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百年里,许多事情变了,羊山岛从原来的光秃秃变成现在的巨木参天、郁郁葱葱。同时也有很多人消失了,比如包括钓鱼佬在内的那一群曾看见过那个男人一斧头劈碎礁石的人。
不变的是那个男人还没变。
这天是晴朗的一天,羊山岛的海滩上有一个人在晒太阳。
他浑身赤裸,只穿着一条黑色的三角内裤,就这么平躺在沙滩上。
晒了大概有一个小时,他就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核聚变激发的初始能量已充能完毕。”走到海边,这还没停,还在继续走,一直往海的深处走去,直到海水刚好没过了他的头顶。
在男人下水后过了大概一分钟,他周围的海水突然剧烈地沸腾起来,大大的气泡不断地从海下冒出来,沸腾的时间很多短,只过了十秒,海面又恢复平静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海面上飘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鱼说明着这片区域的海水刚刚确实沸腾过。
男人从海下走了上来,身上也同样地冒着热气,只见他摸着胸口说:“超轻量氘氘聚变反应堆,还真让人吃惊啊,这一百年来我已经重复了这一过程一百次了,无论是第一次,还是这一次都还是这么地令人心潮澎湃啊!”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也刚好走上了海滩,他回过头,看着这一片一望无际地大海,继续说:“氘氘聚变反应中的原料就是氘,它是氢的其中一种同位素,广泛储存在海洋里,其比例在天然氢中占六千七百分之一,由此可算出每立方水中有三十三克氘,而一升海水中的氘都用来发生核聚变反应的话那么就能释放出相当于燃烧三百升左右汽油的能量。”
说完,男人朝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张和一百年前一模一样的脸在水里的倒影,然后抬起头,望着天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而天球上海水有一百三十六亿亿吨,那我真的就是与天同寿了。”
“哈哈哈哈!”男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大步地朝森林中走去,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就是在地上挖挖找找,有时候挖到一条蚯蚓,就会跟着它、模仿它身体扭动的姿势,一直爬到夜晚;若是碰到蚂蚁,则蹲在一旁,观察它们的行动轨迹,一看就是一整天;若是遇到一只蜣螂,也就是屎壳郎,那他就会一脚把它正在推的粪球踩扁,然后再给它一坨新的粪便,观察它如何再滚一颗比它身体还大的粪球,这一看又是好几天。
总的来说,他的工作就是不断地观察,不断地实践,不断地“再认识”早已存在他的脑子里的全人类的书籍,持续地贯彻着“格物致知”的精神,不断地获取“新”的知识,在经过一百年不断地“博万物而知千理”后,他成为了全世界知识量最丰富的人,毕竟没有人能在一百年中不断地学习。
看到这里,有人可能就要问了,看一整天就算了,居然还能连续看个好几天?他还是人吗?
难道他不睡觉的吗?不用吃东西吗?
对,他不可以睡觉,也可以不用吃东西,他也可以不是人,但这句话里面有个“可以”,那么这就不是定死的,他可以睡觉,也可以吃东西,也可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这是他在接受身体机械化改造时提出的要求,保留人性。
他从海滩上走进了森林里,抬头向天上望去,郁郁葱葱的巨树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同时也挡住了天空的广阔。
只见他微微俯下身子,双腿弯曲,然后猛然伸直,整个人就如一枚导弹向上飞去。
这一跳,起码有十几米高,但这还不够,想要看到无边的天空就得接着往上。
上冲的趋势慢慢减弱,于是他就往旁边的树干上踩了一脚,在得到这一反冲的力后,他又往上跳了好几米,就这样反复跳了几次后,他终于来到这棵巨树的顶端。
他站在树顶,放眼望向四周,左边就是魔都,还是和昨天差不多,一片平和。
但再过两小时十二分,这份平静就要被打断了。他接着看向右边,海与天的相接处,一团模糊的黑云正在形成。
这是今年的第二号台风“符号”,对于身处南方的绝大多数的人来说,特别是沿海地区,台风就意味着假期,停课、停工、停产,整个城市都在等待假期,哦不,是台风的袭击。
台风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热带气旋,天象台一般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台风行径,并警告沿途的城市和地区注意防范,所以有时候台风来了,也不会吹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甚至来到你面前,突然就拐了一个弯,拍拍屁股往别的方向走了。
这台风或许没什么吧?走,出去玩。
上个星期不是刚走了一个吗?怎么又来一个。
台风?不是已经走了吗?
