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被白凤救起来后,苏青被送到某家屋墙之中趴着睡了一晚上,整夜迷迷糊糊,嘴里支支吾吾,不知所云,直至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种奇妙的失衡感让他的胸口猛然紧绷,好像不抓着什么东西,便会立刻在梦里死掉一般。
就在这时,一只温柔软糯的手轻轻拍在苏青肩上,他马上抓住,像个攀附峭壁的坠崖者,随即睁开双眼,朦朦胧胧地看见一对水润长眸正在望着自己。
“苏公子,你醒了?感觉可有异样?”
说话的姑娘虽然面挂轻纱,对于自己的容貌,她不显山不露水,可这却在不经意间凸显了她那双弯着优美弧度的眼睛,尽管紧蹙眉目,却感受不到分毫悲凉伤心之意。
她伸出手让苏青抓着,时不时便作势要挪一挪他的身子,好像下句话便要说:“好些了吧,那就快站起来!”
在这对眼睛的注视下,苏青感到身体周围尽被慈悲的美丽所环绕,而这种感觉,是面前这位姑娘给予他的。
“娘亲?”苏青不知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轻轻说出这两个字来。他知道面前的姑娘绝不会是自己娘亲,是以迅速改口问候道:“姑娘,你是谁?啊……”
后知后觉的疼痛钻心而至,苏青这才发觉自己**着身体,正在被紫钗和另一位老者伺候着,为了让那个老者看清楚伤口,苏青由原先的睡态变为侧卧姿态,因此他才会在梦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衡感。
老者打量着苏青腰肋受伤之处,啧啧称奇,说:“伤口处理得非常好,现在只需老朽缝合好伤口便可……听说这还是傍晚时负的伤,不知府中是有哪位精研医术的先生在此?”
“回老先生的话,是小女子不才,自作主张,先包扎好了伤口,至于缝合伤口之事,我确是不懂,还烦劳老先生移驾于此。”
此话既出,苏青适才从痛苦中醒来,认清楚这位姑娘到底是谁,迅速松开了自己的手,同时想为自己刚刚的不是道歉,“慕容姑娘,我方才是……”
“我听见了,你喊我‘娘亲’?嘻嘻,我样子真有这样老成?”慕容嫣装腔作势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她似乎挺享受这样的称呼,讲道:“乖,听话!自己趴回床榻上面去,大夫要给你治病了!”
“呵呵呵……”苏青此时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闷死自己,他一直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潇洒从容的大侠,现如今却在一位十几岁的姑娘面前失了面子,软弱得像孩童。
最终,为了伤势早日痊愈,他自是趴了回去,忍着剧痛,一言不发地完成了缝合过程。
苏青被流矢击昏过去之前,早在心中暗暗合计,无论此劫能否平安度过,他都不愿再看见有人因为自己再受到伤害。
所以,待那位老先生完成工作离开后,他马上叫住旁边两位姑娘,只道:“此次一伙江湖浪客的陷杀之计不成,日后定会有更多的危险在黎府外等候。我想好了,我要自投罗网,亲自去见萧嗣古!至于小妹的婚事,我相信凭借白兄的才能,他能够解决……”
两位姑娘面面相觑,还没想好如何作答,如何应付这样任性的决定,门外便有人推门而入,回道:“苏兄,这话你就说错了,单论‘劫新娘’这件事,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有经验。”
“白兄?”苏青大惊道:“原来你一直在外面!”
紫钗在旁相和道:“白公子他生怕还有歹人杀上门来,所以一直在外面守着。”
“哼,这何来经验之说?白兄,你又在暗暗讥讽于我了。”苏青慢慢从榻上坐起身,向旁人要来衣裳,径自披上,旋即面向白凤,继续道:“无非就是要找到破坏那场婚事的正当理由,只要各位日夜跟随在童家人身边,或者买通相关人等,总会知道一丁点内情。”
紫钗更是连声痛斥着说:“听白公子说,你跟那个黎夫人不是过得挺快活的?干嘛要去自投罗网!”
苏青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穿好衣服颤巍巍地走到门前,与白凤相距咫尺,回道:“阿奴现在过得好好的,我不想连累到她。我生来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寄居在叔伯家里,结果,我还亲手葬送了她的性命。我想,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孑然一身?”
“那紫钗怎么办?”慕容嫣倏地插嘴道:“楚楚姑娘呢?你打算把这些记挂着你的人,再次弃之不顾?若是苏公子真的被抓去用刑,死在萧嗣古这等让人不齿之人手里,我和凤哥哥可没本事照顾其他人了。”
苏青幡然觉醒,现在,他还肩负着照顾别人的责任,已然不可能再如同往时往日那般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没想到,我居然会被慕容姑娘这样连番训斥,真是枉为前辈!”只见苏青情到浓处,怔怔地便欲降下丈夫泪,不过很快他便让自嘲式的狂笑掩盖了这份悲伤:“哈哈哈……曾经,我就是为了图一时痛快,亲手害死了亲妹妹,我着实是个屡教不改的混蛋!”
说罢,苏青便绕开眼前慕容嫣,回到床上背对众人盘腿坐下,若有所思。
白凤见苏青这般自馁,禁不住上前安慰道:“苏公子,你还好吧?”
“不,你不用管我,白兄还是先去休息吧。”
慕容嫣见状如此,随着苏青的性子忽然打趣道:“苏公子刚刚不是喊我‘娘亲’了?做娘亲的哪能不管孩子,你呀!现在少点起身,只管躺着休息,紫钗和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慕容姑娘你说笑了,我根本没见过自己娘亲,方才只是一时感慨,或许这便是医者父母心吧……”一阵无言后,白凤和紫钗听从慕容嫣吩咐,互相协助着把苏青按回床榻上。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之际,黎夫人便气势汹汹地踹开屋门闯了进来,大喊大叫道:“苏青,你给我滚出来!”
“额?”苏青刚一眯眼,便让这声音惊醒,他循声望去,见黎夫人只身披极其轻薄的蚕丝睡裙,胸前几近袒露,非常惹眼,怒发冲冠,正要向他走去。
“你胆敢离开我半步之远?还不是因为你不陪我上茅厕,才让那些歹人有可乘之机的?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他们一声都不敢吭!”黎夫人话音未落,便揪着苏青耳朵,逼迫着对方跟随自己离开。
她沿途时看见那位熟悉的少年剑客,正在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移开视线,还不忘唾骂道:“别以为救了我们家苏大哥,你便一点错都没有!要是敢偷偷跑了,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苏青一边捂着腰肋喊疼,一边不得不跟着黎夫人而去,甚是为难。紫钗看见自家公子深受凌辱,终于忍受不住,冲到那二人之中,强行分开他们,只道:“你们这对奸夫荡妇,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苏公子,你不能这样迁就她了!若是再到外面闲逛被人埋伏,我们救得了一次两次,可救不了十几次!”
“紫钗,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苏青自觉痛苦不已,咬着牙讲道:“阿奴,她是在报复我,我认了,只求不要再往外面乱跑,我们还是坐等萧嗣古他日到访,好好将这件事情理清楚吧!”
诸位听后,连连称赞认同,不管是苏青应该被报复,还是不再到外面玩耍的决定,黎夫人也瞬时变得乖巧伶俐起来,只道:“我听苏大哥的!”随即松开苏青的耳朵,让他自己跨过门槛跟着回黎夫人自己的住处。
至于黎夫人和苏青之间的恩怨情仇,那便是之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