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恶之蛇
物种保藏库下层,升降机刚刚降下,一股浓重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
梅瑟莫搀扶着帕奇他们救下的巫者,来到下层。
越往里走,一股熏香也难以掩盖的血腥愈发明显。
巫者似乎也嗅到了这股味道,颤抖起来,看向梅瑟莫的眼神愈发恐惧,手下意识抽回。
感受到巫者的动作,梅瑟莫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巫者满是恐惧的眼神。
他瞥过头,本应坚毅冷酷的脸上显出悲伤的神情。嘴唇微微上抿颤抖着,金色的眼眸低垂,紧闭的那只眼睛似乎渗出液体。
“这里有你的族人。”梅瑟莫说,“但是你如果不愿意见到那场景,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次,梅瑟莫没有挽住巫者的臂膀,缓步向前,只留给巫者一个背影。
巫者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看到了那片恐怖的景象。
站在一处平台,下方是遍地的模糊血肉。
下方的房间里,有好几处床榻,但上面没有人,只有畸形怪异的肉体,仿佛熔烂的手脚粘合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人型,畸形的肉体渗出鲜血,深透床单,发出腐臭。
那些血肉汇聚成一片满是肉糜的血泊。
但在这些骇人景象中间,数个活壶在血肉间歪扭地走路,也有几个巫者身上套着壶,遮蔽自己的身体,与小壶追逐打闹着。
仿佛依然是在村子里追逐嬉戏的大人孩子。
腐烂与新生,惊悚与恬淡,恶臭与熏香混合在一起,便是眼前的景象。
巫者看着这一幕,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声哀嚎,她痛苦地跪倒,背上的手脚都无力地瘫在地上。
似乎听到她的哭声,壶中的巫者慢慢聚集过来,看着痛苦的巫者,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似乎怕自己的畸形吓到对方,又希望能温暖对方。
痛苦的巫者并没有抵挡,任由其他巫者抱住自己。
看到巫者们虽然凄惨,但自发地抚慰着新来的族人,梅瑟莫缓缓退下,形单影只站在阴影中。
他闭上眼睛,低声祈祷着:“母亲啊,怜悯那些被掳走的巫者吧。将救赎带给她们吧……”
梅瑟莫虔诚地祈祷着,或许也在期许巫者获得救赎之时,自己也能再看到母亲一眼。
但母亲终究没有出现,回应祈祷的,只有死寂。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掌,仿佛回应他的祈祷。
梅瑟莫睁眼,看到蕾菈娜正紧握着他的手,头盔已经摘下,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怜悯与悲伤。
梅瑟莫垂下眼帘:“谢谢。”
蕾菈娜没有说话,该说的话,这一千年间已经说尽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伴着他。让他感受到——自己一直都在。月与火,不曾分开。
梅瑟莫说:“你一直待在这里,恩希斯城不安全。”
“角人已经无力反攻了。”蕾菈娜说。
“听说角人出现了一位强者,有为王之姿。”梅瑟莫说。
蕾菈娜想了一下无名的模样,说:
“角人在吹嘘罢了。”
梅瑟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信任蕾菈娜的判断。
梅瑟莫出神地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巫者:“看着角人做过的事情,就会觉得角人是该死的污秽。可为什么,为什么在杀死那些角人时,看着他们的眼睛,我还是感觉不到一丝名誉呢。”
“很简单,因为浪费。这么多人力资源,不留着搬砖拉磨,却杀了,太浪费了。我为了那点人,都跑影之地来了,你却随随便便就杀了,太浪费。”
无名说着,也走过来。
“你!”梅瑟莫看到无名下意识震怒,他立刻将手从蕾菈娜手中抽出,身上的披风在红蛇的游动下鼓起,遮挡住身后的巫者,长矛直指无名,“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是被放出来的好吧。”无名笑嘻嘻地说,“被你的手下火焰骑士放出来的。”
“火焰骑士?”梅瑟莫呢喃,“连他们,也要背叛我了吗……”
火焰骑士急匆匆越过无名,单膝跪倒在梅瑟莫身前:“属下绝无二心,只是我了解大人您,您一定会同意条件。”
“同意条件?什么条件?”梅瑟莫问。
火焰骑士起身:“他们小队中,有自称能治疗巫者的人。条件就是放他们所有人自由,不要对他们处刑。”
“治疗巫者?”梅瑟莫说,“谁?”
