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中，白骨魍魅，于月夜妖娆，于山间游走。
种种传言在山门弟子之间不胫而走。
“根据可靠消息，山鬼院萧副座暗中畜养妖奴。”
“萧副座？他不是刚刚获得龙渊府表彰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不知道？前不久他还半夜盗墓，背了好几具女尸回去。”
“女尸……白骨……闭环了，之前我还对那些传言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是确有其事。”
“我看他不仅仅是养妖，十有八九是炼妖……可既是妖奴，怎么不养个猫妖，狐妖之类的？”
“变态的心思你能理解……那你就距离变态不远了。”
罗浮山上下，一众弟子议论纷纷，言语之中，山鬼院副座渐渐被妖魔化，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实名举报，萧朝渊乃是妖魔幻化，目的就是霍乱罗浮正统，断了这一脉的香火。
清晨，天刚蒙蒙亮。
幽静的小院便闯进来一道身影，虎步生风，透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抒怀。
“老萧……老萧……人呢？”
赵东城春风迎面，满院子寻觅着萧朝渊的身影。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同期入门的好兄弟，他当然要登门看望，好生安慰一番。
毕竟，萧朝渊乃是一院副座，四星捉妖师，有头有脸，平白背上了这么大一口黑锅，想来是不太好受的。
“这里……”
凉亭处，传来了萧朝渊的声音。
赵东城抬头望去，果然看见萧朝渊一声素袍，随意披在身上，正在亭中练字。
“不错，这时候是该练练字，静静心。”赵东城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老萧，你最近怎么回事？搞得满城风雨，影响太坏了。”
赵东城显得有些痛心疾首。
“你也听说了？”萧朝渊头也不抬，澹澹道。
“废话，现在是民怨沸腾，罗浮山上下全都是关于你的传闻，要注意影响啊。”赵东城沉声道。
“这帮弟子实在太闲了，我听说叫得最凶的就是你们【吞火院】的弟子，你有没有好生约束？”萧朝渊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问道。
“有吗？这件事我倒是没有听说。”赵东城摇了摇头。
兄弟情义比血浓，兄弟出事我装聋，这是自古以来传下的老理。
“流短蜚长，随他们去吧……不遭人妒是庸才，谁知道哪个红眼病在王身后诋毁。”萧朝渊的心境在经历过数次波折之后已然到了古井不惊的境界。
“你这样可不行，流言成真，负面成山，如何才能进步？”赵东城痛心疾首道。
他可不能眼看着兄弟落后，便要做那黑暗中的指路明灯，将这迷途的羔羊从深远中拉回来。
“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在写什么东西？”
“我在写升任首座的致辞啊。”萧朝渊再次放下了手中的笔，眯着眼睛笑道。
“升任首座！？”
赵东城先是一愣，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圆瞪的眼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要升任首座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赵东城近乎吼叫般地问道。
“估计快了吧，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萧朝渊咧嘴笑着，自从阴山大战之后，纪丹辰便萌生了退居二线的心思，至于继任首座的人选，自然是气运浓烈，风头正劲的萧朝渊。
“你怎么可以……”赵东城彻底懵了，似乎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跟萧朝渊一同入门，一同修行，一同成为捉妖师，一同踏入九重大境，一同成为院脉副座，一同争夺山门倒一……
按照道理，他们也应该一同升任首座才对，怎么就……
“老赵啊，算命的说我四十岁以后，必遇贵人，一飞冲天，成就无双……现在看来，果然应验了啊。”萧朝渊站起身来，面对老友，不由生出感叹。
他一声大起大落，原以为此生便是如此。
谁曾想，李末的出现却仿佛人生中的一盏指路明灯，在漫漫波涛之中将他拉上了岸，真是机缘来了，便再也挡不住了。
“老赵，今晚我做东，庆祝一下，喝个痛快。”萧朝渊大笑道。
“喝你妈！”
赵东城的面色挣得通红，他一声暴喝，转身便在，连半刻都不想多待。
“老赵，你慢点，回头我送你点救心丸。”萧朝渊在身后关心道。
