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三阶段
    无名漫步在大蛇的尸体旁，观察着那些大蛇身体上的伤口，想像着帕奇是怎么做到的。
    大蛇身上有许多孔洞，那似乎是被帕奇用长矛刺出来的，但孔径要稍大，并且范围极大，可见范围内都有这种孔洞。
    从伤口的愈合程度来看，这些伤口的间隔时间并不多，说明帕奇的移动速度非常快，甚至比大蛇还要快。
    孔洞的开口非常规则，如果是长矛造成，那力道一定非常大，轰入大蛇体内的速度也会很快。
    无名能感觉到，伤口中有铁与火的气息，可大蛇极为耐热，甚至伤口也没有烧焦的迹象，为何会有火的气息……
    无名思索着自己既视感的来源，正准备扒开伤口仔细看看，其他的伤口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这些孔洞旁边，还有另一种孔洞，让无名更为惊奇。
    那孔洞更为规则，而且更重要的是，无名看到了烧焦的痕迹。
    无名自己在指尖搓出一个小火球，靠近大蛇的蛇鳞。
    大蛇的老皮已经非常腐朽，褶皱不堪，似乎已经是将蜕的死皮，没有蛇人的皮肤那般稚嫩新鲜，但依然相当耐火，几乎没有任何软化。
    无名加大火力，指尖的火焰逐渐明亮，蛇皮软化，可也仅仅是软化。
    火焰愈发明亮，颜色也开始发生变化，蛇皮终于开始变得焦黑，一股焦味开始传出来。
    无名收了火焰，颇为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种火力，无名也得费点劲才能发出来，帕奇是怎么以这种火力和温度捅穿大蛇的？
    “难道他也是太阳……”无名嘟囔。
    最夸张的伤口在大蛇的蛇头上，这里的蛇皮没有那种焦灼的痕迹，却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比尤拉三四刀才能挖出来的伤口要大十倍，即使是以大蛇的体型这样的伤口也颇为严重。
    许多破碎的铁片分布在伤口周围，深深扎进大蛇体内，更骇人的是伤口的中心，这里的血肉和触手全部消失了，混合成一种粘稠的肉糜，似乎是被什么重锤碾过。无名割开伤口，让那些水泥一般的烂肉流出，看到伤口深处的肌肉也已经变得松垮，无法连接大蛇坚硬深厚的骨头。
    而那些骨头也大片大片的龟裂，可以想像骨头包裹住的大脑受到了怎样的重击。
    无名感觉这有点像自己当初用火球制造冲击波轰击小蛇人的现象，但规模要大得多，很难想像帕奇是怎么弄出这种程度的火力的。
    “你怎么做到的？”无名返回去，好奇地询问帕奇，“我都准备好帮你了，没想到你真能打赢啊。”
    帕奇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捂着脑袋，不想回答。
    “需要我治疗吗？”无名问，“你头上流了很多血。”
    “不是我的血。”帕奇捂着脑袋说。
    “那就是不需要治疗了？”
    “当然需要！”
    无名把帕奇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他身上有几处伤口，但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淤青，似乎是钝器造成的。
    更令帕奇痛苦的是头疼，但头顶其实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光头上的血似乎都是大蛇的。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无名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帕奇沉默半天也没回答无名，反问无名：“塔妮丝呢？”
    无名看向隧道外面。
    危险解除后，塔妮丝就走了出去。
    大蛇瘫软在地上，拉卡德的脸靠在地面上，眼睛半睁着，再没有半点神智。没有野心，也没有了贪婪。
    大蛇身下那不灭的熔岩也消失了，塔妮丝跪在拉卡德的脸前面，久久沉默不语。
    “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无名带着帕奇过去，“丈夫和孩子你只能选一个，帕奇也是看您太伤心才冲动的。”
    无名主动出来帮帕奇吸引火力，塔妮丝真要怪罪，也会把更多怒火分给无名和她自己身上。等到情绪平复，拉卡德已死，她自然就会倾向菈雅。