梅瑟莫看向无名:“伱吗?”
“我。”葛瑞克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也下来了,看向梅瑟莫,“大伯好——大娘好。”
梅瑟莫说:“大伯?”
他对葛瑞克没有一点印象,在帕奇那一伙人中,葛瑞克相当不起眼。
葛瑞克说:“我也是黄金一族。”
“主枝。”葛瑞克强调。
“你的眼睛怎么是灰色的?”梅瑟莫问。
“不要啊,我不要再继续一遍了。”葛瑞克抱着头,哀嚎起来。
“不要管他是怎么褪色的了。”无名说,“重点在于他能治疗巫者。”
“怎么做到的?”梅瑟莫说,“这些巫者被维壶师做成了壶,我试过我手上的各种办法,都没能拯救她们。”
这下葛瑞克不哀嚎了,反而有些沉默。包括火焰骑士和梅瑟莫,都在盯着他,这個问题他始终没有回答。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葛瑞克小声说:“我之前涉足过接肢。”
“接肢是什么?”梅瑟莫也问出了和火焰骑士一样的问题。
葛瑞克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远处的巫者:“就是,类似在巫者身上接其他人血肉的技术……”
“那不就是维壶师们的作为?”梅瑟莫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诶,他已经知错了,现在主要用这技术帮人治病接手脚。”无名说,“既然技术上同源,或许他能找到对策。”
“如此重罪,也能原谅吗?”梅瑟莫怒视着无名,“你看到那些巫者的样子了吗?看到她们刚刚的痛苦了吗?”
“看到了啊,怎么了?”无名说,“嗨呀,多大点事嘛,不就是融在一块了吗,又不是死了。”
“多大点事?”梅瑟莫为无名的道德标准震惊了。
“嗯?奇怪的是我吗?”无名奇怪,“可是你火烧角人的性质,不是比融合肉体恶劣地多吗?”
无名比划着:“毕竟……那种火焰会烧毁灵魂嘛。我以为黄金树应该也很忌讳这种事情呢。”
梅瑟莫的怒意突然泄气了,对无名的问题,他无言以对。
是的,无论是角人,还是黄金树,对火焰的忌讳,其实是超过接肢行径的。
“放宽心,我没有在批评你啊。”无名笑,“烧灵魂这事其实也没啥忌讳的,不要太在意。”
“你眼里还有什么是忌讳的吗?”蕾菈娜忍不住说道。
“影响我赚钱的,就是忌讳。”无名说,“现在,让葛瑞克试试吧。”
葛瑞克终于鼓起勇气,对梅瑟莫说:“我会努力救治她们的,请你放过我的同伴。”
梅瑟莫额头渗出一滴汗。
“大伯!”葛瑞克又叫了一声,再次强调起自己同族人的身份。
梅瑟莫看向火焰骑士:“叫人跟他一起,看好他。”
梅瑟莫的带翼红蛇游走到葛瑞克脸前:“让你的同伴老实待在保藏库,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自由。”
“那就算交易完成了。”无名鼓掌,“可喜可贺,让我们握手言和吧。”
梅瑟莫盯着无名:
“还没完呢,你又是怎么出来的?火焰骑士可没法破开我的封印。”
“你不是留了个窗户吗,可以把头钻过去。”无名说。
梅瑟莫看着无名的头身比和肩宽,不明白无名想说什么。
无名使劲拽了拽头盔,啵得一声,头盔摘下,露出一颗羊头。刚刚羊头的角显然是卡在了头盔里。
无名从盔甲里滑出来,展现自己消瘦的身躯:“先把铠甲扔过去,然后把头伸过去,然后变成古龙人瘦身,这样身体就能过来了。”
“好丑的古龙人。”梅瑟莫说,“你看着像角人。”
无名大笑:“没办法,好看的给员工了。再说不是这个,我还出不来呢。”
消瘦的无名过去拍了拍消瘦的梅瑟莫:“走,该开酒席庆祝一番了。”
“庆祝什么?”梅瑟莫问。
“庆祝我们出狱啊。”无名说。
“还没放你们自由呢,而且我是关你们的人。”梅瑟莫说,“还准备杀你们。”
“多新鲜呢,准备杀我的人。”无名笑了,“但你也是把我们放出来的人,是唯一能做出最终决策的人。”
梅瑟莫思索着无名这句话。
无名说:“总之,既然现在不是敌人,就先喝一杯吧。我还有事想告诉你呢。”
“又是劝我放弃圣战?”梅瑟莫说,“我说了,这话题可以结束了。”
“不,是讲讲交界地的事情。”无名咧出尖牙,“我告诉了你一堆不好的事,还没跟你说说那些美好的事情呢。来吧,我酒桌上跟你说。”
“我不喝酒。”梅瑟莫说。
“巧了,我也不喝。”无名手往屁股后一摸,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熔岩一般的液体,“来,请你喝这个,我们那边特制的酒类饮料。”
梅瑟莫有些抗拒,看着小龙人的屁股:“你从哪拿出来的?”
