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净草的那套理论,常别离也不服气说:“那我内心的这种不安感是怎么回事?”
净草对她说:“你不安那是你自己的事,怎么能赖到摸不着边的司马吞蛟身上?你不如跟我回火山寺,听听大和尚们念经,让你的内心清凉下来。”
常别离斩钉截铁地说:“不对,除非我真的能见到司马吞蛟的尸体。”
净草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一个大陆,你真想找的话,可以慢慢地找,或许有一天会找到吧?不过我还有个更直接的办法。”
钱飞忙说:“请务必指教。”
净草说:“事到如今,还是有很多人崇拜那个所谓的司马大仙的,我们只要找个信徒问问,看他的祈祷能不能获得回应,就可以确定该位人仙是死是活。”
钱飞回想起前不久才刚刚听到一个信仰兵仙的老文官对自己说,对于真正的信徒来说,神仙是不是已经陨落了,这种判断是不会错的。
他说:“好,就抓个信徒来吧。”
净草风风火火地回到港口,逢人就问,你拜神仙吗?你拜的是哪位。
但这个港口主要是桃斋公司的地盘,来往的人要么是桃斋公司的员工,要么是相关势力范围内的农民想要移民过来。所以她得到的大多数回答是,不拜神仙。
而且司马吞蛟作为神仙的职司是“代练灌顶,付费快速修仙”,所以他的信徒之中,以修仙之人为主,在普遍凡人之中更不好找。
净草说:“咱们看看其他的港口。”
如今新大陆的航线、地图还不明确,北海岸线上很多地方都随意停船。
于是她领着头沿着海岸线飞行,钱飞背着陈夏华跟在后面,常别离也在一起。
不多时,他们见到了一条船停在海岸边。
有一队人排得相当整齐地下船。
再仔细一看,排队下船并不是因为他们特别有纪律,而是因为他们都被绳子拴成了一串。他们个个骨瘦如柴,面容愁苦,旁边又有两个壮汉拿着鞭子抽他们。
陈夏华抱着钱飞的脖子,俯瞰着那场面,面露不忍之色,喃喃地说:“是运奴船啊。”
跨越大洋的船票是昂贵的,有的人是卖了祖田凑够旅费。但还有很多人本来就无地可卖,即便倾家荡产也买不起船票,不过他们还可以卖身。
这也是古已有之的传统行当了。开往新大陆的运奴船,绝不止这一艘。
净草说:“我去解救他们,等到半夜吧。”
陈夏华觉得奇怪:“说你现在冲下去,有几个奴隶贩子能挡住你?难道里面有大高手?”
净草耸耸肩:“下面没有什么大高手,但是我也是想要做菩萨的人。菩萨不会亲手去杀人,杀人的我们这些武僧。我今后想要做菩萨,也想学学这种做法。”
钱飞擦了把汗:“……你的大方向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菩萨描述成一位喜欢借刀杀人的存在。”
深夜,净草一声不响地摸进奴隶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只有奴隶贩子睡帐篷,奴隶们则露宿在海滩与树林的交界处,都被绑着手脚。
净草一个个观察这些奴隶们的模样,想找一个根骨好的、性格纯良的。
这不难找,因为她有多年在寺庙里睡大通铺的经验。
这种经验,李木紫就没有,她拜师之后就获得了朴素而又独立的生活空间,毕竟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即便她在早年做鸡的时候,也是走地鸡。
冯瑾也没有相关经验,她从小虽然受到弟弟欺压,但自身也有丫鬟伺候着,住在小姐房间里。
陈夏华也是生在一个小农经济下的农村铁匠家庭。
净草注意到,有个年轻人看起来呼吸比较均匀悠长,而且被挤着睡在一处格外潮湿的地面上,就把那人轻轻抓起,带到稍远处的树林里。
钱飞他们在一旁看着,虽然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但能听到净草与奴隶的对话。
净草把奴隶身上的绳子解开,粗鲁地把他摇醒,说:“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奴隶迷惘地说:“我姓葛,没名字。”
净草说:“他们怎么叫你?”
奴隶说:“叫我葛傻子。”
净草说:“我给你取个名字,今后你就叫葛不傻。”
奴隶麻木地说:“啊,好。”又疑惑地说:“你是干什么的?”
净草暂时沉默,没有说话。
这时候奴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被解开了,感激地说:“是你救了我?”
这个少年看起来确实有些不通世故,没有下跪也没有道谢,他的感激之情都表现在真诚的语气上。
净草说:“我问你,你船上的人拜神仙么?”
少年说:“拜的。”
“什么神仙?”
“妈祖,少司命,无生老母。”
净草说:“人贩子呢?”
少年说:“有拜素仙人的,还有……司马大仙。”
净草在黑夜里笑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运气不错,不用另外继续找了。”又说:“我要你去救下其他的人,把奴隶贩子揍一顿。”
葛不傻很积极地说:“我想救他们,也想揍他们,可是……我打不过。”
净草微笑说:“我教你啊。”
于是她展示了一招掌法,右手在空中画一个半圆,左掌缓缓推出,吐出掌力。
没有什么口诀或者心法,就只是纯粹的招式。
从净草对于少年的呼吸的观察,她判断出他在老家应该是已经接触过一点基本的吐纳了,加上根骨资质本来就很好,只要使用她传授的招式,就能让经脉运转起来。
这个少年也确实性格善良,不愿意自己逃跑,想要把其他奴隶也都救出,何况其他奴隶之中有不少是他的同乡。
于是净草让葛不傻反复地练习这个招式,持续两个时辰还多。
钱飞他们在睡袋里都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听到净草和少年还在默默地练习。
再过一会儿,净草说:“天要亮了,我送你回去。你要记住,用我传授的掌法,不可欺负人。”
葛不傻越发感激地说:“你是什么人啊?”
净草嫣然一笑,说:“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和尚而已。”
在星光下,葛不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一头漂亮的、仿佛无边无际融入黑夜的大波浪头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现在可能真的不是在做梦。因为他觉得这么离谱的“和尚”应该不是凭自己能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