    到时候帕奇才能有机会。
    “吾王是不会死的。”塔妮丝说。
    “啊？”无名没想到塔妮丝会这么回答，“逃避也不能改变它啊夫人。有什么情绪就发泄出来吧，实在不行你可以捅我两刀啊？是我撺掇他杀蛇的。”
    塔妮丝却真的没什么怒气，她摇摇头：
    “没关系，我很感谢你们。你们救了菈雅，也让我明白了吾王的力量还不足。吾王确实败了，但战败并不是终点——吾王是不死之身，总有一天会复活成更强的存在的。”
    塔妮丝伏下身子，趴在拉卡德脸上，将嘴巴贴近拉卡德的嘴唇，似乎要与已死的蛇王接吻。
    随后一口撕下拉卡德嘴唇上的皮肉，和血一起大口吞咽进肚中。
    即使是拉卡德这个看起来是大蛇身上最柔软部位的脸皮，对塔妮丝来说似乎也过于坚韧了，她皱着眉，咧着牙。但依然面容扭曲地吞吃着拉卡德。
    无名看着这样的塔妮丝，有些悲戚：“看来还是没救出来……她还是疯了。”
    无名对帕奇说：
    “你也别太怨我，人的执念，不是那么好改变的。没想到拉卡德死了都没法打破她的这份信念。”
    “我没有疯。”塔妮丝听到无名话，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吾王没有死，拉卡德的霸念还藏在这身躯体里，只要意志不死，他就不会死。当初老蛇吃了他，他却可以在大蛇体内重生。如今只要我吃了吾王，蛇王一定可以在我体内复活。我们会成为族人。”
    塔妮丝艰难地咽下口中血液：
    “只是吾王的身体过于巨大，实在是很费力。还请你们离开吧，我无法送你们了。”
    无名说：“拉卡德可是想吃你女儿的诶，你这都护着他？”
    塔妮丝听到这，停止了吞食，她低垂着脸，散落的乱发挡住眼睛：
    “吾王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我对不起菈雅，不配为人母，菈雅跟着你们会有更好的未来。把她带走吧，不要再让她见到我。而我……我也不能背叛拉卡德。”
    塔妮丝背过身，面对着拉卡德的尸骸：“拉卡德啊，我会吞噬您的，成为您的蛇，您的族人。在我体内安歇，做一个吞噬神祇的梦吧，终有一天，您会苏醒，我们一起吞噬神祇……”
    无名对帕奇说：“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像战士壶？吞吃战士，又受到战士英雄梦的影响，不断挑战强敌。”
    帕奇已经没心情跟无名讨论交界地的生态和活壶的原理了，他伫立凝视塔妮丝，片刻后，转身离去。
    菈雅从隧道中走出，还想再看母亲一眼，也被帕奇拦下，带回洞中。
    帕奇不是在场唯一的一个伤心人，尤拉也如塔妮丝一样，站在拉卡德的脸前，凝望着那神祇般的尸骸。
    艾琉诺拉的尸体就在这尸骸的肚中。到最后他也没再见到艾琉诺拉，也没有亲自斩杀大蛇。
    尤拉想帕奇现在一定和自己有一样的感受——无力感。
    那与力量无关，哪怕帕奇杀了一位半神，也挽回不了塔妮丝的心。哪怕尤拉练好剑技，也杀不了艾琉诺拉。
    闭上眼睛，尤拉又想起了那明月般的眼眸，那是他再也无法见到的眼眸，从此只会出现在梦中。
    尤拉终于明白了，他想再看一眼那澄澈的眼眸，再一次用自己的刀光让那眼眸产生波动。
    火山再一次发生震颤，尤拉猛然睁眼，其他人也在寻找着声源。
    “大蛇又醒了？”无名惊讶。
    一个人影从半空抛飞而来，伴随着碎石与熔岩。人影一下砸在大蛇的尸体上又滑落下来，稳稳落在地上，血液从浑身喷涌而出。
    来人身穿熔烂重甲，手持吞世巨槌。头盔遮蔽耳目，只有铠甲本身的缝隙，不断渗出血液。
    “贝纳尔。”无名认了出来。
    塔妮丝抬起头，看着被轰过来的贝纳尔，皱眉道：
    “葛孚雷已经来了？”
    “还有人在拦。”贝纳尔说。
    “熔炉骑士过去是葛孚雷的部下，他没能力挡住葛孚雷。”塔妮丝说。
    “当然挡不住。”贝纳尔活动身体，似乎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我、熔炉、神皮还有拉塔恩都在对付他。但现在少了一个我，战线大概会崩了，撑不了太久了。让拉卡德出来——”
    贝纳尔看到拉卡德那张失去生机的脸庞，顿住了，缓缓说道：
    “这样啊……拉卡德死了。看来火山就此落幕了。”
    “我会吃掉拉卡德。”塔妮丝说，“他会在我体内复苏。”
    “那你就祈祷葛孚雷会让你吃了。”贝纳尔对塔妮丝的选择不置可否，没有扛起而是拖动着大锤，准备离开。