“哎呀,细枝末节就不要管他了。”无名一把拽住梅瑟莫的蛇头,着他,一路跑到保藏库。
刚进保藏库,就看到兰斯桑克斯在巨大的角人标本上荡秋千,在标本间蹦蹦跳跳,十分快乐。
“你们在干什么?”梅瑟莫眼睛都直了,“这里是保藏库,你们太亵渎了。”
“彼此彼此,你这又有蛇又有火的,不是跟我差不多。”无名把元素瓶递给梅瑟莫,“之前交手的时候,你也感受到了吧?大家身上都有火,恶贯满盈身上爬满怨魂,多好啊。”
“好吗?”梅瑟莫说。
“你还年轻,不晓得火的好。”无名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梅瑟莫显然不服,也懒得搭理他。
无名看着梅瑟莫的样子,叹息:“你跟蒙葛特一个样子。”
“谁?”
“你弟弟。”无名说,“就是我之前说的,管理王城的恶兆之子。”
“你说母亲生出了污秽?”梅瑟莫说。
“你不是你母亲的孩子吗?”
“我当然是我母亲的孩子。”
“那不就得了。”无名说。
梅瑟莫不吭声了,他知道无名什么意思,他自己就是个污秽,母亲早就生出一个污秽之子来了。
“这就是诅咒吧……”梅瑟莫苦笑了,“猎杀角人,孩子却长出角。”
“但是你知道吗,蒙葛特也跟你一样,尽心尽力地为黄金树做事。”无名说,“他治理地非常好,王城之前被君王联军围攻,他守住了王城。”
“被君王联军围攻?”梅瑟莫悚然。
“不知道了吧?”无名笑,“交界地发生过很多事情,我来慢慢跟你说。”
无名将玻璃瓶递给梅瑟莫,梅瑟莫犹豫片刻,接过了元素瓶,抿了一口,只觉得仿佛灌了一口燃料,体内的火焰燃烧地更旺盛了。吓得他不敢再喝。
无名盘膝坐在巨羊的标本上,头顶的巨角吸引来了周围的角人,也吸引来了火焰骑士。
无名讲着初王的褪色,讲着黑刀之夜,讲着破碎战争,讲着那些交界地的至暗时刻。又讲起赐福王,讲起褪色者的回归,讲起交界地重新焕发的生机。
无名将自己的记忆投射出来,展现着交界地的繁荣,交界地的升级,展现着那恢宏的巨树,安居乐业的百姓,以及恶兆之子、混种,与黄金之民一起,重建着交界地的景象。展现着这一千年的风霜与雨露。
火焰骑士们看到了故乡,角人学者们看到了希望,而梅瑟莫,看着那一幕幕虚幻的影像,看到璀璨的黄金树故乡,又喝了一口那元素汤,轻轻地笑了。
塔妮丝也跳了出来,不再吝啬自己的舞步,跳着热情的舞。帕奇轻抚着蛛丝,演奏异乡的歌谣。
满是学术氛围的保藏库,今天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激烈的氛围吵到了所有想潜心研究的人。
“只是庆祝自由,你们真够热闹。”梅瑟莫对跳下标本走到他旁边的无名说。
“可不止是自由。”无名说,“你手下之前说我们得死呢,大难不死,自然要好好庆祝生之喜悦。”
“其实真打起来,谁死谁生还未可知。”梅瑟莫说。
“一样的,战斗起来,总要死伤一方。”无名说,“这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性命庆祝,也是为了你们的。”
梅瑟莫有些怀念:“让我想起了献斗后的狂欢。”
“交界地的人,现在都这样了吗?”梅瑟莫问。
“差不多?”无名说,“破碎战争的时候,大家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现在好多了,也就有闲心娱乐了。”