“救你妈！”
赵东城的声音作狮子吼，从远及近，随着他的身形消失在了清冷的小院内。
可以料见，短期内，他都不会也不愿意出现在萧朝渊的面前。
“人生啊……这就是人生……”
萧朝渊悠悠感叹，低头继续书写升任致辞。
……
当晚，萧鹿瑶做东，在红灯楼请李末和冯万年爆搓了一顿。
“什么？萧副座真的要升任首座了？”
刚回来的冯万年听到这个消息也颇感意外，根据他的情报，按照道理，萧副座想要坐上这个位子至少还要熬上五六年。
“暂定是这样，你们先不要往外说，正式公布估计还要有些日子。”
萧鹿瑶早已将李末当成了自己人，这样的消息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如此一来，萧副座便会成为九院之中最年轻的首座了啊……”冯万年不禁感叹。
萧朝渊今年才多大？五十岁都不到。
要知道，九院首座之中，最大的便是【扶风院】的韩重水，今年都七十三岁了。
最年轻的便数先前的【霸侯院】首座霍千山，五十三岁。
萧朝渊如果在今年继任山鬼院首座，便是罗浮山五十年来最年轻的首座，前途无量啊。
“估计得等到玄天馆的选拔考核结束之后了。”萧鹿瑶猜测道。
如今这算得上罗浮山，甚至是龙渊府的头等大事，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靠。
“我听说，这些日子，其他六大山门已经蠢蠢欲动，优秀的门人弟子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甚至在龙渊府都渐渐有了声名。”冯万年将他这趟出去的见闻也说了出来。
事实上，往年玄天馆选拔考核之前也是如此。
七大山门的大热传人，种子选手都会被龙渊府的各大势力关注，甚至登名造册，将他们的信息一一记录详尽，名曰【潜龙册】，一册便要数百两银子，且供不应求。
毕竟，玄天馆选拔三年一届，算得上是龙渊府的大事件。
况且，能够被记录在【潜龙册】上的人物，即便不能进入玄天馆，将来也必定是各大山门的风云人物，假以时日，定会跻身高层之列。
因此，历届【潜龙册】也被视为龙渊府未来权势风向标，不知多少势力会在这时候押宝下注。
“今年的【潜龙册】应该快出来了，我们罗浮山估计也就齐羽榜上有名。”冯万年沉声道。
萧鹿瑶闻言，偷偷瞥了李末一眼，没有说话。
“不行，回头我一定要搞一本过来。”冯万年嗅到了商机。
“听说一册要三五百两银子，而且供不应求。”李末开口道。
“我有路子啊。”
冯万年咧嘴笑道：“我只要一册，大不了花重金租一本……”
“我已经找好作坊了，只要有一本原样，连夜开工，每天可以印出五百册，我每册就卖五钱银子……到时候……嘿嘿……”
冯万年的笑容透着金钱的味道。
“盗版书商！？”李末撇了撇嘴：“你真该死！”
“这些日子不要乱跑，可能会有其他山门弟子前来拜山。”萧鹿瑶将话题拉了回来。
这也是历届的传统，山门弟子间的拜会，彼此心照不宣，既是考核之前的热身，也算是摸底，对于真正的对手做到心中有数。
除此之外，最近罗浮山却是有些不太安生，关于白骨妖魔的传言虽然渐渐有些离谱，却也获得了高层的重视。
提到此事，萧鹿瑶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萧师姐，我听说那白骨妖魔……”
说到这件事，冯万年便来了兴趣。
“不许听说。”
萧鹿瑶瞪了一眼，直接将冯万年的话给噎了回去。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萧鹿瑶面色稍缓：“山门对于这件事无比重视，已经组织了巡逻小队，九班十六岗，日夜巡逻，定会将那装神弄鬼之辈给揪出来。”
“咳咳咳……”
就在此时，李末一口酒水没有兜住，被呛得不行。
“怎么喝口酒还呛住了呢！？”冯万年拍着李末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没事，没事。”
李末干笑了两声，看来这些日子他在山中祭炼【白骨寄生符】实在太过肆无忌惮了。
不过，他打造的白骨行骸已经趋于完美，不可能就此放弃。
“今晚去山下实验，听说那里还有一片乱葬岗。”李末心中盘算着。
……
夜深了。
月黑风高，罗浮山下。
破旧的观宇前，篝火熊熊腾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
一根鲜嫩的羊腿已经烤得滋滋冒油，外皮酥脆，显然是到了火候。
萧鹿瑶取出孜然，盐巴等调料，均匀地撒在羊腿上，顿时浓烈的肉香阵阵扑来。
“萧师姐，我们巡逻怎么跑到山下来了？”
此刻，一名二星捉妖师盯着羊腿，忍不住道。
“听说那白骨妖魔只在山中出没。”另外一名身形娇小的少女也忍不住道。
他们这八人乃是从各院抽调，由萧鹿瑶带领巡山。
“妖魔狡诈，不可能日夜待在手中，我们在山脚守株待兔，或许会有收获。”