    “你受了不轻的伤啊。”无名观察贝纳尔的步伐，“需要治疗吗？”
    “商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贝纳尔说。
    “治好你，你继续挑战葛孚雷嘛。”无名说，“火山要完蛋了，我们也不能在一颗死黄金树上吊死——葛弗雷王最好不要在火山看到我们。”
    “呵，倒是老实，来吧。”贝纳尔也不推辞，跟无名回到隧道，坦然接受治疗。
    经过这个小插曲，人们也意识到外面还有个葛孚雷在虎视眈眈，纷纷忙碌起来。
    尤拉也准备收拾好心情，压下心中这永远的遗憾。他准备最后看一眼大蛇，就永远离开这里，离开交界地。
    尤拉愣住了，他看到了一双眼眸。
    一双他朝思暮想的那双澄澈眼眸。
    尤拉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确认了几秒，那幻觉依然没有消失。
    在拉卡德那张铁青色的脸上，在失去生机半睁的眼眸的上方眉心处，一张脸庞逐渐浮现。
    那是一张清秀美丽，有一双澄澈眼眸，一切对尤拉来说都颇为熟悉。虽没什么转动，却能看出是有生命的。
    它在凝视着尤拉。
    而庞大的蛇身，抽动了一下。
    “吾王？”塔妮丝下意识说。
    一瞬间，尤拉浑身的龙鳞都炸了起来，尤拉来不及多想，冲到塔妮丝身边，带着塔妮丝冲向隧道。
    火山再一次震颤起来，浑身都已经破破烂烂的大蛇又抽搐扭动着起来。
    “又怎么了？”无名冲出来，接过塔妮丝。
    “吾王复活了！”塔妮丝激动地呐喊，这话引得所有人都震惊了。
    无名看向尤拉，想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实性。
    只有尤拉，震惊之余还多了凝重：
    “大蛇确实在动，但……不一定是拉卡德。”
    “不是拉卡德是什么意思？”无名没明白。
    “可能是……艾琉诺拉。”
    尤拉的回答比塔妮丝的答案还令人震惊，人们纷纷出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前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
    大蛇再一次爬起来，但没有立刻发起进攻，它竭力挺直身子，浑身发出阵阵裂帛的声音。
    大蛇坑洼的皮囊在破裂，身上的坑洼伤口也在撕裂，露出里面的新皮。
    新皮的鳞甲片片分明，突出明显，不再像是蛇鳞，反而像是龙鳞。
    蛇头在高空摇摆甩动，老皮被撕下，硬角在蛇头上长出。
    巨蛇仰天长啸，再没有那阴冷的蛇嘶声，而是一声高亢的龙吟。
    蛇身上，那细胳膊旁边的皮囊突袭，从里面伸出两根更加粗壮修长的手臂。手臂握住谒见厅内那些接天的石柱，借助尸柱的支撑将蛇身硬拉撑开，蛇皮怦然破裂，露出内里龙鳞。
    尸柱再也撑不住了，轰然倒塌，那非蛇非龙的生物坠地，在巨震中，将两根尸柱抓起，拼接在一起。
    血焰与掠夺火焰从尸柱的两端蔓延，一直覆盖整个尸柱，将两截短柱熔铸成一体。
    宛如一把巨大的双头刀。
    这下连塔妮丝的信仰都有点受到挑战了，不确定地试探道：
    “吾王拉卡德？”
    回应的是巨兽的又一次龙吟，龙头低垂，与额头上那一张凸出的俏丽人脸一同咆哮。
    滔天的火焰从口中喷出，一面火墙拍向下方的所有人。
    凶猛的火焰靠近地面后改变轨迹，绕开人群分向两边，又打着旋，快速收束到地面的一点。
    无名高举一手，将火焰吸收殆尽，催促员工们赶紧回隧道。瑟濂顶着托普斯的力场在里面，无名则在洞口阻隔热量进入。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无名带着所有人一路抱头鼠窜回隧道，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是艾琉诺拉？”
    尤拉扶着额头：“恐怕是了……没错，我早该想到……”
    那双眼眸，尤拉不会忘记。
    龙飨仪式中龙的力量没有改变它们，鲜血君王的咒血没有改变它们。没想到……大蛇的贪婪依旧没有摧毁艾琉诺拉的意志。
    不，岂止是没有摧毁。她的欲念之深厚，比大蛇更甚。她比大蛇还要贪婪，那股对力量的贪欲，让她吞噬了大蛇的贪欲，吞噬了拉卡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