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萨的空间站艾吉达在今日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他很高大,且像是一座银质雕像那样闪闪发光,双眼亮如正在融化的翡翠石。
毫无疑问,他不是这个银河内的任何一种人类,就连亚种都不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他的颅骨形状都和帝国的审查标准相去甚远。
再者,他也不是通过正常方式抵达艾吉达的,这座远在大远征时期就被建立作为前哨站的防御设施已经多次过了其内设备,却依旧没能在这个高大的银色骷髅登上它的时候有所察觉。
仪器、警报以及预先设置好的一切程序都没能生效,它,以及它上面的那些人都对此一无所知。
而塔拉辛对此非常满意。
他来这里是有事情要做的,这件事可能很小,可能很大,具体到底如何要取决于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在此发生的事情。
如果他的好朋友奥瑞坎的技艺没有退化的话,那么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左右,塔拉辛就能对这件事下一个定义了。
从声音入手,一个多么新颖的角度啊。兽人的咆哮,人类的呐喊,灵族的靡靡之音,以及那群没鼻子的蓝皮人的.
呃,他们怎么叫来着?
它们几乎将整个空间站都占满了,正在和另外一些白色的光点作战。除此以外,空间站之外还有一个正在以缓速靠近的黑色光点,它的大概速度以及抵达时间都被标注在了旁边。
如果这场战斗要到此就结束,而塔拉辛现在就要离开的话,他大概会在四百年后回来找找这位战士,和他叙叙旧。
塔拉辛一边继续控场,一边扭头,胯部,好似一个舞者那样在战场中央优雅地跳动了起来。他很少这样做,而且也不喜欢跳舞,但是,他现在必须追求效率.
半分钟后,在他刻意地控制之下,这个区域内所有的身穿阴森盔甲的巨人全都跪倒在地。有些已经死了,有些则处于重伤状态。
塔拉辛估算,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大概还需要跑上四百个人类标准年,才能从他当前的位置抵达塔拉辛现在的位置。
他得到另外一些咒骂,以及攻击。
他花了六个世纪来完成最后这个条件。
不带仆从出行,花心思改造一具分身,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向他的朋友奥瑞坎多次求证这件事的真实性。
“伱这可恶的金属疙瘩”被他抓住的那个巨人满面狠毒地咒骂起来,咳着血,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午夜领主会拆了你!”
这些穿着阴森陶钢的巨人正在大肆杀戮他们的同族,甚至为此大笑,表现得非常愉悦。有些人则更进一步,当场开始折磨,剥皮割脸,取骨夺肉,简直是残忍至极。
“好吧,是吗?那这样呢?”塔拉辛问道。
他自己则举着手,语速极快地说道:“首先,我希望你们可以将我铐起来,以证明我和这件事完全无关。其次,我希望诸位立刻派兵去你们这颗星球的地面。”
他听见咆哮声,惨叫声,怒骂声,以及人类的各式武器所发出的声音。
随后,他举起左手,用自己加装在手指里的简易式区域块操纵协议将那个战士定在了原地。一道白光闪过,他的奔跑姿态,以及满是杀意的脸立即变得相当有趣。
他抓起其中一个,扯下后者的头盔,用那双燃烧着的绿色眼眸好好地打量了他一下.十几秒后,他的身体内忽然发出了咔哒一声闷响。
塔拉辛早有预料地发出一阵笑声,他收回触须,摆出一副不设防的状态,随即施施然走到了场内的另一伙势力面前。
“我知道我的到来十分冒昧,诸位厌恶异形的战士,但我此次前来是携带着友好的意愿——而且,恕我直言,诸位的武器对我来说可谓是毫无作用。”
唉,好蠢。
这是为什么?无尽者疑惑地问自己,然后得到另一个上浮记忆存储单元:因为你带走了他的一个儿子。
这是他从自己的展馆里取出的珍贵,源自惧亡者时代。塔拉辛若是还能抽烟的话多半会把它留下来,并搭配那些复现的珍贵烟油使用。
每次想到这件事,塔拉辛都会生出一股发笑的冲动,就像现在。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这种古怪的、本不属于他的幽默感排除了出去。
他别无选择,他的好朋友是个非常顽固,非常愚蠢而且非常令人心烦的混蛋,可这么个混蛋偏偏在占星术上拥有超凡脱俗的造诣。
但这遗憾很快就远去了,因为他的一个刚刚因为触发关键字而上浮的记忆储存单元告诉他,如果那位莫塔里安真的见到他,八成会追着他打。
但他现在可没这种闲心思。
“异形渣滓!”
