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目镜上显示的时间没有出错的话,那么,距离战争降临于利塔特拉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又十一分钟。
泽尔捕捉到了这个时间,并默默地通过神经连结设立了一个二十五个小时的倒计时。
与此同时,地面却忽然开始震颤,利塔特拉第二区的街巷和建筑群落犹如遭逢天灾一般无可阻挡地开始了它们的崩塌,大地开裂,碎石砸落,输送能源的地下管道也产生了爆炸
天灾人祸,恶魔横行,一切都恰如霍斯特所说的那样悄然发生。
泽尔明白,形势已经糟糕到了一种境地,但防卫军们还在奋战。他的听力非常灵敏,能够隔着数十米捕捉到他们被淹没在了一系列灾难中的喊叫声。
所以,他暂时停下了脚步。
要去支援吗?
“别那么做。”一个声音对他说。“教堂需要我们。”
泽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链锯剑将一个被某种力量腐蚀的前平民开膛破肚。
他苍白且肿胀的皮肤被链锯剑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其下喷溅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种棕褐色的恶臭液体,骨头和血肉的碎片在里面咕嘟作响。
泽尔抽出剑,那具尸体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在教堂前方小广场的石头台阶上留下了一团恶心的黏腻痕迹。
一位母亲惊慌失措地抱着她的孩子踩过了这具尸骸,奔向了泽尔身后。她那恐惧与感激并存的眼神让泽尔稍感复杂。
按理来说,他该阻止她进入教堂内部避难,但他没有这么做,仅仅只是任由她离开,然后奔向下一群行尸,把它们通通斩碎。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学到了一件事——混沌的力量也是可以被利用的,但是,只有一种可以被利用。
那种力量名为怒焰。
在某些地方,它被敬畏地称作枉死者之怒、绝望烈焰、仇怨之浪.
繁杂如烟海,且颇具宗教与神话色彩,但是,在康拉德·科兹的子嗣这里,它仅仅只是怒焰。它归属于混沌,是一位恐怖邪神力量的直接显化,但它同时也是其它混沌之力的天敌。
没有恶魔或污染的痕迹能够在这种力量面前存在超过五秒,而且它并不会对环境造成什么破坏,它只杀害那些该死的东西。
这是一种非常方便,非常强大的力量。它大概只有一个问题。
你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召唤并驱使它。
然而,有一件事却又十分幸运——现在是夜晚时分,而那座教堂的牧师名为霍斯特,因此其内的每一座神皇雕像都拥有另一种形象。
那些侥幸存活并跑入其中避难的平民们大概不会理解帝皇为何会变成一个无法窥见真容的黑袍幽魂,但是,他们不需要明白。
他们也最好别明白。
他们只需要活着就好。
只要进入教堂,他们就能活着。那块碎片的力量能彻底清除他们身上的混沌污染,不管是可怕的病毒还是缓慢涌起的杀戮欲,又或者是不合时宜的可怕欲念.
所有的这些,都将归于平静。然后,在某一个时刻,这种平静便将演变成一种全新的东西。
这就是泽尔为什么会设立那个倒计时。
他不是在期待所谓圣数迭加后的‘复仇之刻’,只是单纯地在进行一次对他自己的警示。
他希望能在二十五个小时以前解决完所有事,至少也要清理出一个能够让平民们进入避难的地方,否则他们便将永远地成为——
泽尔深吸一口气,然后挥剑。鲜血飞溅,将他的目镜染成了一片猩红。
——和我们一样的东西。他想。
“别在那边多愁善感了,泽尔。”那个声音继续冷嘲热讽。“你怎么还是没有改掉这个足以致命的习惯?”
“我只是在思考而已,大人,难道你聪明的头脑看不出来吗?”泽尔装出一副愉快的语调,将讽刺送了回去。
他已经有些无奈了,这就是‘大人’为什么会被称作大人,不是出自尊重,而是因为他永远无法停止冷嘲热讽.
