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偶尔听了那么几句,现在的年轻人谁还信这个,当热闹看呗”。
“铃铛对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铃铛……铃铛很响,挂的越多就说明这个人的名字越响亮”。
胖子在胡诌:“当时农玛带我去了真元大殿,她说想进门还得买什么缘法帖,一道门一张帖,而且只有抽的帖里有真字,才能过去,这是在考验你的心诚不诚,和元祖有没有缘法”。
太明目张胆了,骗钱骗到这个程度,直接抢得了。
小妹不知不觉凑过来,似乎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一共几道门?”。
“九道,九九归一”。
我看是九九归零,钱包里的钱都没了,当然要归零了。
“元祖有什么了不起的,见一面这么难吗?”。
“元祖没什么了不起”。
饭店老板走了过来,把茶壶添满水:“就是一个小丫头,还没我女儿大呢”。
这儿离同益古镇虽然有些距离,但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从那儿来的。
元祖真名叫胡小铃,他爹叫胡大志,父女俩多年前就以行骗为生,十里八乡都知道这是个神棍家族,和过街老鼠同一个待遇。
“后来,也不知道谁开始传的,都说胡小铃是胡氏老祖投胎,可能是嫌名头太小,没多久又改成了百姓老祖,这就有人不愿意了,一百个姓的祖宗,不都成她孙子了吗?”。
胡大志确有大志,就是水平差了点,
“这个元字怎么讲?”。
“真元大法嘛,只要修习了这个大法,就是她的人了”。
真元大法说穿了就是呼吸吐纳,但这个小丫头似乎真有点道行,打坐者如果静下不心来,她小手在你面前一挥,瞬间入定,说什么时候想让你醒了,又是一挥,顿觉耳清目明。
“我看,就是碍眼法”。
老板摇头:“再说,元祖这个人从前就有,他也可以算是同益古镇的元祖之一了,黄彪黄元祖,沈鹤鸣大都尉府的仆役司,也就是现在的总管家,沈鹤鸣死了之后,他趁机傍上了梅姿夫人,俩人还有一个私生子,叫黄不二”。
“这个元祖也会真元大法?”。
“那倒不会”。
老板笑了:“要说梅姿夫人也是真能折腾,在西南兴风作浪,没想到最后却让黄彪混水摸了鱼,大败后,跟她扯上边的几乎都逃光了,黄彪白白落了一座空城”。
“这么说,胡小铃跟吴氏族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知道人家,人家知道她是谁吗?”。
“那干吗要挂铃铛?”。
“这倒还真是跟吴氏族人学的,相传很久以前,同益城只是座荒城,忽然住进了一群妖怪,周围原本有人家,吓的要跑,妖怪为了表示和平共处的诚意,腰里绑上空竹,额头抹上颜色,再在头顶插满鲜艳的羽毛,让他们老远就能听到、看到,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小妹不住的点头:“这是一群好妖怪”。
“就是因为吴氏三趾,才把他们当成妖怪的吧?”。
“嗐,人呢,见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就害怕”。
老板望着外面的天空:“要是水里没个鱼,天上没个鸟,你说人得多孤单啊”。
我又问他胡桃山上有什么,他皱了下眉:“老鼠”。
临出门的时候,小妹推了胖子一把,饭菜扣在地上,变成了一袋子大杂烩。
“我再去买”。
他没责怪小妹一句,那张脸却冷的吓人。
陶木春远远的瞧见了,喊我们过去,小妹低着头跟在后面,局促不安的看着姐姐把那些混合物吃了个精光。
“小妹是有些任性,习惯了就好了,她这样……是有原因的”。
胖子坐在石墩上,如同沉思者。
“知道什么叫通红吗?”。
小妹现在就满脸通红。
通红也叫红通术,更直白的说,是过血续命,当年徐智子救母时,常常刺血热饮。
“虽然你们说的大半我听不懂,你们也不想让我听懂,但我还是知道小妹得了种怪病,需要血亲过命给她”。
是这样吗?好象是,又好象不是。
