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盯着沈家的人,咱们不是要去找明言教授吗?”。
“就算找到他,也得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英莫儿怎么变成圣女的,温吉古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三趾吴女,她爹是谁?”。
她爹的意思是,她从那儿来的。
目前所有线索都聚集在三趾吴女和沈鹤鸣身上,找不下去了,就象老在巷子里绕来绕去,不管再怎么绕,都会回到同一个地点。
“这么久的事情了,沈家的人能知道吗?”。
“四大家族,每个篮子里捡一根菜,都够咱们吃了”。
加上水真理和胡小铃此刻都在金猴寺里,这个机会得之不易。
至于圣女寨那边,白英巴力想必已经赶回山南农场,那怕控制不住局面,也能往后拖个两三天。
“可元祖和高护法都很正常”。
小妹坐在窗台上,咬着指甲:“我觉得是你想的太复杂了”。
不,高护法仍有疑点,说真的,我很想亲眼看到他脱下鞋子。
“沈氏女子不得外嫁,的确能保证所有含有吴氏基因的人都姓沈,把沈家的秘密包在一个大圈子里,可你别忘了,有一个例外,就是威氏夫人”。
我敲着桌子:“什么原因呢?违背了祖训,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让她生了孩子……”。
“你再去问水真理呀”。
“不能问”。
“为什么?”。
因为在她眼中,小妹才是最了解威氏家族的人。
“你现在又姓威了”。
我让她千万别弄混了,在元祖和高护法面前姓水,有五个脚趾,在水真理面前姓威,有三个脚趾,而且绝对不要和这两方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所。
“天呢,你杀了我吧”。
小妹一下子倒在床上,痛苦的捂住脸:“为什么要和你留在这里,我想我姐姐了”。
我不理她,继续跟她说起水真理的可疑之处。
“我看过照片,简直就是两个人,脾气性格也不太象……”。
“照片上能看出性格来?”。
小妹不禁摇头:“小川呀,小川,你都快成算命的了”。
“爱信不信吧”。
有时候确实能从一个人的脸上看出他的心理和精神面貌,就象京剧脸谱,黄白红黑蓝,一上台就能分辨出忠奸善恶。
比较相似的就是身材,属于经常健身运动的那种体型。
健康而又曲线玲珑。
“那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要说假的,又带着点真,要说真的,又透着点假……”。
我有些含糊,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不对,要是真的,胡小铃和高护法能认不出来吗?”。
“那就是没遇上呗”。
元祖虽然在这里待了三天,却是刚到的金猴寺,一来就开始举行大法会,小妹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回头一问玉田大师就明白了。
“既然……既然她救过咱们,就先当她是真的吧”。
不过看她的面相,是个极难相处的富家女,我让小妹离她远点。
天刚擦黑,两个小和尚就拎来了食盒,别看玉田大师是个假和尚,规矩倒学得挺全,斋堂过午不食,我们这些留宿的香客,只能在各自的房间里吃晚饭了。
小妹不爱吃素,锄地似的掘了两筷子米饭,又研究了半天豆腐里为什么会有香菇,夹的稀碎,推给我,跑了。
元祖和高护法还在正殿,听小和尚说,因为这两天老鼠横行,来求沐红的人特别多。
白灵猴也没回来,正蹲在三米高的石柱上接受众人的礼拜。
我要是它,肯定特别羡慕那些没人管、没人问的野猴子,最起码心里踏实,不用挨完了刀子上屉蒸。
晚上十点多,寺院里静悄悄的,我如约来到古树下,背后就是猴神殿,风吹进窗格“呜呜”的响,象是那些铁猴子在哭诉自己悲惨的一生。
我尽量保持镇静,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回头看。
“铛……”的一响。
大殿里传来金属磕碰的声音,余音空旷。
我吓的一机灵,随即听到了有人在窃窃私语:“……小心点,有了裂纹就不值钱了”。
“……你给人说清楚了吗?这种神物放在家里,是有大讲究的,无德行的人,会反受其噬……”。
“你管他呢……快点”。
窗户很高,我伸头往里张望,对面殿门敞开,月光斜射进来,铺满了半个大殿。
