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截然不同的选择
    “广陵王，此言当真？”
    方遵明显没有想到方未寒会答应下来此事，他可是知道方未寒的东宫卫率现在究竟有几斤几两，一支刚刚训练满打满算一个月的军队，真的能够平定奢山贼吗？
    “当然，陛下。为国出征，扫平贼寇，是我等毕生追求。现大敌当前，上郡危难，我身为东宫卫率，自当挺身而出。”
    方未寒的话落在太极殿内，掷地有声。
    方遵深思片刻后，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好！”
    “传朕命令，即日起，加封广陵王方未寒为西北兵马招讨使，恢复朔方节度使号。统管上郡、西河、北地三郡诸军事。即刻率领本部兵马出战，力求荡平奢山贼！”
    ……
    ……
    百官罢朝，方未寒匆匆走出太极殿。由于接下了出兵讨伐的任务，他需要回去准备一堆事情。
    为了更好地调度指挥，方遵给自己升了官，相当于寸功未立，便已经提前预支了部分功劳。
    西北兵马招讨使，这是一个笼统的官职称呼，并无详细分级，大概意思是让自己拥有自行招募人马讨灭敌人的权力。
    朔方节度使，都督北部四郡诸军事。这个官职是正三品，且权力极大。在这四郡的地方，相当于他能够代行朝廷的职能，方遵老大他老二。
    对于皇帝叔叔的用意，方未寒还是大概能懂一些的。
    其实方遵的本意是不想让方未寒出兵，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方未寒的决心，于是决定相信他一次。
    朔方节度使这个官职许久未见，主要是由于他的辖区夹在长垣铁卫的五原镇、朝廷的雍州刺史和并州上原王氏之间，属于有争议的地区。五原郡与上郡隔河相望，北地郡受雍州影响颇多，西河郡甚至有一半都在长河以东，离上原重镇仅仅几山之遥。
    此战若是胜利，那么方未寒将能名正言顺地保留这个官职，相当于在长明北方和上原王氏之间隔出一个缓冲区，同时得以连接更北方的长垣，彻底解决五原镇长垣铁卫的补给问题。
    但……那是胜利的情况。
    方未寒此战得胜的概率，方遵那边估计都完全没底。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没底，但方未寒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这次事件是上原王氏对于自己的一次反扑，若是自己避战不出，上原王氏必定会竭尽全力在市井中散播自己的流言，那么他苦心经营的声望将会有巨大的折损。
    你借助一匹烈马起家，它何时停下，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这就是他收拢民心的代价，现在的方未寒一步都不能踏错，否则至今的所有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只有迎难而上，用技巧与决心破开所有障碍，才能求得一丝胜机。
    更何况……
    风雪之中，无字墓碑高高屹立在连绵叠嶂的山坡顶端，背后长河万里冰封，如狰狞巨龙。
    根据先前的推理，那个白毛的墓碑位置，正是在长河的沿岸。再联系上那些黄土高原特有的重重山坳，它极有可能就在上郡的某处。
    既然已经答应了云纾，方未寒一定会尽力去完成。而且，他也不想让云纾睡十年，得让她爬起来给自己干活。
    方未寒深吸一口气，再度提快了速度。
    “九弟，留步。”
    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
    方未寒顿了顿，还是停下脚步，转身行礼：
    “皇姐。”
    她叫自己九弟的时候，方未寒就回以皇姐。而她叫自己方将军的时候，自己相应地就会叫她公主殿下。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方未寒现在很不愿意和方棠扯上关系，但奈何她似乎并不这样想。
    “这边来。”
    方棠与他擦肩而过，不由分说地走在他前面，方未寒只得跟着她走去。
    两人一路走到了北宫的一处角落，眼前便是宫中的玉液池，池边柳树亭亭玉立，四下无声。
    方棠微笑着问道：“九弟主动请缨出战，想必是有了胜算？”
    “嗯，有劳皇姐挂念。”
    方未寒不卑不亢地回复。
    他现在已然认清了现实，尽管眼前这个方棠与自己的学生长相一模一样，但终究不是一个人，更像是双胞胎的姐妹。
    所以现在敷衍起来也就随意了许多。
    方棠听着他这看似恭敬，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复，心底不由得有些微微的气堵。
    该死的方未寒，我什么时候求过人？什么时候这般为人着想过？
    真是过分！
    要不是那个笔记本的任务，要不是你……
    方棠的笑容渐渐消失：“九弟能有什么胜算？是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杀手锏吗？”
    方未寒认真说：“凭借决心，还有我辈的爱国热忱，相信一定能够获胜。”
    方棠：“……”
    “决心……决心……好。”
    少女深呼吸两口气，勉强压下自己想要冷笑出声的讽刺。
    “九弟是要成心和我对着干吗？”
    少女冷冷问道。
    明明自己这次都已经在帮他说话，可他却还是不领情。偏要和自己唱反调！亏得她利用完他之后心底的那些愧疚！
    方棠不知道方未寒走的是什么路线，她也不知道自己一旦停手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强行让火车停下的代价，便是拉动拉杆，用一个人的命换五个人的命。
    这代价是方未寒无法承受的。
    “臣弟不敢。”方未寒躬身，恭敬说道，“皇姐将来注定登临九五，我哪来的胆子忤逆皇姐的命令？”
    少女质问道：“那伱为什么还要带兵出征？！”
    方未寒大义凛然地说：“报效国家，何须一理？”
    “你……”
    方棠要被他气死了。
    “那你就去报效你的国家吧！”
    少女怒不可遏地说。
    “如果兵败回京，我绝对不会帮你说一句好话！”
    “借皇姐吉言。”
    方未寒再度行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去。
    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愿意和方棠多待，每多待一会，那种难受的感觉都会更甚一分。
    看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少女的气愤瞬间便冷却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一些。而后方棠又恍然惊觉：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他明明跟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赢不赢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好死外边，别回来了，省得干扰自己心境。
    没错，就是这样！
    “……等等。”
    方棠咬牙喊道。
    她快步走上前，竭力做出一副诚恳真挚的样子：
    “若是你现在改变主意，我可代为向圣上传达，一定能够让他收回成命。”
