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水中倒影,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陌生。
这是我?
格温望着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瞳孔,心中生出一种对未知变化的恐慌,他觉得这是一种病。原本出现在青年身上,当他杀死对方后,这种病也传染到了自己身上。
我会变成像他一样的怪物么?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此时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浪潮渐渐退去,双臂传来刀割般的钝痛,他才发现在刚才的搏斗中,胳膊被青年撕扯得血肉模糊,浑身都沾满了血迹,一半是地上滚的,一半是他自己的血。
失血过多令格温有些头晕,他顾不得收拾现场,脚步踉跄地往回走。
烟火庆典已经结束,夜色深沉,厚重的黑云堆积在头顶,零星几滴雨点落在地上,眨眼间就急促起来,毫无预兆地变成一场倾盆大雨。
他顶着暴雨回到公寓,上到三楼后,眼前忽然发黑,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过了一会儿,三楼中间的房门打开了,赫尔从屋里探头,随后看到倒在门前的少年。
“格温?”
她弯腰去扶他,却摸了一手血。他浑身烫得厉害,双臂上惨烈的伤口还在流血,衬衣沾满干涸的血迹和污泥,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神情痛苦。
他在发烧。
即使不知道格温遇到了什么事情,赫尔也清楚他必须尽快得到治疗。现在再把人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她将少年扶进屋里,把他放到床上躺下,随后扒光格温身上湿透的脏衣服,认真检查他的伤势。
除了手臂之外,格温身上其他地方没有受伤,他两臂上的伤口似乎是由某种野兽的爪子留下,上面好像还有之前留下的旧伤。伤痕看上去吓人,却并未伤到骨头,这会儿已经结了层淡淡的血痂。
她打开放在床边的手提箱,从里面翻出来一个淡绿色小瓶,小心翼翼地将瓶子里的绿色液体倒了一滴出来。指甲盖大小的液滴落在格温伤口,立刻生长为黏腻的翠绿色苔藓,将他手臂的伤口整个包裹住,像是具有生命一般缓缓蠕动着。
包扎过伤口后,赫尔将他身上的血污和雨水都擦干净,又倒了些酒在毛巾上,擦拭格温的额头和腋窝。等做完这一切后,他身上不再那么烫了,神情也安稳许多,她给少年盖上被子,看着那张小床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来阿卡纳出外勤还要打地铺?”
她又从箱子里抽出层软垫铺在地上,却已经没了睡意,索性推门来到走廊上,望着面前的雨幕点上一支烟,打算抽完这支烟再回去睡觉。
走廊外大雨滂沱,绵密的雨珠像无数透明丝线,将天与地混淆。下面的街道上亮着几座路灯,在雨中放射出孤独的光晕,整座城市在朦胧的雨幕里只显出轮廓,仿佛一头匍匐沉睡的巨兽。
赫尔很喜欢下雨,尤其钟爱夜雨,在黑暗中聆听雨声会让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放松。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放空脑海,任由思绪飘向远方。
她呼出一团青烟,随后注意到了那个出现在夜幕中的黑影。
起初它只是一个黑点,渐渐地于视野中放大为人形,在房屋顶层与空轨间高速移动。赫尔眯起眼,她吐掉烟头快步退进屋里,抓起放在床边的手杖,一手将房门虚掩,透过门缝观察。
那道怪异的人影从屋顶高高跃起,抓住空轨向前滑行,待接近大桥时松手落下,稳稳地停在大桥上部柱子顶端,一对琥珀色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对方显然就是直奔这儿来的,至于目标——赫尔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沉睡的格温,感叹对方真是命运多舛,如果不是神明眷顾,她实在想不通少年是如何活到现在这个岁数的。
“这可是第二次救你了。”
她嘀咕一声,推门走出去。
才片刻功夫,那道人影已穿过大桥,蹲伏在街对面的屋顶上。
借助路灯的光芒,她勉强看清了对方的真容。
“操!”赫尔低声骂了一句。
那东西蹲在路灯上,它有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却很难再称之为人类。它头顶生有犄角,口中露出森白獠牙,浑身长满好似钢针一样倒竖的坚硬鬃毛,锋利的爪子按在路灯上,轻易就洞穿了金属外壳。
眨眼。
怪物上一秒还蹲在路灯上,下一刻便如子弹般弹射而出,飞扑到赫尔面前,像刀片一样的爪子划破雨幕,直刺她的面门。
赫尔向后仰倒,爪子从眼前擦过,切断几根睫毛。她用手杖顶地来保持平衡,抬脚踢在怪物咽喉上,将它踹得向后倒飞出去,在挺身而起的同时握住柄首,从手杖中拔出一把长刀。
怪物抓住房檐,翻身落在屋顶,爪子如弹簧般骤然伸长,在赫尔眼中不断放大。
她横刀挡下爪子,利爪擦过刀身,在眉梢划出一道血痕。赫尔踏上围栏原地起跳,一手抓住屋檐,一手持刀去砍敌人胳膊,怪物向后闪躲的同时挥爪打中刀身,令她借力向上,飞身落在屋顶。
暴雨横流,他们站在屋顶两侧对峙,四周被绵密的雨声包围。
雨水顺着鬃毛流淌而下,怪物甩甩脑袋,短暂的交锋之后,它意识到面前的女人不好对付,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而是谨慎地寻找一击制胜的机会。
赫尔双目微阖,任凭雨水从发梢滴落,两耳微动。
终究还是怪物忍不住了,它猛地扑上去,雨滴和鬃毛碰撞,在空中崩碎成无数水花。捕捉到风声里的涟漪后,赫尔睁眼,她向右前方踏出一大步,精准地避开爪击,提刀撩斩,与飞扑而来的怪物错身而过,在它腹部左侧开出一道巨大的创口。
腹腔中的血液在高压下喷射而出,夹带着半截肠子也露在外面。
剧痛之下怪物抽身急退,它伸手想要将脏器塞回去,赫尔已提刀跟进。她气势逼人,拧腰带动肩部发力,挥刀劈向对方脑门。怪物伸手去挡,却被赫尔一刀劈断爪子,它才惊觉女人先前竟还藏着几分力,长刀顺势砍中它面门,怪物捂脸哀嚎。
赫尔反手又是一记横斩,血柱冲天而起,怪物的头颅落在房顶,沿着屋脊滚了几圈,身体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