塔拉辛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现在正在混战的这两方八成都想先杀了他,然后再杀了彼此。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塔拉辛叹了口气,被爆弹震得后退,然后再次调集声音单元。
数字命理学,听上去不靠谱,却超人想象的在这个黑暗的银河里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揭示出了它藏起来的某些真相.
要是有机会可以见他一面就好了,想必我能学到更多东西。塔拉辛颇为遗憾地想。
“你无权说话!”有人咆哮道。
哎哟,这可太巧了。塔拉辛想。
就像他给人类这个种族下的定义一样:渺小,愚蠢,天真,勇敢,智慧——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极端的幸运和不幸。
在这样一个所谓诸神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手伸入物质界的银河里,他们居然能拥有两尊神祇。
一个帝皇之镰朝他咆哮着冲来,手中设计糟糕的等离子手枪发出了一道低沉的嗡鸣,打出了一道蓝色的热流。危险,精准,且致命。
他为此忽然来了兴致,一面改写那扇门的编码协议,一面暗自决定自己可以在回去以后写一篇银河种族大观,切入点暂时可以定为声音。
塔拉辛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他已经走到了那扇门前。它立即自发地打开了,没有因为塔拉辛是人类官方认证里的一种异形就把他拒之门外,反倒以一种有点过了头的热情把他欢迎了进去。
无尽者举起权杖,十分礼貌地用它招架住了一道来袭的剑光,然后反手就将袭击者打倒在地。他收了力,十分小心,而他的敌人并不领情,他们立刻将他团团包围
塔拉辛以正常的声音说道:“我无意和你们为敌,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塔拉辛表情依旧地走着——这是另一个笑话——他坚硬的金属关节处闪着神秘的光,为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刻意地将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拉长了尾音,这暴躁的声浪变成了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之源,撞在了那些阴森的阿斯塔特身上,把他们打倒在地,痛苦不堪,失去了行动能力。
塔拉辛对他们视若无睹,只是回过头去看那个冲他嚷嚷的人,然后问道:“现在呢?”
塔拉辛看了这串数字一眼,转而再次计算了整整五十次,以求保险。
一个?
第三个上浮的记忆存储单元说:不,是一队。
塔拉辛本来还想接着说下去,却发现又有几个帝皇之镰朝他冲了过来。于是他立马解除了区域块操纵协议,让那个开枪打他的人摆脱了时间流的紊乱。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那位颇有先见之明的莫塔里安所设计的这一套学科倒也不算很迷信。
现在,伟大的无尽者,索勒姆斯王朝的霸主,以及棱镜展厅的拥有者,著名的考古学家塔拉辛即将完成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古调查。
帝皇之镰们警惕却又震惊地看着他。
塔拉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噢,我自己在上啊,我还真是有本事。
好事,坏事,大事,小事.无论如何,事情本身总得要有个定论。
自打奥瑞坎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那一刻,塔拉辛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的真实性。
“噢——!”他忽然震惊地大喊起来。“奥瑞坎,你可没说这件事!”
为了它,他可以花两个世纪讨好奥瑞坎,再花两个世纪威胁奥瑞坎,然后用最后两个世纪满银河地追着奥瑞坎不放.