说着话，萧鹿瑶忍不住侧头，看向西边。
那里可是藏着一片乱葬岗，那妖魔既是白骨幻化，或许会将那里作为巢穴。
萧鹿瑶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泽，随手掏出一柄匕首，准备分割羊腿。
众人见状，顿时食欲大动，在这荒野山下，黑冷寒夜，能够享用一顿烤羊腿也算得上是苦中作乐了。
“阿弥陀佛，羔羊本无罪，何惜烧烤来？”
就在此时，一声佛号大震，从黑夜中悠悠传来。
萧鹿瑶目光微凝，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位年轻的僧弥踏步而来，身形仿佛融入风中，转眼间便到了跟前。
那僧弥年纪不大，眉清目秀，脚踩草履，神色慈悲，澄澈悲悯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根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之上。
“阿弥陀佛，多放辣椒少放盐，小僧不能吃太咸。”
僧弥双手合十，佛号悠悠，回荡在黑夜之中。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似乎没有回过味来。
就在众人错神之际，那僧弥却已经到了篝火前，右手探出，径直抓向了羊腿。
“哪来的疯和尚！？”
萧鹿瑶秀眉微蹙，手捏剑诀，雄浑的内息宛若剑气吞吐，直接击向了僧弥的手腕。
嗡……
那年轻僧弥看也不看，手腕轻轻一抖，恐怖的内息如狂风呼啸，吹得篝火猎猎，无匹的力量恍若暮鼓晨钟，竟是直接破了萧鹿瑶的剑指。
可怕的余波横扫肆虐，居然将众人全都震飞了出去。
“九重高手……你是……西禅山！？”萧鹿瑶花容失色，美眸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天下佛法，西禅为尊。
那可是天下最顶尖的山门之一，与药神山，武道山等齐名。
当今【玄天七绝】之一的【僧王】便是出自西禅山。
僧王年轻的时候，为了一睹【黑剑】昔日风采，也曾经远来罗浮山，坐观百日，压得罗浮上下噤若寒蝉。
眼前这僧弥年纪轻轻，居然便修成九重大境，除了西禅山，萧鹿瑶实在想不到其他地方能够调教出如此妖孽。
“女施主，好眼力……”僧弥轻语，只收拿起烤羊腿，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口宣佛号。
“小僧无色，来自西禅山。”
“你西禅山的和尚跑到我们罗浮山做什么？”萧鹿瑶惊异不定，眼前这和尚的实力恐怖的没变，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对方喝一壶。
天下顶尖山门果然名不虚传。
“小僧寻前人足迹而来……”
无色轻语，他所谓前人，指得自然便是当年的【僧王】。
“你们……”
萧鹿瑶银牙紧咬，一时气急。
当年僧王也是如此，言语佛法无边，普度众生，行为却是杀伐霸道，压得罗浮山上下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这小和尚深夜拜山，刚一照面，便显露武力，实力之强，让萧鹿瑶等人战战兢兢，不敢逾越半分。
这般声威，倒是不负西禅山的名号。
“阿弥陀佛，山不在高，羊腿略骚！”
无色吃得满嘴流油，将啃得只剩下骨头的羊腿丢在了一边，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眼中唯有慈悲。
“你……”萧鹿瑶一时气急。
这和尚当真狂傲得没边，吃了他们的羊腿，竟然还如此挑剔。
“女施主，带路吧。”无色轻语。
“你要干什么？”萧鹿瑶心头咯噔一下。
“西行远游，特来拜会。”无色凝声轻语。
“和尚，你……”萧鹿瑶咬牙切齿，话未说完，突然，她愣住了，圆瞪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远处，悄美的脸庞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白骨妖魔！？”
众人闻言，俱都动容，纷纷转身望去。
果然，月光下，一道诡异的白色骷髅，踏步而行，似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森然的头骨却是轻轻转动，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嗯！？”
面对这样的场景，无色也不禁流露出古怪的神情。
在这罗浮山下，竟然会有妖魔出没！？
这一趟应该是白来了。
“阿弥陀佛，大骨浓汤，味美醇香！”
无色双手合十，口宣佛号，身形一动，竟是奔向了那具白骨形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