绝不会眼看女儿成这个样子。心底里,太太对乔氏是有些愧疚的。
乔氏淡淡的笑着,最后一次感受来自婆家人的关怀。
乔氏只坐了十来分钟,便提出自己许久没有回娘家了,想去回去看看。太太心里是不愿意的,怕亲家看了如今的乔氏,两家人会有嫌隙。又一想,曼妮说乔氏有心病,这自古心病还须心药医,回去也好,亲娘劝慰几句,比婆婆说多少句都管用。于是,吩咐管家备了礼,嘱咐乔氏早去早回。
太太没有想到,乔氏这一去再也没有踏进耿府一步。
当天下午,乔氏的父母来了,是为了离婚而来。面对乔家的指责,老爷、太太无言以对,只能赔礼。乔家人的目的明确,耿家人心有愧疚,所以只能被动的听着,希望挽回,无奈乔家态度坚决。
最后,老爷只能提出问问不散的意思。乔家父亲冷冷的说:“不必,他的态度早就明了,耿爷就不必替他遮掩了。”
乔家人走了,老爷吐了血。
几天后,乔氏家派人来搬嫁妆,可笑的是乔氏的嫁妆竟少了许多,面对乔家来人,柳姨娘淡淡的说:“是她自个儿乐意贴补的。”
乔家来的是个精明能干的婆子,瞧着柳姨娘平静无波,理所当然的木讷脸,冷笑一声。
“去,把耿家的当家太太叫来,让她来说说这耿府的脸有多大?让我们乔家的姑娘贴补着过日子,若是耿府穷的没饭吃了,我乔家倒是不介意赏口饭,明儿就让人敲锣打鼓给耿家送馒头来。”
菊花心头一紧,看一眼柳姨娘。柳姨娘微微低着头,面色不变。淡淡的说:“说的也是,这府里原本就不是我一个姨娘能做主的。想请太太去请好了。”
耿家最后是陪着笑脸把乔氏的嫁妆补齐了,管家又亲自送到耿府大门口。只因老爷说了:“丢不起那人。”
乔家人走了以后,太太搭着翠儿的手走进柳姨娘的院子。柳姨娘跪在佛堂里,菊花想要进去通报一声,被太太拦住。太太示意翠儿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太太冷眼看着柳姨娘,冷笑一声说:“整日里跪在佛前,也不怕污了佛祖的眼。”
柳姨娘动都没动,面不改色的睁开眼睛,看着太太,依旧是那副木讷平静的脸,委屈求全的眼神。
“别一副谁都欠你的样子,老爷以前就没看上,如今怕是见了会恶心。”
柳姨娘脸色一变,依旧没动。
“当初难道不是仗着自个儿那张脸好看,抱着在老爷眼前得脸的心思?别做那立牌坊的事,一副龌龊的心思,偏要装作冰清玉洁的样儿,以为旁人都眼瞎。如今觉得儿子出息了,底气足了,装不下去了?如果让你儿子知道当年你那心思,不知道你那脸往哪儿搁?”
柳姨娘脸色苍白,颓然的坐在蒲团上。
“既然诚心悔过,就别出去了,好好在佛祖面前清理清理吧。也别想着见这个那个的,没得坏了我耿家的家风。”
柳姨娘脸色灰败。
乔氏坐在曾经的闺房里,伸手轻轻抚摸着离婚证书。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乔氏仰起头,不想流泪,但那泪珠根本控制不住。
乔氏流着泪笑着,低语:“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从此你我便是陌路,我乔云卿愿此生不见。”
离婚后的不散依然没有回耿府住,也没有去看柳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