“是吗……”梅瑟莫呢喃,突然笑了,“那很好。”
“听完交界地往事,你好像没那么愤慨了?”无名观察着梅瑟莫的神色。
“我很高兴。”梅瑟莫说,“母亲是对的,黄金树,确实是更好的时代。我们的选择和坚持,没有错。”
“确实比我的故乡好多了。”无名点头附和,“你妈妈,做得不错。”
“但并非完美。”无名说,“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曾经的很多坚持,或许过去是正确的,现在也需要改变了。眼下的安宁,可不是固守玛莉卡的规矩实现的。改往修来是必要的。”
“母亲为何要砸碎法环,破碎黄金律法……”梅瑟莫无法理解。
“为了寻求改变吧。”无名猜。
“可如果不砸环,也就不会有破碎战争,黄金树依然是完美的。”梅瑟莫说,“也就不需要褪色者之流。”
“但不砸环,她的孩子也死了,救不回来了。”无名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或许……是因为爱吧。”
“因为爱?结果砸碎法环?”
“你说黄金树是完美的,但你并不完美。”无名说,“玛莉卡的孩子们都不完美。为了成就黄金树的完美,所有的孩子都成为了弃子。”
无名碰碰梅瑟莫肩膀上的蛇:“或许她是为了接你们回去,而选择了放弃黄金律法呢——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包容自己孩子们的律法。”
梅瑟莫怔住了,身上的带翼蛇蜷缩起来,鳞片哗哗作响。
许久,梅瑟莫回过神来,又灌了一大口元素瓶。
“你可能在像神父一样在骗我。”梅瑟莫说,“不过今天我就当一次昆兰吧。”
梅瑟莫看着欢闹的保藏库,一瞬间,视线有些模糊。
模糊的瞬间,梅瑟莫突然坐直了,眼中的金色瞳孔震动闪烁着。
他一手捂住那眼瞳,丢下元素瓶,直接跑向前往巫者那边的升降机。升降机刚沉降一点,他就顺着缝隙直接跳了下去。
无名愣住:“这是怎么了?喝醉了要吐了?”
火焰骑士也大惊失色:“你给梅瑟莫大人喝什么了?”
“可以增加火力的酒。”无名说。
“你是真该死啊。”火焰骑士说,“梅瑟莫大人终其一生都在克制自己,压制自己的力量,为了维持意志酒都不喝。”
“压制不住会怎么样?”无名好奇。
“不知道,大人从来没压制失败过。”火焰骑士说,“只是偶尔封印不稳,他会远离我等。”
“哦~”无名点点头,捡起元素瓶,也翻身跳下升降机,跟了过去。
路过巫者所在,看到葛瑞克站在一片血浆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梅瑟莫了吗?”无名问他。
葛瑞克茫然中给他指了个方向,还没搞清楚状况。
无名沿着指路的方向向前,过了一个小门,突然发现豁然开朗。
这里已经出了保藏库,展现出昏暗的夜空。
梅瑟莫就在前方不远处,跪在地上,双手环住自身,大口呼吸着。
蕾菈娜也站在门口,忧虑地看着梅瑟莫,但并未上前。
蕾菈娜看到无名过来,说道:
“不要靠近他,很危险。”
“危险你就不过去了?”无名说。
“伤到了别人,他会很伤心。”蕾菈娜说,“那会加剧他的自我封闭。”
“原来是怕伤人。”无名恍然,放心下来,“害,那就不用担心了。”
无名大剌剌走到梅瑟莫身前:
“怎么样?需要帮助吗?”
