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君府，天下铸剑名家，身负朝廷供奉，乃是匠造御用，仅仅每年为巡防营更换刀剑制具所转圈的费用，便足以让龙渊府林家瞬间成为贫农阶层。
在望玄城中，剑君府的历史已近千年，发迹史可以追朔到神宗时代，乃是最负盛名的望族之一。
“剑君府？当地望族，这招牌怎么如此潦草？”
相比于龙渊府的诸大豪门，剑君府的门庭更显气派，低调之中尽显古老底蕴，就连门前的栓马柱都是前代古风，云纹缭绕，古篆腾空，颇有韵味。
只不过书刻【剑君府】三个大字的门匾却显得有些随意。
“这是当年神宗陛下手书……”纪师拉着李末小声地提醒道。
“怪不得初看潦草至极，细看王霸之气扑面而来。”李末不禁感叹。
“神宗陛下手书此匾时，还只是皇子……”纪师轻语。
“神宗天命所归，皇子之时便显龙气啊……”
“李兄是懂书法和天命的。”
纪师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此刻，剑君府前却已是车马不绝，往来非富即贵，李末两人却是从侧门入府，为此纪师还塞了十两银子给门房。
“纪兄，你干嘛给他钱？你不是受邀前来吗？”
李末看着纪师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由心中起疑。
“李兄，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就喜欢偷偷摸摸的感觉。”纪师咧嘴笑道：“个中滋味，我推荐你看一本书……”
“什么书？”李末双目圆瞪，越发感觉这位与他一见如故的翩翩公子不像个正经人……不，是不像个人。
“这本书的名字叫《曹贼》……这可是神宗时代出来的奇书，到了如今已成孤本，你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纪师挤眉弄眼道：“回头我送……我借你品鉴品鉴。”
“神宗时代出来的奇书？”李末怔然：“那是禁书吧！？”
他曾经在冯万年搞来的民间绘本之中见过关于这本禁书的记载，据说是神宗时代一位奇人所述，讲述的是一位姓曹的王侯与他人妻子的故事，尺度之大，曾经影响诸地民风，故而被禁。
“到了现在就是孤本啊……价值千金。”纪师沉声道。
“价值千金？”
“你以为我开玩笑？你只要能够拿出一本，外面有的是书商收，品相差的都能买到八千两，品相好的能换一套房。”纪师轻语。
“这么赚钱？”李末傻眼，他第一次听说黄……禁书也能挣大钱。
“这里面水深得很。”
说话间，纪师便带着李末来到了后花园，看他轻车熟路的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剑君府。
远处，露天楼台之上，莺歌燕舞，绝色佳人共济一堂，坐在最上座的便是今日【雅兰集会】的主人，剑君府的四小姐，宁怀袖。
“果然是大家闺秀啊。”
李末不禁感叹，即便隔着老远，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这位剑君府四千金卓尔不群的气质，年华正茂，面对各方山门的传人，却谈吐得度，大方之余更显火候。
“剑君府有五位千金，老府君到了五十多岁才得了一子，视为珍宝……”纪师沉声道。
“剑君府的五个丫头各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主。”
说到这里，纪师凑到了李末的身边：“这位四小姐天赋最弱，今年十八岁，却已是八寸之境的高手。”
“天赋最弱？”李末眸光微凝。
纪师重新定义了天赋，仅此便可以看出，天地广大，外面的修行水平确实高出龙渊府一大截。
“只是相对于她的姐妹而言。”纪师解释道。
李末点了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他之所以来到剑君府便是想要了解一番关于黑剑的过往。
毕竟，剑君府曾经为黑剑铸过法剑。
“快看……”
就在此时，纪师扯着李末的衣袖，指向远处楼台，一位身形清瘦，美容秀美，带着三分书卷气的少女正在与宁怀袖说话。
“怎么了？你认识？”李末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两眼。
