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这上联一出,贾宝玉便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上联呢,敢情是生搬硬凑,虽然有些意景,但也就如此罢了,要对出来又有何难?”
贾环只是微笑不语。
林黛玉和史湘云却几乎同时变了脸色,后者更是失声惊叫道:“爱(二)哥哥此言差矣,环儿这副上联大有玄机,其实是一首回文诗,不得了不得了,这可真把我难住了。”
贾宝玉愕了一下,细细一想,面色渐渐变得尴尬起来,轻咳一声道:“我大意了,原来真是一首回文诗。”说完震惊地看了贾环一眼。
贾迎春不解地问道:“什么回文诗?”
贾惜春同样一脸疑惑,虽然湘云已经点出这是回文诗,但她依旧不明所以。
贾探春笑道:“二姐姐你不妨把这副上联以七个字为一组反复读一次。”
贾迎春好奇地念道:“莺啼岸柳弄春晴?”
贾探春接口道:“柳弄春晴夜月明。”
林黛玉马上接道:“明月夜晴春弄柳。”
史湘云马上接道:“晴春弄柳岸啼莺。”
贾迎春惊得掩住了小嘴,吃吃地道:“这还真成了一首七绝。”
林黛玉叹了一口气道:“更难得的是,这首七绝充满了诗情画意,不仅用词,就连意境也是一绝,朗朗上口,可为传世佳作。”
众人不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贾宝玉既局促又震惊,臊得无地自容,都怪自己刚才嘴快,没想到环老三这副上联竟然暗藏机锋,大意了!
袭人目光复杂,暗叹了口气,这位环三爷自打受伤痊愈之后也太逆天了,各种妖孽,以往挥洒自如的宝玉在他面前竟然暗淡无光,长此下去,只怕宝玉在他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这如何是好呢!
袭人作为贾宝玉的贴身大丫环加准妾室,不免为自家主子的未来担忧起来。
紫鹃自然没这种烦恼,除了吃惊还是吃惊,拍着胸口笑道:“环三爷这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明明十个字的对联,眨眼就变出一首好诗来,啧啧,反正这种玲珑心思,一百个我也是及不上的。”
侍书打趣道:“所以三爷是主子,咱们只能作奴婢。”
众婢女都笑了起来,平儿满心欢喜和自豪,脉脉地看了贾环一眼,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此刻史湘云和林黛玉都露出冥思苦想之色,贾宝玉和贾探春也是如此,显然都在尝试对出下联来,至于贾迎春和贾惜春则直接不去自烦恼了,她们都有自知之明。
贾环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恕环儿先行失陪了。”
史湘云顿时急了,一把将贾环拉住道:“且慢,再容我一会儿,准能对出来。”
林黛玉显然也不甘心,半开玩笑般道:“正是,环弟如此匆忙,未免太瞧不起天下英雄了。”
贾环闻言只好重新坐下来,小女子不好得罪啊,可是这千古绝对,又岂是那么容易对得出来的?慢慢想吧!
果然,贾环又坐了近炷香时间,林、史、探三女依旧没有头绪,只能悻悻地放了贾环离开,这夜宴自然也摆不下去了,各自散去不表,反正此夜注定要多几个无眠之人了。
且说贾环把红楼三才女难倒后,心里挺爽的,施施然回到住处,继续挑灯夜战,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在埋头苦读,为了迎接即将到的县试,他也是竭尽所能了,套用一句时髦的话,那就:拼到无能为力,累到感动自己。
眨眼便到二月底了,距离县试还有半个月时间左右,这一日早上,贾环刚回到族学,正在沉浸式的晨读,钱槐这货却溜了进课室,神色犹疑地凑到贾环的耳边道:“三爷,铁虎在外面找您。”
贾环心中一动,连忙放下书本走了出去,果然看到铁虎这小子在族学外面等候着,原地来回走动,显然很是急切。
“环三爷你来了。”铁虎一见贾环,立即奔了上前,正要开口,忽见钱槐在后面跟着,眼珠骨碌碌地转,连忙改口道:“三爷请借步说话。”
贾环点了点头,跟着铁虎移步到远处,这才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铁虎挠了挠头,有点紧张地道:“三爷,俺动手了。”
贾环的心不由一沉:“死了?”
“那倒没有,就是揍了一顿绑起来了。”铁虎答道。
贾环略松了口气,皱眉道:“虎子,不是让你等我安排再动手吗?”
铁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来旺那家伙太坏了,俺那弟兄没忍住,咳……俺也没忍住,就动手打了他闷棍。”
贾环沉声问道:“人在哪?有没有惊动官府?”