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名字太长了。
克罗斯蒂利安·塔维雷莱茨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名字,它对高哥特语实在不怎么友好。为了方便称呼,大人这个称呼便被按死在了他的头上。
考虑到他的出身、性格与军衔,这个昵称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
是的,你没猜错,每一声大人其实都是在隐晦地称他为混蛋。
大人笑了:“是吗?我聪明的头脑认为你一直表现得心不在焉。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你又开始在职责和良心之间来回挣扎了?啊,你脆弱的人性散发出来的软弱味道真是荒诞又可笑.”
“大人,你他妈真是有一颗聪明的头脑啊。”泽尔忍不住在尸群中怒骂起来。
克罗斯蒂利安忍不住在他的骂声中狂笑了起来,他驻守在圆形广场的右侧,和刽子手斯洛尔一起应付着源源不断袭来的恶魔。
这处防线本该摇摇欲坠,但他们早在很多年前就学会了拿敌人的尸体做掩体。这是一种简单且高效的做法,源远流长,最早大概甚至能追溯到人类还在泰拉上拿着石头互相投掷的年代.
在他们身后,即负责在广场左侧驻守的是‘颅骨’伊哈拉尔,一位对斩首强敌非常执着的战斗兄弟。他实力强劲,却因为这码事一直没能得到晋升,不过他貌似也不怎么在乎。
泽尔则负责掩护难民,以及接应他们随时可能回归的侦察兵阿卡帕提斯。
他成为暗影骑士不过三十二年,按照常理来说,他是没资格进入这个小队的,但他实在天赋惊人,尤其是在隐匿、追踪与制造恐惧方面。
大人甚至为此戏称他可能有点返祖,这个略显侮辱的评价却意外地得到了阿卡帕提斯的认可,于是他们开始叫他野蛮人——一个和他的性格与擅长领域完全搭不上边的昵称。
泽尔很喜欢他,因此他非常希望野蛮的阿卡帕提斯能够早点回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期盼成真了。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们的新兵忽然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小广场的中央,溅起一滩碎石。
万幸,他没砸到奔跑的平民。
半秒后,通讯频道内传来了他的咳嗽声。
“.我没事。”野蛮人一边吐血一边说道。“来了个大家伙,我想把它引开,但它太快了。”
“颅骨!”大人立即狂吼一声。“去和泽尔一起宰了它!阿卡帕提斯,爬起来去接替颅骨的位置,斯洛尔,去接应难民!”
无人回答,只有几道迅疾闪过的影子,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落实了这个命令。泽尔则稍微放慢了一些脚步,好等待颅骨赶上来。
两个人去面对一个强敌在多数情况下都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得多。但是,他想等,他的敌人可不会。
此前曾经响彻过一次的咆哮声在病变的行尸群落后方一闪即逝,一个强壮且巨大的黑影震颤着地面,朝着他直冲而来。
泽尔瞳孔一缩,立即闪身躲避,那东西却仿佛一颗带有敌我识别系统的可怕飞弹,竟然朝着他的方向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沿途上的一切行尸都被踩成了肉沫。
“打它的头!”
忽然,野蛮的阿卡帕提斯在通讯频道内高呼起来。
“我在它的脑袋里埋了一枚炸弹!”