“快点离开。”梅瑟莫的披风已经扯开,露出消瘦的身体。那平日攀附在他身上的双蛇终于露出全貌,居然是从他体内钻出来的。
梅瑟莫身上展现出一个个孔洞,蛇就从那些孔洞钻出来,不断在梅瑟莫身上游走,紧缚着他,帮他压制身上不断流窜出来的黑色气息。
梅瑟莫的指甲开始变尖变长,梅瑟莫紧接着就会将指甲深深撕进岩缝,在血流如注中将指甲掀掉,而那尖利的指甲又在不断疯长。
他的皮肉也在不断肿胀收缩,皮肤寸寸撕裂,肌肉凸出,展现出如蛇鳞般的纹路,又像是有蛇在他体内游动。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吐露,如同有巨人在他体内呼吸,灼热的火焰力量从他体内膨胀而出,似乎随时会爆发出来,炸烂四周。
“快走!”梅瑟莫尖利的双爪扣住肩膀,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背后破开一个大洞,一头暗红交织的狰狞巨蛇从他背后窜出,巨蛇浑身是血瞳,散发邪恶的气息,同时盯上了无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倒刺般的蛇牙,蛇牙中的血瞳也在凝视着无名。
那凝视持续了一瞬,随后将无名粉碎在地面上,只剩一团碎石和肉酱。
“我又……”
梅瑟莫眼看无名碎在眼前,痛苦地闭上金色瞳孔,咬着牙将蛇压制回去。
“小东西长得挺别致啊。”无名的声音又从身前传来。
梅瑟莫睁开眼,发现那团破碎的血肉中,一个人形在血液裹挟中再度起身。随后血液褪去,露出无名那身铠甲。没事人一样站在梅瑟莫面前。
梅瑟莫愣了一下,身后的巨蛇立刻又张扬起来,就像再度吞噬眼前的小人。
但这次,不等巨蛇吞噬,无名的身体也裂开了。上下半身好似分离,发生不自然地错位。
一头不亚于巨蛇的黑蛇也从无名背后窜出来,说是黑蛇,更像是一头蛇形的不定形泥团,极致的黑暗,将梅瑟莫火焰照出的光芒尽数吞噬,只有眼睛位置,露出一抹灵性的幽光。
无名歪扭的上身头盔一扭,眼睛盯上梅瑟莫,对他笑笑。
他背后的黑蛇,也盯上了邪恶巨蛇。
梅瑟莫背后的邪恶巨蛇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后跟无名背后的黑蛇咬在一起。
两蛇交织,缠斗,撕咬,不分胜负。
随后梅瑟莫背后的恶之蛇咬住黑蛇的巨口,随后在空中爆出火球。
火焰瞬间蔓延黑蛇全身,疼地它满地乱拍,似乎陷入狂怒。随后便不管不顾地拍打着四周的一切,无论是地面,还是梅瑟莫,亦或是梅瑟莫背后的巨蛇。
巨蛇体型最大,最招蛇恨,黑蛇锤头一般敲击着恶之蛇,一次、两次、三次……
很快恶之蛇被敲成肉泥,但那蛇似乎还在从梅瑟莫体内不断生长,要从背后那巨大的豁口挣脱而出。
黑蛇则一头把梅瑟莫撞趴在地上,盯着背后的洞口,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恶之蛇露头就被砸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桥开裂,仿佛镇邪石都要裂开。
梅瑟莫背后的大蛇终于没动静了。
他自己也没动静了。
蕾菈娜连忙跑过来,检查梅瑟莫的身体,生怕他挂了。
梅瑟莫倒是依然有生命,只是身上那些变异也消失了。
准确说不是消失,在蕾菈娜的搀扶和帮助下,梅瑟莫从一层皮囊中爬了出来,褪去那层狰狞的皮囊,再度变回原本正常的皮肤。
而大获全胜的黑蛇,还想继续攻击梅瑟莫和蕾菈娜,但刚刚张开嘴,从嘴里爆出一团火焰,从内而外再度蔓延起火焰,更加炽烈火热,黑蛇在惨叫中挣扎,慢慢变小,又缩回铠甲。
而无名依然维持着上身歪扭的姿态,已经一动不动了。
