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拼图
    无名从调香师那里顺了两根香，手一捻，把香点燃，举着去了洛德升降机前。
    为了抓粪金龟，这里的雾气已经被彻底驱散，此时灯火通明，完全没有了过去阴暗神秘的氛围。但因为去雪山的人少，这里依然人烟稀少。
    无名举着香，找到了坐在升降机前方的桌子上，杵着拐棍的解指老妪。
    无名不得不承认，解指的智慧是超越性的，她们这些瞎子真的能一窥命运的部分脉络。
    其实一开始无名就相信着她，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才会愈发被那预言搞得疑神疑鬼。
    无名已经穷尽了自己的智慧，探索了所有的办法，但那可以预见的悲惨命运就像收紧的蛛网，像一个滑腻的漏斗，让所有选择的结局不可避免地滑向同一个深渊。
    无名决定去问卜一下，有没有解决办法。
    刚到解指老妪身边，就看到解指老妪怒视着自己，凄厉的眼神依然充满愤怒，和许久之前的第一次问卜一样。
    无名被那眼神镇慑了一瞬间，然后意识到解指老妪的眼睛还是自己画的那一双，历经许久，依然如新，栩栩如生。
    无名给解指老妪上了柱香：
    “对不起老婆婆，我错了。我承认我之前失礼了一些。”
    “是你！”解指老妪这才认出无名来，言辞之中依然激动愤怒，“你这愚蠢的狂徒！谁允许你这样做，伱在犯下重罪！”
    “是是是。”无名揣着手，表现地乖巧诚恳，虽然解指老妪并看不到。
    无名握住解指老妪干巴巴的手：“大师，我该怎么做呢？”
    看无名认错态度良好，解指老妪一时有些沉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又像是在酝酿什么。
    “你知道我们这些解指为什么会沦落至此吗？”解指老妪也平静下来，对无名说。
    “因为忠言逆耳？”无名猜测。
    “或许那是原因之一。”解指老妪说，“真正的原因是，我们没什么用处。”
    “您说笑了，预言这么准确，眼光这么毒辣，怎么会没用呢。”无名说。
    “我们只能预言，忠诚地复述我们感觉到的一切。”解指老妪说，“但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甚至说，无论是否知晓自己的命运，结局都难以改变。如果只是知道自己的未来，却无法改变。那不过是徒增烦恼。所以我们的存在意义已经消失了。这个世道，信仰已经消失，人们不会因为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感到安心。”
    “你的意思是，没办法？”无名说，“我注定会迎来那样的命运？”
    “不尽然。”解指老妪说，“我曾经也预言过一些人的命运，但他们没有走到命运之前。”
    “怎么做到的？”无名问。
    “认输了、失败了、死亡了。”解指老妪说，“道路是确定的，意志驱动着人们前往命运的终点，但如果那人失去了意志，在半途放弃，那么自然，就无法抵达自己的命运。”
    解指老妪杵着地板，说道：
    “命运会抛弃懦夫，但那个命运依然会实现，只是不再是你。”
    “就是说，要我死？”无名说。
    解指老妪说：“我看不出来，我不是神祇，我只负责解读。”
    无名把香抽走，离开升降机。
    解指老妪说得没错，她确实什么都没有解决，什么办法都没有提供。
    死亡？说起来简单，可哪有那么容易。
    无名抽出长剑，随意刺穿自己的喉咙，刺穿自己的大脑，刺穿胸膛。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无名依然活蹦乱跳。
    可以轻易抹杀他人的生命，却难以自杀求得安宁；有力量毁灭世界，却难以拯救。
    “为什么要受这个委屈呢？不如干脆毁了这个世界，不好吗。”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禁域的悬崖旁，禁域的雾气仿佛又回来了一点，将那人笼罩在一阵朦胧中。
    “你谁？”无名心情不太好，语气颇为不耐。
    “我们早已相见，只是你不认识我，我却已经关注你很久。”那人说，“我是夏玻利利。”
    听到这在交界地令人生厌的名字，无名脸色果然也一变，面色不善地说道：
    “海妲你弄失踪的？”
    海妲和梅琳娜的失踪，也是他商队业务下滑的重要原因。两个女巫不工作，仅靠一个临时工，根本撑不住越来越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的需求。
    甚至很多商队也开始找到些女巫，强占了他的业务。
    看到眼前可能是罪魁祸首的家伙，无名分外眼红。
    听到无名的关注点，夏玻利利也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笑：