铁虎有点得意地摇头道:“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藏着,俺们也是趁他落单时才动的手,而且都蒙了头脸,神不知鬼不觉的。”
贾环闻言彻底放松下来,点头笑道:“干得不赖,总算你小子机灵,对了,来旺那厮到底干什么坏事?竟让你们忍不住出手的?”
铁虎便气愤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贾环让铁虎盯紧来旺后,后者便找了个平日一起玩耍的兄弟帮忙。
话说铁虎的这个兄弟叫刑威,外号石头,是个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种,靠着打散工为生,喜欢舞枪弄棍,跟铁虎臭味相投,经常一起打架,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铁虎找到他帮忙,他一口便答应了。
且说刑威这个人虽然是个小混混,为人却十分仗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铁牛,果真天天盯着贾府的角门,见到来旺出门便悄悄的尾随。
昨日下午,来旺又出门收账了,照常先到赌坊雇了四名打手,然后便耀武扬威地出了城,一家一家地收印子钱的利息,其间免不了用上威吓殴打等手段。
碰巧有一家人还不出钱来,哭求再宽限几日,来旺哪里肯,眼见这家有一名七八岁的女孩,生得倒也白净标致,便心生歹念,欲强行把人带走,卖给青楼的大赚一笔。
那家人自然不肯,拼命抵抗,结果被来旺带来的打手暴揍了个半死,女孩自然也被抢走了。
刑威气得血冲双瞳,立即通知了铁虎,二人一计议,便蒙上面罩,在进城的途中打了来旺的闷棍,并将其藏到了一座破庙中。
今日一早,铁虎便马上进城来找贾环讨主意了。
贾环听过后立即便计上心头,凑到铁牛耳边低语了一阵,后者连连点,随后便匆匆离开。
贾环从容地转身往回走去,钱槐立即迎了上来,好奇地问:“三爷,铁虎那小子找你啥事?好像挺急的。”
贾环随口道:“生意上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钱槐将信将疑,但也十分识趣的没有追问,贾环回到课室继续读书,一整天都跟往常一般,倒没什么异常。
…………
第二日天还没亮,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便亲自率领一队车驾往朝阳门的方向而去,因昨日下午收到消息,薛姨妈一家傍晚已经乘船抵达通州了,今日一早将从通州出发入京,所以王夫人派他去迎一下。
且说大管家赖大率着车驾出了城门,往通州方向赶了一程,半路上恰好遇上了一支车队,有七八名健仆护卫着二乘马车,另有几匹马在前面开路,为首者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鲜衣怒马,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模样倒是长得不赖,不过神态举止却是吊二锒铛的,喜欢鼻孔朝着天打量人,就差额头上凿上“纨绔”两个大字。
赖大一眼就认出这位爷,因为跟薛姨夫太像了,就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马匹和马车上的标志也对得上号,心想这位定是薛蟠薛大爷了,连忙拍马上前行礼道:“这位公子可是金陵薛家的薛大爷?”
马上那名吊二锒铛的家伙不是别个,正是薛宝钗之兄,外号人称呆霸王的薛蟠。
“没错,正是薛大爷我,伱哪位?”薛蟠勒定马大声道。
赖大连忙下马上前见礼道:“鄙人乃荣国府大管家赖大,奉了太太之命前来迎接姨太太、表少爷和表小姐。”
薛蟠大笑道:“原来是赖管家,又何苦跑一趟呢?我们自己进城得了。”
赖大笑道:“礼不可废,这是应该的,姨太太和宝姑娘在后面的车上?”
薛蟠点了点头,拨转马来到马车旁道:“娘亲,姨妈派了赖管家前来迎接。”
“嗯,她倒是有心了,我和你妹妹一介女流,也不好出面,你应酬着便是,不要失了礼数。”一把平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薛蟠大咧咧地道:“得咧!”
说完便拨转马头返回赖大面前,彼此又客套了几句,然后二队合成一队,往城门方向而去。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进京的官道上行人也多起来。京城无疑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薛蟠那货早就恨不得入京见识一番了,眼见雄伟的城楼在望,不由兴奋得眉飞色舞。
这个时候,忽见城门附近人头涌涌,大家似乎在围观什么,薛蟠见状一喜,立即拍马上前,一边挥动马鞭高声喝道:“让开让开,别挡了薛大爷的道!”
赖大生恐这浑人惹事生非,京城可不比金陵,天子脚下,随便往人群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一个王孙公子,所以立即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