我不明白他是根据什么做出这种判断的,心里却坦然了,至少,我们没骗他。
于是胖子承诺小妹,走遍天涯海角,也要陪她找到医治的办法。
“好呀,好呀,咱们顺便周游世界,去看山、海、沙漠,我要玩所有好玩的东西”。
小妹被他感动了,眼里闪着光:“就是一辈子都这样我也不怕,因为只要有姐姐在,小妹永远是小妹呀”。
而胖子认为陶木春甚至比徐智子更伟大,小妹也说过,好人有好报,报答她的最好方式,是把她的人生还给她。
前提是在小妹康复之后。
原本一句真诚且非常适宜的话,却触动了小妹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她扭头望向窗外光秃秃的石头山,手指沿着山顶的轮廓划到平地上,幽幽叹了口气:“你是说我太自私了吗?”。
“不,不,我是想说,除了你姐姐,我也可以做你的依靠”。
“不稀罕”。
态度极其不友善。
“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胖子解释了一路,直到临下车前,小妹才忽然说了句:“原来你是因为心疼姐姐才和我在一起的?”。
那儿跟那儿呀?真是莫名其妙的逻辑。
我看着可怜的胖子,阳光下,他胸前闪动着一片翠绿。
一块翡翠玉牌,净面,能照出人的影子。
那是他外祖母留下来的传家宝。
“她的命很苦,拉扯着三个孩子,和一个瘫痪的弟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陶木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的样子”。
外祖母是死在自己那张小床上的,侧卧着,双手紧抱着干瘪的身体,如同一卷被挤的干干净净的牙膏皮。
“走吧”。
苏欣晨叫我们上车。
方向盘前面放着瓶香水,我拿起来一通乱喷,试图混淆气味。
“干什么?……他们是用仪器追踪,不是鼻子”。
陶木春被呛的睁不开眼,不满的把脸转向窗外。
小妹却一把抢了过去,“嗤嗤”的边按边笑:“我觉得挺好闻的”。
苏欣晨咳嗽着,抓住她的手:“……这是男士香水,你用不合适”。
“你鼻子好灵啊,这都闻得出来”。
“小傻瓜,上面不是写着的吗?”。
全是英文。
小妹低下头:“……还真是的,唉,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没关系,不懂就问嘛,我也是替别人买过,所以才知道”。
“谁呀,男朋友?”。
小妹羡慕的看着她:“欣晨姐,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你,而且肯定都是那种特别善解人意的”。
胖子一脸无奈。
“我漂亮吗?”。
苏欣晨摸着自己的脸:“我觉得,小妹才是最漂亮的,胖子,你说对吧?”。
她看出俩人在闹别扭,给胖子找了个台阶。
对不对都得说对,这才对!
到了下一个休息点,苏欣晨给了胖子七八个小奶瓶,交待了几句,胖子点点头,小偷似的围着停车场转了又转。
“我在每个瓶子里都滴了几滴我的血”。
她受了我喷香水的启发,让胖子把瓶子藏在各个牌照的车里,如此东南西北的一跑,白衣卫不昏了头才怪。
天空阴云忽起,狂风过后,下了倾盆大雨,雷声夹杂着闪电,震耳欲聋。
苏欣晨抱着耳机,蹲在座位中间,浑身瑟瑟发抖。
我脱了外套,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缠在她脑袋上,成了印度阿三,寒碜了点,但她的表情轻松多了。
“……谢谢”。
“第一次打架什么感觉?”。
我试着跟她说话,别把注意力老放在耳朵上。
“挺紧张的,真打起来反倒不怕啦”。
这是肾上胰素的作用,它能使人心跳加速,血管扩张,令人感受不到疼痛。
“你记忆恢复了吗?”。
自从停止服用复元生后,我连梦都不做了。
复元生里含有余量海研制的生物基因,也就是陈安琪一直在寻找的原基液,假设是方形瓶里的东西让她变成了猴子,那原基液就和神奇药水有着一样的功效。
或者说,它就是神奇药水。
圣女基因!