这么重要的事情伱为什么不早说?泽尔眼角一抽,当即从腰间拔出了爆弹枪。
与此同时,他身后袭来一阵劲风,伊哈拉尔一言不发地越过了他,朝着那东西直直地冲锋而去。
单从二者的体积上来看,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伊哈拉尔不过两米五,那东西却起码有六米之高,浑身肌肉虬结,强壮的四肢和整个身体上都覆盖着黄铜装甲,仅有一部分血肉暴露在外,那赤红的皮肤上流淌着熔岩一样的汗水
这是头钢牛,而且绝对不是普通的钢牛——它的主人在哪里?死了吗?最好是死了,它最好是头无主的钢牛。
泽尔几乎有点牙疼了,他亲眼见过这东西一下顶翻坦克。如果它越过他们
他立马抛下这个念头,聚精会神地开始瞄准。
在他的视野中,伊哈拉尔已经沉默地一跃而起,双手紧握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动力剑。
他的对手则咆哮着低垂了头颅,已经将那根寒光闪闪的独角对准了伊哈拉尔的降落之点。
钢牛并非愚蠢的野兽,这些可恶的畜生拥有一种超越了本能的战斗直觉,它那双猩红的小眼睛卡在装甲板之间,紧紧地盯着伊哈拉尔,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死状。
而泽尔看见了更多,比如受伤的阿卡帕提斯说的那枚炸弹。
他清晰无比地看见了它,它就埋在那根独角的右侧,平静且悠然自得地待在一个小小的破洞之内。
你还真悠闲啊,小家伙。
泽尔扣动扳机,枪火一闪即逝。
伊哈拉尔沉重地落地,胸口盔甲已经凹陷,手中利剑却高高扬起,一根断角落在了他的脚下。
钢牛咆哮着扬起了前蹄,在独角被斩断的疼痛中试图将伊哈拉尔活生生踩死,但它已经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一枚爆弹撕碎了空气,精准地命中了那枚卡在它头上的炸弹。
火焰咆哮,一道黑影在此刻一闪而过,伊哈拉尔马不停蹄地狂奔了回来,滚烫的鲜血从他凹陷下去的前胸处涌出
火光持续蔓延,空气被吞噬,爆炸声在此刻终于响彻。它比雷鸣还要恐怖,几乎只差一点就摧毁了泽尔的听力,足足半分钟后,他的耳朵才恢复正常。
然后,他便听见了阿卡帕提斯在通讯频道内的笑声,以及大人的咒骂:“如果下次你再干这种事我就扒了你的皮!”
“可我立下了战功!”新兵争辩道。“难道我不该得到晋升吗?!我想去诺斯特拉莫游览很久了!”
“那不是游览。”刽子手阴沉地说。“那是对你缺失的一部分责任所进行的补完,但那不是什么好事,它是一种.慢性的,可以提供强大力量的毒药。”
“不要去期待它的到来。有关这一点,我们应该早已达成共识。”
他的声音和话语仿佛有着魔力,瞬间便让阿卡帕提斯安静了下来。
这大概是因为斯洛尔杀的人太多了,他有六十年的时间一直在专注于巢都反腐上,掐灭了许多个世界上的叛乱苗头。
他功勋卓著,付出的代价则是变得日渐阴沉,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病症,让他不自觉地开始远离人群,没日没夜的钻研一些可怕的技艺。
泽尔不想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就算斯洛尔选择更进一步,他都不会去指摘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刽子手绝对不会越过那条红线。“别吓着孩子,斯洛尔。”大人语气愉快地说。“好了,那东西死了,我们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了你们认为呢?”
泽尔瞥了他一眼他所处的方向,发现他正踩着一地尸骸,趾高气昂地旋转着手里的动力剑,刻意地表现出了一种骄傲自满。
泽尔已经猜出了他的目的,以及他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他开始顺着话往下说:“我们该把人从教堂里转移出来。”
“好主意啊,但是转移去什么地方呢?”大人轻轻地问。
他已经从转剑变为了挥剑,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走一条生命。不管它们是什么,都在他的剑下一视同仁。他的身姿非常优雅,看上去几乎像是在和手中利剑共跳一场华丽的杀戮圆舞曲。
泽尔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反手便掏出爆弹枪朝那边打了一发燃烧弹——他实在是忍不了大人的这幅贵公子派头,每次看见,他都觉得呼吸困难
然后,他得到一声轻蔑的冷哼。
“只是问个问题就让你脆弱的人性无法再忍受了吗,泽尔?”
“我可去你的吧。”泽尔说。“教堂里有两名伸冤人坐镇,应该不成问题。你、斯洛尔和伊哈拉尔待在这里,继续驻守防线。我和我们的野蛮人出去找个安静地方,如何?”