    “不，她和那个可怜的女孩在一起，被保护地很好。”
    “那她们怎么不来工作？”无名愣住。
    “谁知道呢。”夏玻利利说，“或许是……因为您吧。”
    “因为我？”无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些辞职的老员工。
    等无名回过神来，却发现夏玻利利已经不见了。
    “跳了？”无名扒头看向悬崖下方，只有一片雾气。
    无名也不是很有心情再理会那人，想到自己距离预言越来越近，距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远，无名心情很不好。
    本想来找解指老妪找找解决办法，现在却觉得更绝望了。
    “加速会加剧矛盾，拖延是慢性死亡。无论是专心赚钱，还是像原来一样，都会降低营收。卢恩不够，人们会痛苦，追求卢恩，也会带来痛苦。接下来用什么办法呢，什么办法才能收集足够的卢恩呢……”无名念叨着，越想越没辙。
    空气在无名身周扭动，似乎在他周围的温度在复杂地变化。
    无名下意识握住长剑的剑柄：
    “难道我的梦想，真的无法实现吗，我只是个有眼无珠，愚蠢无比……可笑的愚昧之徒吗……为了收集卢恩，牺牲那么多，却依然无法成功……”
    无名顿住，转身向雪山走去：
    “雪山还没有去过，那里或许，那里或许就藏着正确的办法……”
    无名快步走向雪山，仿佛厚雪山顶有一切的答案和光明。
    无名离开了禁域，他的背后，夏玻利利依然站在悬崖旁。
    夏玻利利旁边，还有米凯拉。
    米凯拉看着无名远去的背影：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赚取卢恩……”
    “那是他的内心在呼唤，呼唤他聚集所有的力量，完成对万物的归一。”夏玻利利说，“不愧是吾辈癫火之王。”
    听到夏玻利利说话，米凯拉面色不善地看过去：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协议过，我要换一个火种，你不能动他。”
    “我只是看不下去他这么纠结痛苦。”夏玻利利说，“想给他一个摆脱痛苦，也让所有人都不再痛苦的办法而已。”
    “不许动他。”米凯拉说。
    夏玻利利举手投降：
    “大体上我还是遵从了契约的，只是今天忍不住了而已。”
    “只有今天？”米凯拉说，“他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了。”
    “因为他是注定成为癫火之王，熔化一切的人。”夏玻利利说，“他是一个容器，忠实地反应了世界的状况。不需要我动手，您应该能理解这一点——当这个世界趋于毁灭时，渺小个体的选择无足轻重，庞大的绝望会将一切选择引向深渊。诅咒引起诅咒，掠夺引起掠夺，怒火点燃怒火，癫狂传染癫狂，鲜血带来鲜血。”
    夏玻利利捂着眼睛：
    “食粪者、叛律者、癫火、血指……他们都只是这个世界病征的反应而已。开启这一切的，不是他，不是我，而是您的母亲，在玛莉卡砸碎法环，砸碎那通向秩序的循环之后开始。永恒结束了，接下来是浑沌的时代！”
    夏玻利利在指尖看向米凯拉，却发现米凯拉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小腹。
    “真是冷酷啊，米凯拉大人。”夏玻利利说，“如果你也理解我们的痛苦，便会认同我们。”
    “把火种找好。”米凯拉说，“我已经给了你四个月的时间了。”
    “您虽然贵为神人，却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夏玻利利说，“和每个个体一样，都只是自私地追求自己的愿望，只会顾及自己的家人。而且越是强大的人，越不会放弃将事态掌握在自己手中。越是那样，越会引起漩涡。”
    夏玻利利捂住嘴巴：
    “哦，我忘记了，聪慧如您，应该不需要我提醒您这个道理。您一定是明白的，毕竟您的妹妹在盖立德做的事……呵呵呵呵……”
    米凯拉看了一眼夏玻利利，嫣然一笑：“你有点碍事了，可以往旁边站一站吗？”
    米凯拉取出圆盘，背对着禁域的洛德大升降机，比了个可爱的姿势：
    “ miko来了哦，今天来禁域看一看，虽然很想去雪山给家人们看看，但这里就是投影魔法的极限了呢。不过我听说帕奇老店已经在雪山建好了信号站，马上我们就可以在雪山见面了哦。请大家多支持帕奇老店哦，你们的每一枚卢恩，都是让miko向雪山更进一步的阶梯哦……”
    米凯拉轻车熟路地查看投影：
    “让我们来看看打赏榜有什么变化，啊，榜一榜二的大哥还是没有变化呢。榜一大哥‘什么都懂’有留言，让我看看……啊，还是黄金律法的问题啊。”
    米凯拉专注地工作着，对旁边的夏玻利利视若无睹，对观众却愈发热情。
    不过米凯拉虽然很努力地赚钱，还是很难把商队其他方面的损失补贴回来，只能尽可能地吸金，缓解商队的经营不善了。