梅瑟莫只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口血吐在手上。
梅瑟莫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惨然一笑:“真是污秽啊……”
梅瑟莫看向蕾菈娜:“我又……伤害了别人。”
蕾菈娜只是抱住梅瑟莫:“我在,至少我还在。”
“你们感慨啥呢,帮我正一下铠甲。”无名突然出声,招呼他。
他的铠甲似乎已经被巨力弯折了,现在无法复位,依然保持着一个仿佛脊椎断掉错位的姿势。
蕾菈娜和梅瑟莫起身,帮无名把铠甲复位。
无名活动活动身子,铠甲吱呀作响,他笑吟吟看着梅瑟莫:“你那蛇还挺酷。”
“那是污秽的象征。”梅瑟莫沉声,“是我背负的诅咒。”
蕾菈娜看着梅瑟莫自责的样子,很心疼:“那是你的本质,偶尔爆发出来,那不能怪你……你不该因为生而为蛇,就遭受这样的苦难。”
梅瑟莫沮丧着脸,声音中带着悲伤和痛苦:“难道你想说,我爆发出来,伤到他人……伤到母亲,也不怪我吗?”
他无法认同蕾菈娜,无法接受自己的本质。
无名也开口:“本质,很难压制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所以是我们,就源自这些特质。”
梅瑟莫听到无名的话,看着他:“怎么,你也要劝说我,接受自己的本质吗?这种东西,你也准备——改往修来吗?”
“不啊。”无名说,“那么危险的东西,当然还是压制起来比较好吧。本质归本质,我们的追求可以更高一些嘛。”
梅瑟莫没想到无名会这么说,有些意外。
“我不也一样吗。”无名掌心钻出一根小黑蛇,看起来更像一团黑泥,“我就说我们力量很像吧。”
无名逗弄着那小黑蛇:
“不过压抑归压抑,本质是我们的力量来源。让本性成为助力,才是压抑的目的。有时候,你就是不能拒绝你的本性,那样才能完成更伟大的目标。”
无名一把捏爆黑蛇:“在污秽和被视为诅咒这个领域,我可是你的前辈,信我,没错的。我为什么能无往而不利,就是因为我接受了自身的诅咒。长剑沾屎,如葛温再世呀。”
梅瑟莫看着那黑泥一般冒着污秽气息的液体,说道:
“信不信你另说,你确实比谁都亵渎,更该被诅咒——我见过不少污秽,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坦然从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你这家伙真该死啊。”
“是吧?”无名笑了,“可惜我受到的诅咒就是不死。而你的诅咒嘛……”
无名突然想到什么,收敛了笑容,鬼鬼祟祟凑到梅瑟莫后面,观察着梅瑟莫蜕下的那层皮。还趴那嗅了嗅,撕下来一口尝了尝。
“你要是一直压抑住本性,是不是时不时就得蜕一层皮?”无名问他。
梅瑟莫点点头。
“那你蜕下来的皮,算不算是神皮?”无名眼睛亮晶晶的,“稀有材料啊,能卖给我吗?你稳定提供给我蛇皮,我给你丰厚的报酬,怎么样,划算吧?无本买卖,我们这生意能做到天荒地老。”
梅瑟莫盯着无名看了许久,突然笑了:“随便吧,给你了。”
“好,到时候可以用神皮做衣服了。”无名仰天长笑,“有钱人一定喜欢这种珍贵皮草。”
无名一把抄起蜕下的皮,直接就不再理会梅瑟莫,转身就离开了。
“真是个奇妙的人啊。”梅瑟莫感慨。
蕾菈娜有些欣慰:“你好像,交到新朋友了呢。”
“不算朋友,只是觉得……跟这样百无禁忌的人相处,倒是有些轻松。”梅瑟莫轻声说。
“我们回去吧?”蕾菈娜搀扶着梅瑟莫,提议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