    这是最后一次，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少女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
    我只是为了做任务，顶多再有一些看他可怜的成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他这次再不答应，我以后就……
    “不必了，皇姐，多谢皇姐好意。”
    方棠：“……”
    “微臣还有要事亟待处理，先行告退。”
    方未寒快步离开了长明北宫，只留下方棠在原地紧握拳头，一言不发。
    少女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一旁的杨柳衬托下，身形有些娇弱。
    “咳咳咳……”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
    心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但少女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反倒却冰冷一片。
    初秋的北宫寂静而庄严，期门卫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
    “该死的笔记本，一定是该死的笔记本。”
    方棠轻声喃喃。
    “等我当了皇帝，必须把你弄掉。”
    ……
    ……
    一支军队出征，需要准备的事情实在太多。从早上散朝之后，到晚上华灯初上的时间，方未寒一刻不停地在工作。
    去尚书府五兵衙门申请出兵许可，拿下通关文牒。而后去一旁的度支衙门划拨经费，和上原王氏的官员一顿拉扯，差点没打起来。去尚书人丁衙门调拨民夫运粮，同时申请从长明的粮仓中拉出粮食。
    这些事情都涉及和上原王氏的世家官员打照面，交给别人来做，方未寒实在不放心。毕竟王伯光肯定死死地在盯着自己，指不定会让那些人下什么绊子。
    但那些世家中人唯独不敢对自己做小动作，唯有他亲自跑一趟最为放心。
    至于东宫卫率那边的事情，方未寒直接交给了赵二爷和陈钰先去做。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上郡军情紧急，郡治城池危在旦夕。方未寒决定明天一早便率领东宫卫率开拔。
    从尚书府大门中踏出，方未寒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奶奶的，大周这个臃肿低效的行政机构真是磨人心性。自己就差拿出刀逼着那些人去工作了，但还是磨叽到了现在。
    他回到王府之中，刚要去自己的房间洗澡，却发现温折雪就站在他的庭院之中。
    “师姐？”
    方未寒有些惊讶。
    “昨天晚上我见师姐不在，今天这是云游回来了？”
    “嗯。”
    少女的眸光闪动着，长发披拂在肩膀上，笼着一层璨然月光。
    温折雪现在的内心情感很是矛盾。
    一方面，她很想问问方未寒，他那个跟明霄剑穗几乎一模一样的剑穗是哪里来的。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这件事情的因果牵扯会波及到方未寒。
    “师姐？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方未寒见温折雪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出言问道。
    温折雪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不多见，难不成是师姐遇到什么大麻烦，需要自己帮忙了？
    他当即保证；“如果师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师弟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少女的嘴角微微弯起，像是自云丛中露出的一线月亮。
    她轻声说道：“没事。”
    刚才还有点犹豫的抉择，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师弟的人生已经够不容易，怎么能又因为这件事情徒增烦恼？
    温折雪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找到答案。
    方未寒叹了口气：“师姐不愿意说就算了，毕竟师弟我身娇体弱，打不过师姐。也不能逼迫师姐说出来。”
    温折雪粉唇抿起，默默地盯着他。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方未寒被她看得没办法，只得自己转移话题。
    “明天我就要带兵去上郡了，刚才在群里说过的，师姐知道这事情吗？”
    “……群里？”
    温折雪轻轻念了一遍方未寒说的这个陌生的词汇，而后聪敏的少女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明月芦花。
    群？还真是个贴切的词汇。
    少女摇了摇头：“我还没看群。”
    不过温折雪却听到了另外一个重点：“你要去上郡？”
    “对。”方未寒点点头，“上郡那地方穷山恶水，前些年还闹了饥荒，当地的一伙贼人占山为王，我从朝廷那边接了差事，这次过去平叛。”
    “上郡……”
    温折雪想了想后，便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
    方未寒有些惊喜。
    如果温折雪跟自己一起去的话，那他会省下不少麻烦。至少自己的生命安危应该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嗯。”
    温折雪微微颔首。
    “感谢师姐，感谢全世界最好的师姐！”
    少女微恼地瞪着他：“不准贫嘴。”
    ……
    方未寒去洗澡了，而温折雪则是折返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少女掌心翻动，召唤出了否泰造化图。
    受到命星的影响，不同的镜天修士在否泰造化图上看到的景象也不一样。像是温折雪的太阴命星，能够看到远胜于一般命星的气运光点。
    天下气运分合弥散，分布毫无章法，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流动。
    但有一个最大最亮的光点却始终没有移动过。
    包括她的师尊太虚真君在内，这个光点临渊阁的所有人都看不到，只有温折雪能够看得到。
    那东西就在上郡，长河之滨的一处山坳间。
    “星论第一百九十四章，通神代偿。”
    少女默默回忆着那本浩如烟海的典籍中记载的秘术。
    “以十倍因果为引，用气运代还宿命。通过透支未来寿命，代偿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温折雪不想再和师弟保持现在的关系了。
    原本为数不多的耐心早已耗尽，知道那个剑穗的事情之后，温折雪更是一刻都不想多等。
    她有预感，这件事情对她很重要，甚至超过生命。
    她必须知道，自己曾经和方未寒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即使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