那是上星期的事了。
哦,这样啊。
小台风,怕什么?
……
魔都的大部分人们对于新闻上报道的台风表现出了不以为然的傲然气概,但站在树上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对于台风的精确预测是需要海量的数据的,风场、温度、湿度、台风的内核结构等因素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台风的强度和路径,而且上述的这些还不是某个大范围内的数据,而是要精确到每百平米的数据,这样才能把误差减少到百分之一以下。
要是数据精确到百平米的精度,如此广阔的海洋,将会产生何等大的工作量与数据,这可想而知,世界上怕是没有一个国家能做到。
没有国家能做到,但不代表没有人能做到,他就是一个举全世界之力而创造出“保险人”,而这个“保险人”,正是这位站在树上的人——斧头帮帮主,代号大佬。
大佬,一个“保险人”,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卖保险或是买保险的人,而是全世界,具体来说是全人类的最后的保险。
核泄漏、温室效应、气候反常、战争、不知从何而来的病毒和能源危机等等这些因造成的果,果反过来促进因,或是催生出了新的因,因和果又相互作用的影响已经逐渐变得渐越来越危险了,而且现在发觉已是为此已晚了。
再这样下去,人类就不知道会被“哪一根稻草”给压死了。
在一百多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只有金国、木国、水国、火国和土国这五个国家参与的会议在大平洋中的某个不知名小岛上召开了。
这个会议的设施很简陋,只有一张圆桌、十一把椅子还有一块巨大的黑板。
“会议开始,请就坐。”一道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仿佛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话音刚结束没多久,圆桌旁的十把椅子都被拉开了,被拉开的椅子马上有人坐了上去,只有一把还没有人坐。
“下面请史密斯博士介绍他的计划。”电子音继续说。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戴着金丝眼镜的白人男性从一旁走来,他是金国的人,他走到黑板旁,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了一串英文,thearkplan,翻译过来就是方舟计划。
“we‘regoingtomimicnoah‘sarkandbuildashipthatcanfeeditself……”这个男人开始说,一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过了一个小时,男人停下来手中的粉笔,对着圆桌上的十个人说:“thatisall,thankyou.”说完,他就从黑板旁走下来,拉开了圆桌上唯一一把还没有人坐的椅子坐了上去。
待这人坐上去没多久,其余十位圆桌上的人纷纷离开了桌子,桌子上只剩下那位博士还在座位上。
几个小时后,这个博士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息,突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黑板旁,把写满了整个黑板的粉笔都擦掉了。
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天,到了第二天,还是这个会议室,还是这个圆桌,还是这块黑板还是这十个人,只不过最后一个落座的人换了,换成了另一个人。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流程,一个人像老师一样在黑板上写着,下面坐着十个人像学生一般在听着,上完课后,学生走了,老师就把黑板给擦了。
这个会议持续了十天,每天都有一个计划,十天就有十个计划被提出来,但都没能通过。
“方舟计划”被pass。
“带这么多人,保不齐哪个人就泄露了计划,说不定计划泄露的那一天,也就是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逆转生态”把重污染的工业都关了,这也被pass了,这已经不是停工就能解决的问题了,而且一停工,旷工的人变多了,社会也会随之混乱起来。
“月球基地”以现在的技术来说根本住不了整个天球的人,而且也没有那种可以“危险”到要每天发射成百上千的火箭送人去月球的危机,地球还是一片平静,大多数人都还是过着“还可以,就这么过着吧”的日子,要是真每天发射一百艘火箭,人们看着天上时不时就划过的火流星,心里的恐慌也会随着火箭升高而变大。
“人口减半”计划,这个就更别说了,
还有剩下的几个计划,但都因为会导致人们恐慌,造成社会混乱,保密性差,以当前技术难以实现或是十年内不可能会实现……这些综合因素使一个个计划不断地被抛弃。
终于,在第十一天,一个计划通过了。
“保险计划”,它兼备了保密好、技术上可以实现、不会造成过大的社会恐慌等优点,因为计划中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为只有两个人,保密性自然极好,也正因为只有两个人,社会才不会恐慌。
