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待苗女梦蝶离开后,周围顿时沉寂了片刻,众人似乎仍沉浸于破戒僧觉心适才所讲述的惨事当中。即使只是口述,但看到觉心那极端异常的反应,在旁的众人无一不为此动容,甚至连原本企图挥扫帚赶人的几名僧侣也湿了眼眶。或许,只有他们僧人才能最了解觉心的痛苦之处。
试想一下,若一个人拥有非凡的能力与知识,试图利用它们匡扶世人时,却受到条条框框的各种条约戒律阻碍,这让人无法得心应手,甚至会对自己的所为产生糟糕的负罪感。如此矛盾,却又是如此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随着自己的心意了罢!
“额……咳,咳!”位于浮屠塔前的老和尚干咳了两声,令众人皆闻声望去,“杨大人,此次上山是为何要事吗?”
杨季仿若才缓过神来,说道:“回……回大师,杨某此次上山,其一是为了向玄清大师辞别;其二则是向您引荐我身后的几位朋友……”话毕,杨季便走到一边,摊手示意白凤几人上前作自我介绍。
一一介绍后,玄清的目光不在上山问路的那二人当中,反倒是一直停驻在那携剑的少年身上良久,说道:“杨大人的朋友,定不是甚简单人物吧?特别是这位白少侠,你身上的兵器,老和尚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剑?”白凤闻后,即刻把剑从腰间解了下来,双手捧着,回道:“玄清大师,您认得这剑?”
玄清细看那暗紫剑鞘,当目光移到鞘顶上的古老文字后,臃肿的双眼又一次瞪直了,并旋即难以置信道:“哈哈哈……想不到老和尚我还能活着看见这宝剑一次!白少侠,你可认得那剑鞘上的铭文?”
“我认得,我当然认得!”白凤连连点头,兴奋不已。因为他心里业已预料到,面前这位年迈的和尚也许知晓自己师父的生平!
“那‘白蛇仙人’同白少侠可曾认识?”
“我认识!他是我师父,教授我文才武艺的人!”这双手捧剑的少年喜笑颜开,身边的慕容嫣自然亦是如此。
与此同时,一旁的贵公子干玺也雀跃起来,霎时走到白凤身边,惊叹道:“原来白公子是‘白蛇仙人’的高徒!我在各地的县志里时常见到此人的身影:人们传说他武艺高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他的身边时常伴着一条白蛇!甚至有人亲眼目睹过他与白蛇对决练武的奇景,因此而得名‘白蛇仙人’。”
“哈哈哈……”玄清干瘪的笑声又一次传到众人耳边,“干公子真是博学多才啊!居然连这些事情都知得一清二楚!话说回来,公子你和夫人到底为何要找到燕子潭之所在呢?”
媚娘屈身上前,行了个万福礼,回道:“玄清大师,实不相瞒,奴家同公子现下正遭人追杀,随时皆可能殒命。方才离去的那二位……便是其中的二位杀手……只是觉心师父他宅心仁厚,奴家才得以侥幸捡回一条命。”
“噢……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因缘际会。”玄清呢喃道:“老和尚见这清凉寺也颇为清净离俗,二位大可再次暂避少时。”
“大师,清凉寺是蜚声百里的名刹,那大太监手底下能人异士如此多,不需要过多疑虑便会来此地探查。况且,若是因我们二人的事连累了清凉寺的各位僧众,这着实过意不去!”干玺深深鞠了一躬,作揖道。
玄清摇头叹息,说道:“只是,通往燕子潭的山路早些年便因天灾而毁坏,若不是有必要用的草药长在那处,本寺的僧人都不敢轻易涉险啊!”
一旁的杨季亦在规劝着:“玄清大师的顾虑不无道理!既然二位是为了活命而出逃,那边不能轻易冒这风险!”