    “让我来看看榜二大哥‘黑夜骑兵今晚就到你家门口’发了什么……也是黄金律法的问题啊。”米凯拉说，“还以为终于有人想问miko喜欢吃什么了呢……”
    米凯拉看着这两个打赏名列前茅的人，很有些无奈。
    问的问题都高层次的黄金律法问题，这又不是谁都能听懂的，每次说起这个来，直播间的人气都会下降。
    这种话题还很危险，很容易被什么都不懂的黄金之民厌恶，认为是在对黄金律法大放厥词，甚至被误会，还要费劲解释。
    考虑到以后赚钱的任务会越来越艰巨，米凯拉觉得得做出改变了，不行就只能……私联了。
    亚坛上，一个树下，蒙葛特趁着树下有阴影遮蔽天上阳光，盯着圆盘，目光专注。
    蒙葛特身旁，兰斯桑克斯盯着蒙葛特，目光凶狠。
    “我说，你真不打算当王吗？”兰斯桑克斯抱着胸，满脸警惕。
    “艾尔登之王？不打算啊。”蒙葛特盯着圆盘，回答她。
    “那你怎么天天看这家伙！”兰斯桑克斯看着圆盘里的金发少年，对米凯拉那句王的伴侣是神还耿耿于怀。
    “米凯拉对黄金律法的理解，是我需要学习的。”蒙葛特说，“我想当罗德尔之王，对黄金律法的理解还需要再深化。”
    蒙葛特的理解无懈可击，兰斯桑克斯瞪着他，抿着嘴，指着蒙葛特手里：
    “那你手里是什么？”
    蒙葛特两只手，一手抓着一根金色短棍，由黄金力量凝聚。
    “我是怎么知道米凯拉在直播的？”蒙葛特反问。
    “我怎么知道。”兰斯桑克斯满脸写着不高兴。
    “是在查探民情的时候发现的。”蒙葛特说，“我派黑夜骑兵查了一下，米凯拉的粉丝里，亚坛人占比非常高。他在罗德尔人中有相当高的受欢迎度。”
    蒙葛特握紧短棍：
    “为了成为一个亲民的王者，我得了解民众的喜好。”
    “那跟你拿两根棍子有什么关系？”兰斯桑克斯问。
    “那是在米凯拉的粉丝团中形成的特殊文化现象。”蒙葛特说，“因为担心演变为异教，所以一直在关注。这应该是一个特殊的范式，让圈子内部形成认同感。”
    蒙葛特给兰斯桑克斯掩饰一番，抓着黄金力量凝聚而成的圣洁短棍，来回甩动，摆出各种固定的动作。
    “确实很奇怪，怪不得担心发展成异教。”兰斯桑克斯评价道。
    “是吧？我也不太懂，还在学习，为了可以打入内部。”蒙葛特说，“还有些奇怪的口号话语。”
    “什么口号？”兰斯问。
    蒙葛特回忆情报，酝酿一下，高举短棍，气势如虹地呐喊：
    “miko是我老婆！”
    “你老婆是我好不好！”兰斯桑克斯倒拔乘凉的大树砸蒙葛特。
    与此同时，圆桌厅堂，百智爵士沉稳坐在书桌后，层层叠叠的纸张文件之后，放着一块圆盘，青春洋溢，雌雄难辨的金发少年正在用甜腻的语气说着什么。
    百智戴个老花镜，一边听，一点点头，在纸上记笔记。
    书房外，几个身穿眼眸服饰的人面面相觑。
    “老大这都多少天了？不当艾尔登之王啦？”手下小声说。
    手下正闲聊着，一个人闯进了百智爵士的书房。
    一个脖子戴着车轮，身着朴素亚麻破衣，眼上蒙布，手里捧着一本圣典的淡金短发男人，气势汹汹冲进书房，指着百智的鼻子怒骂：
    “我受不了了，百智爵士，你这么聪慧的人，怎么能轻信这种妖言惑众的家伙讲解黄金律法！你这样还是圆桌的领导吗！”
    “柯林……”百智微微抬头，但抬得不多，很明显，注意力还是在圆盘的影像和声音上。
    柯林看到百智这个表现，愤怒了：“你已经没有一个领导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没有了一个黄金律法学习者的样子！我要离开圆桌了，我要去找真正的黄金律法大师！”
    柯林没有再给百智说话的机会，拂袖而去。
    这会儿，直播刚好结束，百智爵士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镜。
    手下也凑了过来：
    “柯林说得也没错啊老大，你怎么天天看起这个来了，您不瞧不上偶像吗，不当艾尔登之王了？”
    “目光短浅，我百智爵士会是沉迷偶像的人吗？”百智爵士说，“我读《黄金律法原本》的。”
    “那您这是……”手下不解。
    “成为艾尔登之王，是为了什么？”百智说，“是为了那些只有艾尔登之王才能获得的知识。为了了解艾尔登法环潜藏了什么样的生命奥秘。”
    “重要的是知识，不是王位。”百智说，“掌握了知识，也就掌握了力量，王位不过是力量的副产品。”
    手下依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说百智这看偶像获得知识的方法挺抽象的。
    “你们不懂。”百智说，“米凯拉掌握着一些相当重要的信息。通过他，一些重要的拼图，便集齐了。”
    “拼图？”
    百智看着自己整理的纸张，低声说：
    “玛莉卡女王的真意，破碎战争的真正目的……交界地所以陷入如此境地的真正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