至于技术,参与会议的人都十分放心,因为提出这一计划的人是一个叫做陈冠军的人,被全世界誉为已经超越爱因斯坦的科学家。为什么说是已经呢?如果说爱因斯坦是打开了原子世界的大门,那么陈冠军就是一个给门装上锁的人,可控核聚变技术在他手上跨出超越以往一百年的一步,可以这么说,可控核聚变已经是他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了。
时间再回到现在,当初的参会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只剩下他了,所以这个世界上还知道这个计划的也就只剩下“保险计划”的实行者,也就是那两位“保险人”,这一个男人和那一个女人了。
男人站在树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他闭上眼睛时,他的眼眶周围“浮”出了一层看起来像水银一般的银色物质,然后这层银色物质迅速地覆盖上他的眼睛,形成一个类似眼镜的东西。
睁开眼,眼前所看到的天空和海洋不再是单纯的天空和海洋,而是一个被一条条密密麻麻的数字挤满了的世界。
这就是预测台风的数据,而数据的来源,则是一条条在海里面游动的鱼,在这些鱼的体内都存在着一个由纳米机器人组成的数据收集器,不断地收集着每一秒的气压、温度、海流和风向等数据。
“嗯~”男人看着这一条条数据,看了大概十秒,然后说:“提前一天还是有点误差呀,时间缩短到两小时十分了。”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银色的物质就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了皮肤中。
“开工。”他大喊一声,然后往旁边一跳,整个人就做自由落体运动从树顶往下掉。
过了两三秒,只听见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落地了,两只脚深深地扎入了地面,厚厚的泥土直接吞没了他膝盖以下的身体。
“大地还是那么的温暖啊!”男人说。
叽叽叽。男人面前的土地突然传出一阵细小的声音,接着表面的泥土开始微微震动,一个粉红色的小鼻子破土而出,然后又是一阵震动,两个大爪子像挖掘机上的铲斗一般,快速地拨开了一堆泥土,挖出了一个大洞,使自己的身体能从洞里探出来。
“是你啊,小鼹鼠,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还是被我打扰到了呢?”男人看着眼前这只几乎看不见眼睛的“老鼠”说,脑子里马上闪过这只鼹鼠的详细信息。
华南缺齿鼹,拉丁学名mogerainsularis,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鼩形目、鼹科、缺齿鼹属、华南缺齿鼹种,是体型最小的缺齿鼹,因缺乏犬齿而得名为缺齿,成体体长约10厘米,体重约40克,形态和白尾鼹相似,但其裸露的吻部比白尾鼹要更加细和长,主要蚯蚓、昆虫及其幼虫和蛹等为食,无危物种。
“可你不是终身在地下生活的吗?怎么会突然跑到地面上来,是不是发觉到什么了?是台风来了,还别的什么?”男人说着,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叽叽叽。这只华南缺齿鼹又叫了几声,转身就往土里爬去。
“你要回地下呀,正好我也要回一趟,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不用工作日呢,我要回家陪陪我的老婆。”男人说完,身体就开始往下降,同时一股白色的蒸汽从他的身下冒出来。
不一会儿,他就完全沉进了地下。
“叫你不要用熔化泥土的方式下来,每次你这样都会触发警报,搞得我不得不起床关掉闹钟。”一个身穿巫女服的女人说。
“哈哈哈哈能量太多了,而且这不是快嘛,想快点见到老婆你啊。”男人走到这个穿着巫女服的女人面前,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然后俩人来个一个深情对吻。
要是他们想,这个吻还能亲上整整一天,毕竟两人的身体都被改造了,自带一套内循环系统,哪怕是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太空中也能安然无恙。
两人的嘴唇分开了,但头以下的身体还紧紧地贴在一起,两人的手臂都互相地环抱在彼此的腰间。
“真的要这样吗?”女人说。
“整整一百年了,在这一百年里我把所有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和或许知道的人都杀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个计划了。”男人说完,想了想,然后继续说:“不对,还有我们两个是知道的哈哈哈哈!他们保密性做得太好了,真是成也,同时也败也啊。”男人又发出一阵笑声。
“可是世界还没走到灭亡的地步啊,我们不是保险吗?而且因为你的核……”女人说到这里就不继续往下说了。
“没错,正因为我的可控核裂变技术变得成熟,可以商用了,世界的能源问题一下子就被解决了,世界上因争夺能源的战争减少了,另外连环境也变好了,人类的前景一下子变得光明起来了。”
“对啊,保险就在危急的时候才生效,现在的世界比以前好了,也就不需要保险了。”
“住嘴!”男人突然大喊一声,挣脱开女人的手臂,朝一边的控制台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陈冠军的计划是完美了,而且是必须要成功的!”