比起宁怀袖，这位女子仿佛从书卷中走出来一般，周身散发着独特的气质，隐隐间似有灵觉波动，颇为奇妙。
“她叫莫锦书，乃是正义书局的千金。”纪师两眼放光，死死地盯着那道纤弱的身影。
“正义书局？你是说……”
“不错，就是大乾天下最大的书商，正义书局……”纪师点了点头。
正义书局创办于九百年前神宗时代，原本只不过是一个靠着印制贩卖通俗小说的九流书商而已，然而到今时今日，却已成为皇商。
每年朝廷印制的公文，行文，书文……以及刊行天下的各类读物，经史子集，乃至于各州各府各城的小报刊物等等都由正义书局经办。
就连开科取士，所有文房一类也经由正义书局采买置办。
总而言之一句话，卖书卖到跻身天下豪商之列的唯有正义书局。
它们的口号是，以文字弘扬正义。
“真是伟大啊……”李末不禁感叹。
“我刚刚说得那卷孤本《曹贼》就是他们家出的。”纪师轻语道。
“嗯！？”
“现在外面炒书的大豪商有七成都属于正义书局……嘿嘿，去年新科状元的一卷手稿被他们抄到了两万两银子，下个月就要出印刷版，十两银子一份。”
“这里面的道道可真多啊。”李末忍不住感叹。
赚钱的门路当真是小鸡尿尿，各有各道。
“当然，这里面最赚钱的还是我刚刚说得……禁书。”纪师澹澹道。
“他们现在还搞这些？”
“当然，这才是刚需，百姓所需要的精神食粮……圣人的教诲是好，可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进去的，总要解决了饱暖人欲之后，才能坐而论道……”
“你问百姓圣人大义是什么，他未必知道，可你问他每天晚上熄灯该干嘛，他一准明白。”
说到此处，纪师轻笑道：“再者说了，正义书局本就是靠这碗饭发家的。”
九百多年前，正义书局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书商，靠着刊印通俗小说以及一些香诗艳曲混日子而已。
可是据说，正义书局的老祖宗在最落魄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奇人，那人才思称奇，天马行空，第一部作品便为正义书局打开了销路，赚来了第一桶金。
“二郎与嫂！？”李末听着正义书局发家致富的第一本书的书名，露出的古怪的神情。
“写得什么？”
“情节曲折，荡气回肠，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纪师想了想，旋即总结道。
“三流的货郎，二流的炊饼，一流的嫂子，下流的我。”
“你还代入进去了……”
“这卷孤本我也有……有兴趣我借你品鉴品鉴。”
纪师颇为豪爽，他对于正义书局的发家史倒是颇为了解。
正义书局的老祖正是因为结识了那位奇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出版的《鸭妈带》也大手好评。
这本书另辟蹊径，讲述了一只鸭妈妈成妖，带着七个女儿与才子书生之见的爱恨情仇，第一次首创地讲述了人类与妖鬼之间的禁忌恋情，一经推出，便风靡京城。
仅仅两个月的功夫，这本书便铺到了各大州府，狂销数百万本，一举打破了《大乾律法》的销售纪录。
接下来，正义书局出版的《杏幻想》，《人间油物》都成为现象级火书，尤其是那部《杏幻想》讲述的是一株红杏成妖，混入人间红尘，与邻里老王产生爱情的凄美故事。
这本书让许多才子佳人都广为称道，一举成为当年十大热门读物之一。
“这……”
李末懵了。
“莫家老祖认识的那位奇人确实非同小可，正是凭借《曹贼》，《二郎与嫂》，《鸭妈带》，《杏幻想》以及《人间油物》这五部巨着奠定了正义书局千年基业。”
“时至今日，这五部书在炒书圈被奉为【五大正义】，你如果集齐了，轻轻松松在京城换套房。”纪师澹澹道。
“我……我还是太懵懂，太年轻……对这个世界简直一无所知。”
李末不禁感叹，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出来看看真不知道这世界竟然如此不可想象。
“现在知道了吧，这位正义书局的千金平日里可是很少露面。”纪师低声道。
莫锦书与宁怀袖乃是闺中密友，恰逢玄天馆考核，天下山门齐聚望玄城，她才应邀参加了这【兰雅集会】，想要看看今年各大山门之中有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你慢慢看，就在这里过过眼瘾得了，千万别露面。”纪师拍了拍李末的肩膀，小声叮嘱道。
