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擎落在了还在燃烧的“破法者”的身后，在听到对方的哀求声音后，还是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远处已经恢复了“原本样貌”的黑月。
    他没有戴面具，只是一张青年男子的脸，很是俊朗，五官都标准得仿佛假人模特似的。可是，正是因为太标准了，明明看着还是很舒服的，便一点辨识度都没有了。
    他是“黑月”，地球历史上最具备传奇性的侠盗，在李元帅和他的战友们发起独立运动之前，他甚至可以被视为地球人民抗争帝国的象征。他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出现在全宇宙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奇怪。出现在联盟当然也不奇怪。
    要知道，过去的百年间，黑月大侠虽然总是找帝国总督府的麻烦，但也没少跑到联盟那为富不仁的奸商开刀，早就把这半边的银河也当做自己的活动范围了。
    这样神秘而又强大的黑（喵）道豪侠，和公孙家有交情也不奇怪。毕竟是堂堂的剑圣世家，历史悠久，威名赫赫。
    话又说回来了，雍地伯爵公孙家可是银河帝国的诸侯，皇帝陛下的忠臣，在大多数时候甚至表现得比传统的蒂芮罗人名门更忠诚，但却偏偏和一个上了通缉榜的大反贼交情匪浅，细思起来还真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啊！
    不过，这也是帝国审判庭和纹章院要操心的事情了。
    对公孙擎来说，当地球的天字第一号侠盗亲自上门，拿出以前和公孙家交换的信物，表示合作的时候，她当时差点都感动得哭出来了，不断感谢命运对自己的馈赠。
    她当然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是两个星期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她，正在涅菲的偏远郊野游荡，一边躲避追捕一边调查真相。她势单力孤，需要可靠的可信的外援，但放眼望去，整个涅菲却无人可以投靠。能打的友军如游击士协会，却已经不能信任了。可以信任的朋友如菲娜这样的，却不能打，自己不能把她卷进来。能打又值得信任的朋友如余连，现在还在地球那边打抗战呢。
    公孙擎以前虽然没有和黑月打过交道，但也没少听过这方面的传说。
    她只是觉得，在自己刚刚查出游击士协会、帕罗庭议员以及蛇之间存在的一定关系，黑月便找上了门，似乎是有点太巧合了。
    对方是这么解释的：“我们有相同的朋友，以及相同的目的。联盟的乱局，会影响到整个宇宙的稳定，更会影响到共同体的抵抗战争。我们需要一个真相。”
    “太多人需要真相了。我，洛哈之子的大家，泰娜和亚修，还有已经去了天国的归摩先生，冰谷城死难的起义人民，还有我们还在战争中的通报。可是，越这么查下去，我就越觉得心里没有底，甚至是觉得恐慌。”
    “你现在是怀疑，真相其实已经并不是那么重要了，是这样吧”黑月笑着问道。
    公孙擎满脸沉重地点头。她只是天然呆外加蛮，并不是真傻。或者说，正因为她是天然而纯粹，才更能看清楚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黑月告诉他：“真相在什么时候都是必要的。它到底有没有用，取决于我们的取舍和判断，但不能做出取舍的依据都没有。哪怕是为了还在地球那边的亲友，我们也得把目前的事情做完。”
    “……您说得对。有了真相，我果然还是应该把这件事通知我的朋友，让他帮我想想清楚。”
    “联盟太复杂了，我真的是想要回地球了。”公孙擎道：“就算是帝国那边，也都没有那么复杂的。我十岁的时候，跟着叔公去过一次雍地。我能感觉到各路远方亲戚的想法，就算是纹章院的人也巴不得我这个人完全不存在……虽然他们一个个都道貌岸然风度翩翩笑容可掬，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所以我才不愿意去帝国的。”
    公孙擎莫名觉得面前的黑月伯爵是值得信任的，忍不住便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可是，联盟却又是不一样的。在帝国，我至少能感觉得出来，谁对我有恶意，可在这里，我甚至都不知道真正敌人到底是谁艾森皮尔先生，还是游击士协会的高层，都不是我的敌人。皮尔先生在被我打死之前，还一直嚷嚷着说他是在做对的事情呢。他没有撒谎，我听得出来。”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随即发现似乎哪里有点不对：