有两个光头在晃动,是寺里的和尚。
“……嘿,你别说,这东西做的还真象,绝对不会有人看出来是假的……”。
他们想以假换真。
“不行,太重……金猴可比这个轻多了”。
这个和尚似乎有点胆怯,一个劲的打退堂鼓。
“你哆嗦什么?”。
“能不哆嗦吗?这是猴神显圣的地方,会遭报应的”。
“少胡说,那哥俩在寺里给活猴放血就不怕遭报应?天上打雷,第一个劈死的也是他们……”。
“神猴本来就是人家的,自己拿自己的东西,跟咱们不一样……”。
“你懂什么呀,高玉田虽说是高家子孙,不过他从小就怕猴,这些都是高承业养的……高承业是他兄弟不假,可起初只是磕头的兄弟,后来为了迁家落户,才改了姓高……”。
我听明白了,猴是高家的,却不是高玉田养的,因此不算他的东西,高承业虽然养了猴,但并不是高家人,所以高家的猴也不能算是他的东西。
那白灵猴究竟应该算是谁的呢?。
一个光头边说边抱着铁猴子往外走,另一个不停的冲着神坛作揖,倒退着出去,“吱嘎”关上殿门。
高护法身上的嫌点越来越多,也许能从他这里找到新的出口。
唯一缺少的就是证据了,但这一步实施起来有些困难,总不能一见面就掀腿、脱鞋、扯袜子吧。
胡小铃终于在月光下走来,金丝法袍换成了格子睡衣,距离感忽然拉进了很多。
她应该刚洗完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俏生生的站在面前,塞了个东西在我手里。
是个软包装鸡腿。
“肯定没吃饱吧?你又不象那些和尚一样,找不着地方偷吃”。
我咽了口唾沫,递了回去,做人还是要有敬畏之心的。
周围一片肃穆之色,檐上梵铃丁零,风中檀香不散,实在想像不出这些和鸡腿混在一起会是个什么味道。
“小妹呢?”。
她望向我身后:“我想找她聊聊”。
“她什么都不知道,我那老丈人只想让自己的女儿活的无忧无虑,再说,她跟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真是位好父亲”。
胡小铃怔怔的,忽然问:“你爸介意吗?”。
“什么?”。
“自己的孙子姓水”。
“我是孤儿”。
她“哦”了声:“难怪,我还纳闷呢,你怎么也改姓了水,既然是……也就不重要了”。
这能怪我吗?在玉田大师面前我否认了自己姓沈,在高护法那儿我只能承认自己姓水,水就水吧,好歹也是个儿子,结果又被她诈了一道,变成了女婿。
“不管姓什么,人在世上,总是要有个家的……”。
她望着飘落的树叶:“我爹从小就告诉我,我们有两个家,一个在同益古镇,一个在遥远的沙漠那边……”。
胡小铃的先祖叫胡定归,三个月大的时候被一个姓胡的游医带到了当时的西域,经历千辛万苦,渐渐发展成胡氏一族,奇怪的是,他们也有个世代不变的传统。
女子不外嫁。
可能是察觉到我有些吃惊,她笑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胡氏虽然生活在番邦,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生活习俗和语言,象一个独立的小社会,因为各族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只有留得住女人,才会招来更多的男人……”。
而在口口相传中,很多人把胡定归比做兰陵王。
每次厮杀的时候,他总是一马当先,身披护具、弯刀在手,脸上带着磨盘大的翎毛鬼面,发出令人闻风丧胆的吼叫。
“胡定归是个美男子?”。
“嗯”。
胡小铃用力点头:“都说他英俊魁梧,力大无穷,身高丈余,走起路来地动山摇”。
巨灵神吗?。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骑什么样的马呢?。
我脑补不出来。
经过几代的努力,胡氏家族终于成为各方势力中最强大的,哪里插上了鬼面图腾,哪里就是他们的领地。
可是树大招风,你越高,别人就越想踩你,其他族群秘密联合在一起,对他们发动了长达十几年的围剿,胡氏家族伤亡惨重,只好躲进了沙漠。
“你以为这样就会放过我们了吗?”。
胡小铃忿恨不平:“光踩趴下了还不行,非得把你踩死”。
胡氏家族的大旗最终被风沙掩埋,能活着走出来的,仅仅十一个人。
血海深仇尤在眼前,但他们已经丧失了斗志,眼前只有黄沙、白骨、和死亡。
“现在那儿叫胡定归乡,变成了绿洲,还有胡定归纪念馆”。
胡小铃又笑:“说是纪念馆,其实有价值的东西只有那个翎毛鬼面,我们胡氏后人每年都会在那里搞祭祖活动”。
