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主教大人的起居室什么家具都没有,拉森纳打算七拼八凑弄些东西。画家文斯柯、希林、安塞尔、一只眼他们一个不能少,全都是临时的木匠。
只有肥肥纳特有学业在身,独自留在临时宿舍里写论文。
“他最好别来帮忙,不然我们还要处理他找来的麻烦。”安塞尔一通嘲笑。
“别那么说,纳特手很巧,什么都会修。”希林尽力维护好友的声誉,“以前去修道院的时候,水管、床铺什么全都是他一个人修的。”
可身边两个不正经的家伙注意力都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
“修道院?你说全都是女人的那种修道院?”
“在哪里?我也可以去修!”
“在我的家乡!你想都别想!”希林气不打一处来,“再说安塞尔你还不知道吗?芙蕾莎大小姐最后落脚的地方啊,就在教堂后面不远处。”
“有那么好的地方……你自己去都不喊我?”
“滚吧,闭嘴!”
他们几乎是从早忙到晚,期间也没看见纳特从宿舍出来。安塞尔打赌肥肥在睡懒觉,肯定一个字都没写。
傍晚大家回来时筋疲力尽,纳特还保持着早上的姿势坐在抄写架前。
满地都是废纸团。希林随手捡起一张,上面有一行字,字母他全都认识,连起来不知所云。
“这是啥?”
“哎呀,别看!我还没有敲定题目!”
纳特慌忙夺过来,这才想起来希林是个半文盲,只认识几个常见的单词,学术名词对他来说就是天书。
“这是论文的题目,就是标题,你懂吗?很重要的,但我还在思考怎么才能更好地表述出来。”
“哦。”
希林没有追究,但那个满脸邋遢胡子的画家竟然捡起另一张纸团,煞有介事读了出来。他不仅会拼读,还明白这种书面语的含义!
“海洋诡异生命体的研究和探讨……这啥玩意?”
纳特的脸当场就红了。
“还给我!这不是最终题目,我还没想好呢!”
“哦哦,原来你憋了一整天,就连这一行字都没写好吗?”安塞尔又嘲讽起来,“哦,原来纳特这个读书人只有在抄书的时候才奋笔疾书,等到自己写的时候,要一整天才写一行字噢!”
“你懂什么,闭嘴!”
“纳特,你这是要写什么……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哎,你们要是真能帮忙就好了!”
“那,要么请弗拉维大人帮忙?”
“我已经请他帮我归纳大纲。他帮我太多,不能再麻烦他了。毕竟这是我的入学论文,不是他的!再说……”肥肥十分纠结,“弗拉维大人主修的功课是神学,而我要报考的是世俗科学,其中差别很大,我没办法和你说清楚!”
纳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继续思考。
“难道你思考了,我们就不睡觉了吗?”安塞尔不管,躺在自己的铺位上哼哼小曲。
画家文斯柯对纳特的学业也毫不关心。但他在纳特散乱的笔记中发现了一张画——海妖骨骼的画!他展开来赞叹着欣赏,连连点头。
“咦,这不是海中女妖的速写嘛,是弗拉维大人画的!”
“怎么,楼上那个主教还会画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画家歪着嘴一笑,肯定想到了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不论你想的什么,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希林急忙辩驳。
“是我们遇到的海中女妖,最后只剩下尸体了,被它的同伴咬成了白骨。因为没办法带走,只好拜托弗拉维大人画下来,留着以后再研究。”
“哼,这东西可别让那个神经病的小修士看见了,否则一定会被他烧了。”
“至于么?”
“也别让他知道是那个主教画的,否则我打赌,他连你们的主教都能给一把火烧了。”
“!”
不确定这句玩笑的深浅,但保险起见希林绝不再提。
“纳特,你把海妖的速写翻出来,是打算论文里写海妖吗?”
“哎,其实也不是。”肥肥双手一摊,“海妖只是一种新发现的生命个体而已,算是常规的研究。它的发现在学术界无法引起更大的重视。它不适合做论文的对象。”
“那你究竟要写什么‘诡异生命体’?”
“别提那个词儿!那个不是最终的措辞!”不知为何一提那行字纳特就脸红害羞。
肥肥迟疑了一会,才想定决心向这群大老粗、文盲和半文盲吐露心声。
“我打算将德里纳海蛇作为阐述的对象。”
“德里纳海蛇?”
“嗯。这是一种传言由来已久的怪物,但根据我们九死一生的经历来看,它更多的是一种自然现象——巨型龙卷风。形态类似于蛇,又出没在深海,千百年来形成了一系列逻辑自洽的传说。”
“但是——!”肥肥说起这件事,就有了一副学者的腔调。
“它其实是一种能够被科学解读的自然现象。我可以解释它的成因,还可以探讨它对周边人群传统文化的影响。这是非常丰富的一个课题,可以讲得很精彩。”
“好吧。如果这确实可以帮助你入学……”希林不想多说。当日在记忆殿堂里,陌生天使的面庞还历历在目。那一束汇聚光芒的羽丝还在他身体里游走。
“只要我写得足够精彩,一定可以!”
纳特还有一番雄心壮志,不仅要写一篇论文,还要做出一个演示模型,彻底说服考核的教授们。
“我想要做一个这么大的盒子……里面装一半海水,它可以快速地搅动!然后这里放烟,烟雾运动的情况就能模拟出巨型龙卷风的形态……!”
“哇,你太有想法啦!”
只有希林一个人夸赞,另外三个都是白眼。
“我的脑海里萦绕着这个想法,我一定要做出来!只是,我画了很多草图,都没能顺利地表达出这个机械装置的结构。最好有个精通设计的人,帮我把设计图纸给画出来。”
希林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文斯柯就是画家,他很厉害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想着拜托画家,他才那么急切。
可是画家呢,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
“找我画图?设计费呢?没钱我可不干。别跟我说是帮朋友的忙,我跟你不熟。”
一句话像冷水泼面。纳特原地打转。
“呃,钱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只要我再接一份抄书的兼职,钱就不是问题了。只不过,入学考试迫在眉睫,我必须要尽快准备。只能先想你赊账……”
“急活不接。”画家没好气地呛到。
纳特左右为难,不好意思再求他,自己嘀嘀咕咕地说,“那我再想想……”
“或者。”
画家折好那张速写,揣进自己怀里。
“这张画送给我了,我给你画个设计图,就当是一物换一物。”
“不行!”纳特连忙拒绝。
他拒绝的口气很快软下去,毕竟实在没什么底气。
“也行吧……但我只是借给你看看。等我缓过来有了钱,我绝对会支付设计费的!你不能赖着我的画!”
“我看到了就是我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