“想要成功,这个世界必须要毁灭!”这个男人就是当初提出“保险计划”的人陈冠军,并把自己也列入了计划的一部分。
陈冠军说完,走到了控制台前方的地上划有红圈的位置站好,用冷漠的语气说:“首先不喜欢魔法,而且反感会魔法的天才智慧美少女,其次,巫女说讨厌魔怔人,其实她自己就是魔怔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魔怔人是某位自称未来学家的eric·t·cartman。”他说了一通听起来十分奇怪,且毫无逻辑的话,但是……
话音刚落,控制台上的屏幕都亮起来了,原来这是一段口令,红圈边的地面上正升起着一个圆形玻璃罩,但玻璃罩只上升了半米,就停下来了。
一个电子的声音响起:“检测到主脑附近有异物,停止上升。”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陈冠军低下头,看着女人抱着自己。
“就这样不好吗?世界一片宁静。”女人抬起头,看着陈冠军的眼睛说。
“正因为世界一片宁静,才不好。”陈冠军伸出手摸着女人的头说。
“为什么不好?”
“因为我看到了人类的未来又有了希望。”
“有希望不就是好事吗?”
“对我来说就是绝望。”
他真正的工作是地球最后的希望。时间对他来说,是近乎无尽的。在人类灭亡前他是被“囚禁”在这座岛上,为了成功,为了成就这一贯穿了他整个人生的计划,也同样是为了自由,为了能亲身去体会羊山岛外的世界,为了能爬上世界的最高峰,潜入世界的最深处,也为了能和她一起去体会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低下头看向女人,看着她还是和一百多年前一样精致可爱的脸庞,脑海中想起了当年看见她时的样子,和现在这副模样可是完全不一样啊,时间还是会让人改变吗?
“我还记得一开始的你不是这样的,你完全是一个黑暗朋克加重金属叠加起来的人啊。”
“是吗?那我到底是哪样?”女人说。
“你不记得了吗?脑子出问题了吗?让我看看。”他说出像是在骂人的话,表情却是一脸正经,她和自己都是接受了肉体改造的,大脑亦是,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记不起来”或是“记忆模糊”的现象,但一旦“记忆”出现了问题,那么就是出大问题了。
“我是假装不知道而已,我的脑子可还是好好的,不像某人的脑子已经坏了。”
“没坏就好,那你快让开。”冷静的声音又响起,而且他似乎没有听懂后半句的调侃,但他听到了,只不过无视了,这是他的个性——固执且无趣,他是知道她在调侃自己,也懂她调侃的点在哪,却不做出任何回应,因为他觉得很无聊,除了某些“利润”会远远大于“成本”的行为,如他先前长达十分钟的吻。
“我不让开,我要听你说说以前的我是怎样的。”女人突然换了一种声线,细细糯糯的,一听就是在撒娇。
陈冠军知道她在撒娇,可撒娇是对他没有用的,他反可以一把推开她,继续做自己的事,但撒娇又是有用的,它让她的态度变弱了。
“我说了你就能放开我,不再打扰我吗?”
“对。”她点点头。
“那我说好了,嗯……从哪里说起呢?”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大脑就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把所有和她有关的记忆的翻出来了,然后像是在放电影一样在他脑中过了一遍,这部电影有着差不多一百年的时长,按一部电影两小时来算,也就是四十三万八千部电影,而这些电影以十万倍速播放着。
在8秒左右,电影播完了,陈冠军的话也刚好说到呢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