怪不得复元生能迅速修复损伤的人体组织和神经,余量海果然和新生孤儿院有关。
方形瓶里的液体很可能就是白英巴力所指的那一滴,圣女体内蕴藏的第二种基因。
剩下的就是配比了,如果陶木春是百分之百的好,小妹和陈安琪是百分之百的坏,那其他人就是好坏掺半,或者四六、三七、二八……。
很明显,余量海和朱永良是一伙的,一个拿着变身药水,一个拿着神奇药水,因此,当陈安琪发现他们曾经是同事时,会那样愤怒。
把自己的妻子当成实验品,这俩人的心一个比一个狠。
余量海八成是被陈安琪囚禁了,逼他交出解药,现在陈安琪的目标应该是朱永良,她为什么又说我们永远找不到朱永良,难道他已经死了,余量海杀的?。
可陈安琪好象并不认识朱永良,除非……。
我心一沉,除非他们是同一个人,鱼目混珠,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证据呢?”。
苏欣晨听我分析完,觉得硬把这俩人掐在一块有些牵强。
我拿不出来,愁的直拍腿。
“别急……”。
她轻咳着:“慢慢来……其实,我们开始想的很简单,找到明言教授,帮他查清变身的原因,让孤儿院的七个孩子早一天摆脱痛苦,噢……现在又多了个陈安琪,至于事情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她沉吟着,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就象揭开一个旧伤痕,不光疼,还很丑”。
这女孩变的也太快了,几天前逼我重拾人生的那个人是她吗?。
“我……我是怕节外生枝,现在奇怪的人越来越多,象是卷进了旋涡里,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会停下来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她拿出《人生》那本书,里面夹着张照片,是她的养母和哥哥苏志远,老太太容光焕发、慈眉善目,苏志远却脸色腊黄,如同有顽疾在身。
“尿毒症,还好发现的及时”。
因为血液中的毒素排不出来,尿毒症患者如果不按时透析,身上会散发出一股氨水的味道,象没冲干净的厕所。
男士香水就是送给他的。
“一个人打三份工,除了我妈,还要供我上学”。
苏欣晨把书本合起来:“复元生的效果是好的,可以一直吃,只是现在已经买不到了,春说苦心丸或许有用,她给了我两颗,我想让我哥试试,如果……如果我出了意外,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我默默无言。
雨水冲刷着车窗,如同隔开了两个世界,那些明明在眼前却看不清的风景,也许才是最美的。
回过头,我吓了一跳,陶木春伸过来的脸近在咫尺。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兀自思索,忽然点头:“也许你说的对”。
这一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事情发生,希望最后是个好结果吧。
晚上,订好了酒店,把行李放到房间里,我们四个人去楼下吃饭,大厅里人流涌动、熙熙攘攘。
服务员蝴蝶穿花似的,根本逮不着,好容易拽住一个,点好了菜,却告知我们还要等,苏欣晨坐着直冒虚汗,小妹扶她去了洗手间。
胖子一直在划拉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徐黄羊.益城”。
徐黄羊是个人,名柏寿,字可为,号黄羊。
这人很奇怪,生平从未到过同益城,却写了本有关益城的杂文传记,这种平地起高楼的本事可比孔立维强多了。
“你的同行”。
“也可以这么说”。
胖子揉着眼睛:“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可一百多则短文,妖狐鬼怪、侠妓冤情的,谁跟谁都不挨着,搞得他头昏脑胀,实在甄别不出来。
珍景打来电话,给我看她那个鸡崽似的小儿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起名字了吗?”。
“孙途”。
降生于路途。
“好名字,再加个夫吧”。
孙屠夫!
“滚”。
她扎着头巾,脸胖了整整两圈,我都不认识了。
“为什么跟踪我,而且还是和警察在一起?”。
我质问她:“你到底知道多少原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