“我没意见。”阿卡帕提斯非常迅速地回答了他的提议,他大概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大人却哼笑了一声,从火焰中缓缓走出,并反手一剑刺穿了一只试图偷袭他的小恶魔。那东西尖叫着变成了一团灰烬,丑陋的形体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
“我才是队长别忘记这点,但你说的没问题,泽尔。我同意你的提案,以及你还没说出口的那个计划。”
“什么计划?”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颅骨忽然问道。
“还能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我们的圣骑士天生的正义感再次占据了主动地位而已,他想去帮助本地的防卫军”
大人如此评价,显得相当刻薄,他甚至还摇了摇头来表示自己的不屑。尽管如此,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以及使用的语气,却又显得十分温和。
“去做点我们本来该做的事情吧,泽尔。”克罗斯蒂利安·塔维雷莱茨如是说道。“别死了,伟大的正义,极具人性的圣骑士阁下。”
“明白了,有着聪明脑袋的大人。”泽尔说。“我真想给你一拳。”
在大人的笑声中,阿卡帕提斯一溜烟地跑到了他面前,沿途还不忘记再用拳刃捅死几只行尸,显得非常好斗。
泽尔拍拍他的肩膀,便转身变成了一道消散在尸骸和倒塌建筑中的黑色虚影,阿卡帕提斯紧随其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进入了状态。
他们都是如此。
此时此刻,距离二十五个小时倒计时来临,还剩下二十二个小时零二十七分钟。
——
图杰阿脱下他的大衣,握着手枪走到了教堂的侧门口。他的耳边充斥着哭声、喊声以及源源不断的祈祷声。
说句难听点的话,他感觉自己简直身处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四周布满各种遭遇了巨大打击后精神失常的人。
那么,他呢?他也是其中之一吗?
图杰阿希望自己是,但他真的不是。
他举起枪,推开抵住侧门的手推车,将它一把拉开。
一个满脸恐惧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立即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工人打扮的男人,他们完全是连滚带爬跑进教堂的,让这座已经显得非常拥挤的小教堂变得更加狭窄。
图杰阿觉得,大概再过不久,这里恐怕就连影子都没有落脚之处了。
他推回手推车,将侧门关上,便开始朝回走。他手里的枪始终未曾放下,一直保持着高举的状态。
比起一个随时准备射击的待机姿势,它看上去倒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威慑。图杰阿不确定教堂内部在过一阵子会不会爆发骚乱,但他会想办法竭尽全力地阻止这件事发生。
他走到被推到的布道台下方,看了看那个躺在其上,脸色惨白的男人。此人正在经历一场简单的、没有麻醉的缝合手术。
他以为主刀医生是一位声名远扬却又为人非常低调的牧师,而图杰阿却知道,名为霍斯特的牧师其实是一个精通屠宰人类的屠夫。
他看着屠夫用那双完全没有握刀痕迹的手稳定地穿针引线,将一处位于肚腹上的危险割裂伤彻底缝合
用一句医术精湛来称赞他毫不为过,唯一的问题在于,患者已经快要疼死了,而医生却完全懒得理会。
在缠上绷带后,霍斯特便一把将这个男人拉了起来,将他轻轻地推到了一旁。紧接着,下一个患者自觉地躺了上来。
他受伤的地方在右手大臂,看上去是被某种重物砸伤了,断裂的骨头从手肘中间穿了出来,肌腱在其上顽强地缠绕着,看上去反倒更加可怕了。
图杰阿皱起眉,他低声问道:“需要按住他吗?”