    “……呃，等等，黑月伯爵先生，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亲切呢不可能是控心吧咱对自己的精神防线也还是有些心得的。”
    “我才不是伯爵。你才是伯爵，你们全家都是伯爵。”黑月道：
    “确实，联盟很危险，但现在的地球更危险了。不过，如果你当初只是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女演员和兼职游击士，联盟还是很安全的。”
    “……回不起了。已经回不去了。我上了菲娜的当，当初就是停了她的忽悠，说什么体验生活什么的，才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啊！呜呜呜，都是那个恶毒的女人的错！”公孙擎捂着自己的小脸擦点哭了出来。
    然后，便有了这一次合作。
    黑月扮成公孙擎的模样，截获了已经确定是蛇首的芙蕾维尔巴特小姐，然后通过她，把后面的人给引出来。
    “芙蕾太容易被我发现了，一定只是幌子。在联盟中潜伏的一定还有别的蛇首，说不定就是个盟主。”公孙擎道。
    “你说……芙蕾很容易被你发现”
    “是的。她在冰谷城事变的那一天在周围出没的画面，被城市的警备监控器拍下来了，还有她和袭击大统领的恐怖分子们交谈的画面。”
    当初做炮弹袭击大统领的恐怖分子的身份，当然早就被查清楚了，有执行时官，有蛇组织外围的佣兵。有趣的是，关于这个问题，联盟政府并没有向大众说明。
    不过，和这些谈笑风生的少女，能是什么身份，也就不需要赘述了。
    公孙擎虽然很震惊，但还是决定相信自己获得的情报：“做事这么不小心，一定是蛇首中的新人吧。好在，既然是新人，就有挽救的余地。等到这边的事情完成了，就应该把芙蕾给押到……嗯，押到余连那里去。余连说了，劳动教育是可以纠正人扭曲的三观的。如果纠正不了，那才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你刚才说，监控器拍下来了”
    “是的，拍下来了。”
    黑月不由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才有点勉强地恭喜道：“那也是可喜可贺啊！”
    公孙擎又道：“还有超凡管理局和协会，我也不太信任了。”
    “那就只通知你觉得最值得信任的人，必须是这两个部门的领导阶层。若他们对不起你的信任，便算是谢天谢地。若他们辜负了这一切，至少损害会是可控的。”
    总之，有黑月扮成的公孙擎，会抓住芙蕾，然后留一下破绽让她通知部下来援救自己，同时还要把协会和管理局的大佬钓过来，来一次三方对峙。至于公孙擎本人，则负责继续潜伏，需要等到关键的时候再来一次不讲武德的偷袭。
    “你学过叹息法，可以长时间闭气，也能收缩毛孔的灵气，长时间潜伏。实在不行的话，干脆就在南霞岛附近的海底里待命吧。海水是天然的屏障，可以遮蔽几乎所有的灵能感知。我会把目标带到岛上来的。”黑月又吩咐道。
    公孙擎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她表示，不管是在海里趴上一天还是两天，她都没有问题。为了胜利，让她趴在熔岩里也会坚持的。
    “不过，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呢。为什么不是我去钓，您来潜伏呢。”
    “因为你一定会露馅的。”黑月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
    “我是一个演员。”公孙擎大声道。她觉得自己的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拿过雅歌弥奖吗开创过表演学流派吗当过卧底吗从过政吗”
    公孙擎在对方的四连问之下一败涂地，不敢反驳。
    “不用怀疑，小姑娘，那个叫维尔巴特的少女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背后的蛇首就更不用说了。当然，老夫并不是说，你在演员方面的才能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作为演员的时候你是有信念感的。可是，在和恶党虚以为蛇的时候，你确定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公孙擎觉得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么一看，黑月前辈说话也还是很好听的，怪不得会和祖辈相交莫逆的。
    不过，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黑月非要扮成自己，随便扮成一个普通的督查官或游击士，不是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吗