最终,他成功了。
而这正是塔拉辛想要的。
“多谢,多谢。”他十分有礼貌地说,然后得到一阵射击。
无尽者伸出左手,通过召唤协议以分子重组的形式将他的移情湮灭杖召唤了出来。
他得到一阵沉默。
他特意强化过的听觉传感单元已经将某些声音捕捉到了,这些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一扇沉重金属大门背后。塔拉辛一边走,一边专心地听了会。
“我们和你这种可憎的异形没什么好说的!”一个被他捆住的帝皇之镰吼道。
为了得到他的帮助,塔拉辛甚至不得不去求助几位古老的霸主他们没给他好脸色看,想来应该是被打扰了安眠的缘故,但塔拉辛可顾不了那么多。
它的那套运转齿轮在墙壁里嘎吱作响,听得塔拉辛生出了一股少见的毁灭欲望。他没浪费它,转手便将它运用在了一群阿斯塔特身上。
塔拉辛彬彬有礼地说,他如此优雅,但那声浪却十分暴躁地轰击了出去,通过精准的计算,以及简单的震荡,这一句话便成了当场杀死十来个穿着阴森陶钢的巨人。
塔拉辛扔下他,转过身,对已经围拢过来的帝皇之镰们举起了双手。他视若珍宝的权杖就此掉落在地,变成分子态回归了它来的地方。
塔拉辛挥挥手就将它变成了原始能量流。
不管是那些自称为帝皇之镰的阿斯塔特,还是这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奇怪生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朝他开了火。
无尽者终于忍不住叹息出声。
“首先,异形渣滓这个词是不恰当的,至少在我看来,用在我身上很不恰当。”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考古,毕竟只有从死人手里拿东西才叫考古所以,暂时就把这次行动定为调查吧。
他沉默着停在原地,变戏法似的从金属构造的骸骨身躯后拿出了一支烟斗,很长,但也很古朴。
他专心致志地走入黑暗,然后是这个拐角,那个拐角和下一个拐角。视觉传感单元上标注出的空间站地图将他所需要的一切都显示在了上面,以及一些闪烁的红点。
塔拉辛弹动右手中指,一道蓝光闪过,几条坚韧的触须从他的手指尖端喷涌而出,将这几个战士牢牢地捆了起来,使他们动弹不得,手里的武器也纷纷掉落在地。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十五分钟。
塔拉辛十分恭敬且十分感谢地依言照做了,并在离开那个隐秘的墓穴以前给他的朋友按照惯例留下了一点礼物。
当然,这已经不是他现在需要关心的事情了,奥瑞坎现在是死是活都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你们干嘛总是这样呢?人类虽然是短生种,但也不该如此性急如火,更何况你们不是罗伯特·基里曼的儿子们?你们应该冷静又理性,遵守纪律,团结一切.”
这把权杖能够在杀死一个存在的同时抹去他周围和他具备同样想法的生灵,当然,在这个场合使用它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声音像是超新星爆炸那样在战场内回荡,将这片充斥着血腥谋杀的战场诡异地暂停了下来,在这个瞬间,人人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几乎快疯掉的占星家将事情的细节尽数吐露,不再隐瞒,然后满心厌倦地咆哮着让他滚出去。
但他已经不配拥有一支烟斗了,他没这个资格。因此,他才将它带到了这里,打算待会将其作为礼物赠送出去.
他走出黑暗,来到了一个明亮的走廊。被金属隔开的许多观察窗在右侧的银色墙壁上倒映着窗外的景象,塔拉辛对那些闪烁的星星视若无睹,只是迈步前行。
而且,是毫无必要的残忍,因为他们的折磨本质上只能激起敌人更大的怒火
塔拉辛摇摇头,咳嗽了一声,用他这具备用躯体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说了一句话。“我说,诸位,停下吧。”
好吧,实际上,不是一些,是非常多。
塔拉辛耸耸肩,放下手,视觉传感单元上的那个黑点正在越来越近.他心想,再过一会,你们求着我开口我都不会开口。
除非他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