“不需要。”霍斯特说。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坚定,甚至坚定到了有点诡异的程度。
紧接着,调查员便看见坚定的牧师从脖颈处捞出了一条银质的帝皇塑像,并不是常见的帝皇悲悯像,而是一张怒目圆睁的威严面容。
牧师伸手握紧它,低下头,开始以轻柔的声音进行祈祷。
看着这一幕,图杰阿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想到霍斯特居然会开始祈祷,但是,他更没想到的是,牧师的祈祷居然成功了。
一阵金光从牧师握紧它的右手指缝中悄然洒落,飘荡到了那条断手之上。光芒一闪,他的手臂竟然就此恢复如初。
那人难以置信地从被推倒的布道台上跳了起来,当即跪下,眼泪从脏兮兮的脸上冲刷而过。他开始大声且虔诚地赞美帝皇的恩赐,全然将牧师视作无物。
霍斯特倒也没理他,只是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在确认再也没有需要治疗的伤患后,他才阴沉着脸走进了自己的里屋。
图杰阿紧随其后,跟着他走入其内,顺手将一把刀从后腰上拔了出来。
“还给你。”图杰阿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应该比我更需要它们。”
“不。”霍斯特头也不回地表达了他的拒绝。
他抬起双手,脱下了黑袍,转而拿起了一条挂在衣帽架上的白色牧师长袍穿了上去。
图杰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他真的没办法对这种事视若无睹——这实在是诡异又亵渎,神皇的牧师怎么可以同时信仰另一个神明?
难道神皇对此没有意见吗?
就算祂没有,那另一个神呢?祂也没意见?
“留着它。”霍斯特转过身来,如是说道。“那把刀能够保证你在大多数情况下保持理智,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保持理智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失去了清醒的伸冤人是一头危险且失控的野兽,你会在也无法拒绝冤魂们的提议,你会成为一台任由枉死者驱使的机器所以,握紧它,开始学着挥刀吧,图杰阿。”
调查员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
牧师笑了,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不认为我可以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为什么?”
霍斯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露出了一个较为神秘的微笑。
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牧师,而不是一个脸色阴沉,不苟言笑的可怕屠夫。当然,你得忽略他双手上沾染的鲜血,才能说出这句评价.
图杰阿恍惚一下,这才意识到,霍斯特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在那一夜的可怕屠杀中,他的手滴血未沾。
“你要做什么?”不自觉地,图杰阿的本能抢在他的理智之前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要保护我的教堂。”牧师轻柔和缓地说。“这就是我的答案,图杰阿。但是,你问了我这么多个问题,我能否也问你一个问题?”
图杰阿点点头。
“你相信神迹吗?”牧师问。
图杰阿后退一步,靠住里屋的小门,感受着人们愈发整齐划一的祈祷声,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如果放在半个月以前,我可以说我不信。我相信神皇,但我不信神迹,因为我从没见过。哪怕是在那些最需要它的人的身边,我也没见过奇迹的降临。”
“善良者只会被欺压,反倒是抛弃了道德的人能够活得更加自由。如果一个人是天生的坏种,他大可以在巢都里一边享福一边嘲笑那些遵纪守法,努力生存的人但是现在,我不太确定了。”
图杰阿握紧那把刀,将它慢慢举起。
“你信仰的到底是哪个神,霍斯特?祂又为什么可以肆意降下神迹?”
“难道帝皇就没有给予我们祂的仁慈吗?”牧师反问。“难道你我生命的延续不该感谢祂的牺牲吗?如果不是祂,我们之间的这场对话根本不会发生。”
“至于你所谈论的另一位神祇.其实你心里早已清楚答案。祂的力量是如此简单直接,祂绝不会掩饰自己。复仇即是复仇,无需使用任何言语加以粉饰。复仇本就是一桩残忍血腥的谋杀。”
“所以,是复仇.之神?”图杰阿呢喃着吐出这个称呼,却得到了霍斯特的一个微笑,那笑容非常奇妙,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多数时候,祂都是复仇之神。但是,再过一段时间,祂就将变回他,他将回到我们中间来,图杰阿。你会看见的那一幕的。”牧师坚定地说。
他走向那扇小门,力道轻柔却又不容违抗地推开了图杰阿,并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图杰阿顾不得看,便要跟着他一齐离开,可那扇木门却忽然在他面前消失了。调查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耳边居然传来了牧师的声音。
“一点小戏法,在里面待着吧,图杰阿。如果事情真的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唉,总之,保护好它。”
保护好什么?
图杰阿迷茫地低下头,看见一块他曾经看见过的黑色碎片。
在这个瞬间,他失足跌落了深渊。
他看见一双完全漆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