“为什么选择回来?”。
“寻根”。
胡大志说每个姓氏都有每个姓氏的神,掌管着各族人的生老病死,人老了,只有回到出生地,才会受到祖先的庇佑。
他想找到祖先的坟,磕上三百个头,告诉他们,自己带着女儿回来了。
“找到了吗?”。
胡小铃不太清楚,她也想问问自己的父亲,可自从回到同益古镇,胡大志变得越来越神秘,本来无话不谈的父女俩,忽然间疏远了,甚至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次面。
“高叔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说爹在做大事情,让我别烦他”。
“我们沈家的事是谁告诉你的?有些事情我老丈人都说不明白”。
“看来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她好象站累了,靠在树上:“我想请你帮个忙,你们不是要去同益古镇吗?顺便打听一下我爹的消息,他在电话里从来不提自己,高叔他们也都瞒着我,不过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在学校里,她看着校长从教室外面跑过,心慌的要死。
一分钟后,校长就蹲在了她的座位前,胡大志出了车祸,被重型货车辗断了双腿,成了残疾人,膝盖以下安装的是救助中心捐赠的义肢。
我无法拒绝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牵挂,同意了。
“真元大殿有个地下仓库,里面住着一对夫妻,那些法器、法帖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在那儿,他们从不出来,我爹也不让我靠近他们……”。
能靠近那对夫妻的只有胡大志和他的徒弟,另外还有两个蒙着脸的男人。
“白衣卫?”。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胡小铃摇头:“他们也从不一起来,但听声音,年纪都不小了”。
象小妹一样,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胡小铃终于瞅准了机会拉开了仓库的门,第一次看到了那对夫妻的样子。
“脸色很白,精神不是太好,眼睛就那么瞪着,象是俩傻子,那男的问我是谁,我刚说了一个胡字,他们便浑身发抖,开始不停的讲沈家的故事”。
车轱辘似的,颠来倒去的讲,就象按了连续播放键,胡小铃听了一下午,都会背了。
“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了真理姐姐,开玩笑的问她这些是不是真的,没想到她很震惊,和你一样,非要知道是谁告诉我的?”。
正在这时,胡大志和高护法赶来了,俩人把水真理请去了别的房间,过了好一阵子才出来,水真理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没再逼胡小铃说什么。
“我爹又叮嘱我,以后真理姐姐要是再问,便告诉她是听一个叫袁奇山的爷爷说的,她就不会冲我发脾气了”。
袁奇山,又跳出来一个关键人物。
“你还知道沈家的什么秘密?”。
“嗯……”。
她歪着头:“肯定比你知道的多,不过还是以后再说吧,等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咱俩再交换”。
胡小铃笑的还是很甜,却多了几分狡黠,象是吃定了我。
取沐红亭那边忽然人声嘈杂,“咣咣”的敲起了锣,各处都亮起了灯光,僧人们穿着衣服往外跑。
铁猴子,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你们俩个往山下追,其他人都去林子里找……”。
高护法神色紧张的跑过来:“小铃,你那儿都别去,就呆在屋里……”。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的时候,胡小铃抢先问:“高叔,怎么啦?”。
他一跺脚:“猴子,白灵猴跑了”。
头顶传来“唧唧”的叫声,一个白色的小影子窜下树来,闪电般的抢过胡小铃手里的鸡腿,跃上院墙,抓住一根低垂的树枝荡到树梢上,转眼隐身在黑暗中。
白灵猴不是只吃红玉环蛇吗?我又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