干玺与媚娘听后,心里对前往燕子潭的念头也消得七七八八了。只好向他人为自己的事情劳累奔波而致谢,随即示意会另寻他处躲避求存。玄清大师虽然口头上保证清凉寺会护得他们安全,其实他心里清楚这种庇护不会持续过久的年月,也就不多废唇舌留住他们了。
一番交谈对话后,尽管结果不如人意,但收获却不失丰盛。在几位来客皆纷纷作揖告别之际,玄清意料之中地特意将白凤独自留了下来。他面上的笑容格外温馨,像是在面对时隔多年未见的老友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以及那把宝剑。
“白少侠,请随我来。”玄清说罢,便缓缓站起身,将身边所有的小僧都招呼走了。随即便杵着禅杖,一步一步地往浮屠塔里边走。
少年右手持剑跟在后边,看着方丈颤巍巍的身影,几次欲欺身上前帮扶他。只是玄清大师总会用小孩似的语气回他:“我只是走得慢,又不是走不动!”以致于这二位将那段短短的路程走了甚久。
进了塔门,只见两旁烛光闪闪,微微掩映着旁边的一尊尊小小的菩萨,除此之外皆是一片漆黑,因此显得路尽头的另一扇拱形塔门外的亮光格外明媚刺眼。少年的目光一边在形制各异的泥塑菩萨间游移,一边回答着玄清的提问。
“白少侠,这把剑你是从何得来的?”
“是我从石家少主手中得来的……额,现在该叫石家家主了!”
“噢!这一路上怕是碰到不少事情吧?”
“是的,很多事情都是在下从前闻所未闻的……”
“你一定非常想知道自己的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吧?”
“嗯!玄清大师又怎么知道我心思的?”
“哈哈哈……你那师父总喜欢‘装神弄鬼’的,肯定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他甚至连教的功夫叫何名讳也没有告诉你吧?”
“额……好像还真是……”
话语间,两人业已是穿过那扇光芒四射的拱门。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门后边是一个万丈悬崖,而这座浮屠塔,便是建在离那悬崖几丈的地方。悬崖边上筑有石头围栏,同浮屠塔之间形成一个小小的半圈,刚好容得下两位武者比武竞技。
玄清方丈将白凤领到围栏边上,看着下面的万丈深渊,说道:“你的师父,当年便是在这处,将你身上的宝剑亲手扔了下去。”
“什么?”白凤看着下面看似矮矮小小的葱郁,惊诧道:“师父他为何要这样做?”
“老和尚我也不知道为何。他扔下去后只对我慨叹道‘这剑下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却偏偏没有杀死最该死的那个,只是废铁罢了’,随后便拂袖离去了……”玄清看着少年身上的龙鸣剑,继续回忆道:“我只记得他离开时,须发已经变得尽是雪白,同刚来时相比老迈了许多……或许他是彻底放下从前的一切了吧?”
“师父他……放下了何事?”白凤亦是不禁看着自己手中宝剑,心中思索着关于这宝剑的所有故事,却始终没有任何头绪。
“这个……恐怕得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老和尚只是知道,你师父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的谈吐、他的学识都非同凡人,而且对道学颇有研究。他能够循着‘玄清’这个名头来找上门来,也算是看得起我啦!”
白凤见玄清大师如此谦卑,回道:“玄清大师这样的前辈都如此看得起师父,可我却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必气馁,老和尚我也不知道啊!”玄清说罢,便推着挽着白凤的臂膀来到那个“小比武场”的中央,睹见那少年的窘态,不禁又大笑着:“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可比你师父差远啦!现在,拔剑向我使出最厉害的一招吧!”
白凤闻后,愣了少时,疑惑之情溢于言表,道:“怎……怎么回事?”
只见玄清毫不理会对方的问题,躬身斜杖于身前。尽管面上的笑意仍存,但却没有发出一丝戏谑的笑声。
“玄清大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白凤茫然不已,虽然一路上奇怪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但是要自己对这样的人下手,简直从来未曾想过。
“这是你师父定下的规矩,无论是谁拿着这把剑出现在我眼前,都得经受住这样的考验:用你手中的龙鸣剑,刺向我的胸口吧!如若不然,你就得接受这把剑再次跌入悬崖的命运!”
“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我同玄清大师无冤无仇,我再怎样也不会取大师您的性命啊!”
“废话少说!你不出招,那就换我来!”玄清说罢,便挥杖击向仍旧不为所动的白凤。“哐当”一响,龙鸣剑应声被击到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后,落往悬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