“你去哪儿？”
“我去送礼。”
纪师拍了拍手中装有八离释嘉罗袜的礼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便窜入假山之中不见。
“我怎么感觉他就是混进来的？”李末喃喃轻语。
“月姑娘乃是药神山的传人，听闻当年药神山曾经供奉了一枚九窍金丹作为贺礼，敬献玄天馆主，不知可有此事？”
就在此时，莫锦书轻柔的声音悠悠响起，好似空琴漫弹，折人心神。
“不错，正是如此。”
楼台之上，月潇湘微微起身，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引着众人的目光。
五大山门非同小可，即便在京城都有着极重的分量，这位药神山的传人，比起莫锦书和宁怀袖都毫不逊色。
“当年我药神山以【九窍金丹】作为贺礼，却被天下八大妖仙之一的白衣剑仙半路截杀。”月潇湘喃喃轻语。
提及那个名字，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敬畏之色。
白衣剑仙，凶名盖压当世，传闻三百年前，他神通未成，道基刚铸，却敢拦截敬献给玄天馆主的贺礼，胆魄之大，古今罕见。
“听说九窍金丹，极为神妙，汲取了药神山【天地灵药经】的精髓……”莫锦书再次出言。
月玲珑眸光微凝，不由地多看了这位正义书局千金两眼。
“莫家小姐果然见多识广，【天地灵药经】乃是我药神山的根基所在，也是至高秘典……”
说话间，月潇湘周身衣裙轻舞，恐怖的内息如江海涛涛，隐隐间，一缕灵光乍现，竟是从丹田处升腾而起，似如丹果初成，裹挟玄霞朵朵。
“灵根母药！？”莫锦书花容变色，失声叫道。
“好眼力。”月潇湘凝声轻语，绝美的脸上却有得意之色。
“修行乃是性命相交，采药炼丹之法……这便是药神山法门的精髓。”莫锦书喃喃轻语，美眸中噙着一丝凝重之色。
按照药神山的理论，修行便如同采药炼丹，性命便是大药，浓烈到了极致，便能成丹。
据说，在药神山唯有得了真传，在【天地灵药经】上有了极高造诣，才能于灵根之上结出母药。
这种人性命浓烈，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极限。
大药乃成，日复一日，不断采药，炼丹功成，便可入那无量之境。
莫锦书没有想到月潇湘年纪轻轻，竟然就已经练成母药，怪不得她听族中长辈说这一届玄天馆终考非同小可，将会是三十年来最强一届。
“炼制九窍金丹也是此法，丹成九窍，能够不断采药，壮大自身。”月潇湘轻语道。
九窍金丹初成并没有太多药力，然而这种丹药却有着极为可怕的成长性，年份越久，药力越高。
“哦？倒是不知当年那枚九窍金丹落于何处。”宁怀袖也来了精神，三百年过去了，想必那枚金丹早已今非昔比。
“可惜，那东西自甘堕落，竟然化妖，已然落了下成，再无曾经的神妙。”
月潇湘神色轻慢道。
“化身妖鬼？难不成传言是真的？”莫锦书露出异色。
传闻，当年那枚九窍金丹落在荒山之中，修炼成妖，后来却是被黑剑降服，镇压在他昔日山门之中。
“自然是真的……那群山野之辈却不知道这妖鬼的力量……九窍化妖，便要吸尽他们宗门气运，溃败衰弱不过早晚。”月潇湘澹澹道。
“嗯？怪不得罗浮山是一代不如一代。”李末撇了撇嘴。
外面还说是黑剑耗尽了宗门八百年的气运，简直狗屁不通。
“月姑娘，你药神山既然知道那宝贝的下落，为何不取回来？”就在此时，有人出言询问。
话音刚落，莫锦书和宁怀袖也不由抬来疑惑的目光。
“自然是在养药，沾了这等因果，那山中小门只怕也无法延存，等到九窍金丹吸尽其宗门气运，我自然会前往回收……”
月潇湘的言语透着无穷的自信，药神母药散发出来的可怕威压让许多跃跃欲试的年轻高手望而却步。
如此浓烈的生命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带来了无法想象得压迫感。
放眼望玄城，仅论生命之强，只怕再也无人能够出其左右。
“药嗑多了，口气也便大了啊。”
突然，一阵轻慢的声音从远处悠悠响起，好似惊雷一般回荡在楼台之上。
月潇湘眸光凝起，下意识抬头望去，刹那间，一道澹澹的金色气流冲天而起，生死丹法，玄运横通，恐怖的生命气息竟是压得那枚母药惊颤欲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