    她万万没有想到，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竟然是蛇首。
    身上还点着猛火的“破法者”趴在地上，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如果这时候上门抓捕芙蕾小姐的，是一个普通的督查官或游击士，我其实是不会现身的。她的身份能保证她的安全，这就是联盟啊！”
    “……那为什么是我的话，你便来了呢”公孙擎看着浑身带火也在认真回答问题的破发这，心中肃然起敬。就凭这高温和疼痛的耐受力，便真是堪称壮烈了。
    破法者不好意思地看了公孙擎一眼。这家伙明明脸都被猛火给燎得有点变形了，居然还在一本正经地叹息道：“这个，伯爵小姐，我们环世之蛇其实是一个很有爱的组织，我必须要保证团队成员的安全。”
    公孙擎足足花了半分钟才搞明白对方的逻辑。
    哦，合着是跟我在一起，不能保证安全是吧这是在讽刺我精神结构不稳定，随时会动手杀人
    “他其实是在夸奖你嫉恶如仇。”黑月道。
    “谢谢您的安慰，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问题就真的发飙。放心吧，前辈，我的精神很稳定。”公孙擎道。
    “而且，如果拜访者是其他人，在这个境遇下也总显得刻意了一些，芙蕾德莉嘉小姐是会警觉。正好是您，只有是您，才是最恰到好处的人选，会让我露出破绽。”
    “……我啊，我在你们这些老魔头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公孙擎叹了口气，觉得更加伤心了。
    “不，这其实应该是黑月大侠的判断。他完美地预判了我们的预判，是这样吧，芙蕾德莉嘉小姐”破法者道。
    “就是这样了，我们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依旧还保持着抱头蹲防姿势的紫发少女抬了一点头，眼泪汪汪地回答道。她现在已经缩在自己的小车后面了，但应该只是想让自己更有安全感一些，自己应该并没有开车逃走的想法。
    “您对蛇还真是了解。”公孙擎的表情中终于多出了一点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是的。我非常了解他们的情况。”黑月道：“我也说过了，老夫的过去并不重要。纵横江湖十个甲子，朋友许多，合作伙伴也很多。以前啊，我确实和环世之蛇来往过，甚至还和这位‘破法者’谈笑风生过的。”
    公孙擎懵懂点头，满脸肃然起敬的样子：“所以，您真的活了六百年了这才真正的功参造化，天人化身了啊！莫不是，您其实比兰真人还更早进入真理之侧”
    黑月停顿了一下，一时间都不确定这姑娘是不是在讽刺自己了。
    确定了，这确实是公孙擎本人啊！怎么就没有识破呢破法者忍着被烈火灼烧的痛苦，叹了口气：“黑，黑月大佬，我快要被烧死了。您真的不愿意分赐一点慈悲给我们吗”
    公孙擎向下望去。火苗已经从他的背后向四肢和头部方向扩散，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焦了，颜面也开始扭曲了。
    黑月发出了不冷不热的笑声，挥了挥手，火焰开始消散。
    可是，他的性命虽然保住了，痛苦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减缓的。
    那个白皙清秀的美少年的样貌正在崩溃，似乎是在强烈的痛苦之下，终于无法在坚持现在的姿态，皮肤上自然地露出了灰绿色的斑驳。
    紧接着，细密的鳞片便像是模糊的马赛克似的在他的体表上跳动了一下。等到停止跳动的时候，便出现了一个体型矮小，五短身材，包裹着青灰色细鳞的生物。
    “这是一个马赛克星人。”黑月介绍道。
    “请称呼在下为移形者，或者格马什精怪也行。咱们虽然是个出生在银河边缘的小国，但毕竟也是正经的银河文明议会的成员国啊！”
    “我听说过，这个种族和变色龙是亲戚，有变色的功能。”公孙擎恍然大悟。
    “……这也是人类至上主义的经典谣言吧你们总是要把正经的直立行走的智慧动物，和低等动物扯上关系。”破法者无奈道。
    大约是因为这边分出了胜负的缘故，那边两位大佬也收到了影响。心中无悔的涅第亚龙人督查官，已经将自己的重拳砸在了兰斯特副会长的脸上，后者丢掉了自己的光剑，砸在了地面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喵）吟声，接着便不动了。
    而这个时候，雨雾之后，便有无人机从隐身状态之后现身，带着摄像头在附近环绕了好几圈，就仿佛一个兢兢业业的调查记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