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
    三人偷摸离开粮仓。
    蓟州韩家之前是分脏粮款的成员之一，这头快要瘦死的骆驼依旧占据着横水郡南部六县超过四成的耕地和佃农，在韩二爷眼里，上缴的粮食本就有自家一份，与其他成员一样，掌握着直达内部的暗道。
    郭泗胆战心惊地跟某人走上街道，对方在杀韩二爷的时候，放走了一批仆从婢女，估计会把韩芳复仇的消息传递出去，这种障眼法骗不到所有人，但已经足够减轻他们身上的注意力了。
    大盏城仍然一片繁华。
    对于城内居民来说，不过是巡逻的押骑多几倍，不影响日常生活。
    两千蓟南骑兵已经过河，不明所以的人甚至以为是老将军杨慎杏良心发现，打算援助坚守在前线的横水城一把。
    某人用韩府的颜料和器物制作了一张以假乱真的面皮，许多年过去，手艺未曾生疏。
    三人来到潭影轩，不同于主动谈生意的分部，这里大致是展览出售的模式，规模大如市场，一口价绝不让步，背靠皇室血脉，当地豪强和军头从不过多为难，贵人的钱袋子比无数条命还沉重。
    “你觉得北莽什么时候南下。”
    江源在潭影轩摊子上挑挑拣拣。
    “十场秋雨之后，大雪隆冬之前，不超过十五天。”郭泗一边回答，一边买了一个银簪子送给丫鬟绿儿，担任天字号供奉数年，他并不缺少黄白之物。
    “我看蓟南不顺眼。”江源说，这边的四万精锐老卒几乎是蓟州的菁华所在，在原世界线未来，被春秋老将葬身在了西楚复国战役中，凋零散尽，如此看来，不如送给有缘人。
    “如果将目光仅仅局限于一州之地，奔流江发源于双门关左右的巍峨古山，而蓟北素来有旱涝两季，只要咱们发挥地利，在上游建造水渠江坝，旱时蓄水，涝时放水，不出三年，蓟南军必定北上，代价是民不聊生。”
    “蓄洪成势。”
    “先生所言极是，但不能全赖于此，蓟北土地辽阔，以静制动，四万步兵长途行军折损意气，如此看来，胜算能增一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得真刀实枪，杨慎杏作为春秋老将，一般的奇谋对他毫无作用。”
    江源从摊位上买了几本水利注书，转身扔给郭泗，开口道：
    “水淹三军就不要想了，离阳和北莽都有江湖高手充当暗谍，这种事情动静太大，瞒不住那群家伙，但蓄洪能分化敌人兵力，不至于形成正面全军硬撼的局面，日后建造水坝的事情交给你。”
    郭泗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想法，无非是为即将到来的国战做准备。
    江源走进名声斐然的藏弓阁。
    这里八斗弓较为普遍，通常是军伍人士和将门弟子的首选，一石弓数量大幅度下滑，至于二石和三石数量更少。
    五石弓仅仅有五副，至于镇店之宝则是一副九石射雕弓，开店以来就没卖出去过，留着无用，送人等于折辱，摆在这里是为了展现实力，有能力制作九石弓意味着匠师技艺极其精良，仅是材料和弓弦就不是一般作坊可以想象的珍贵。
    江源端详了片刻，九石弓用上气机的话，效果跟炮弹好像差别不大。
    “南疆玄铁木，据说来源于天外陨石坠落之地的稀少树木，一直由燕敕王把控，虎章弓弦据说加入了虎筋和章草反复捶打。”郭泗介绍道。
    虎章射雕弓，标价三百两黄金。
    江源从腰间钱袋子里数出来三十张最大面额的僧钞，这种特殊钱币以天下寺庙的信誉作为依靠，到周边大寺可以兑换真金白银。
    京城白衣宰相杨太岁是佛门出身，他的某些暗示不比佛头号令差，但这家伙其实更站在朝堂一边，按照发展，几年后就是正式的崇道灭佛，通过僧钞从地方豪阀手中聚拢金银，届时灭佛回收，现在佛寺一个个富得流油，全都是屠刀落下前埋头进食的牲畜。
    见某人二话不说买下射雕弓，郭泗没有半分惊讶，郡望之家的豪奢常人难以想象，储藏多半是沉重的金银无法带走，可这种算是退路的僧钞，怎么都不该少于百张，兑换数量上去，大寺庙看在情谊，不会拒绝给一个容身之地。
    “先生咱们得走了。”
    “知道。”
    买下射雕弓，消息立刻传了出去，毕竟购买九石弓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三人骑马出城，经过正门口，一个头戴官帽的魁梧校尉对某人点头，守门士兵未曾检查，直接放行。
    乌鸦降落在肩膀上，裴老头颇为自得：
    “我徒弟里的榜眼，二品小宗师，现在在蓟南军里说话有些份量。”
    “状元是谁。”江源问。
    “薛宋官，现在估摸着是指玄境，她跑北莽当魔头去了，听说还成了十大杀手，眼神不好瞎折腾。”裴老头像是来了兴致，“北凉王府的变故你知不知道。”
    江源懒得回答，既然称得上变故，那就说明事情不小。
    “北凉王私藏西楚公主姜姒，曹长卿暗访各地多年未果，这回露馅了，曹官子直接打上门，北凉王府那边一个隐藏极深的天象境持枪武夫现身，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估计能跟三教中的陆地神仙换命，而且据我那个同僚说，这个武夫有随时再进半步的趋势。
    不过谁也没想到，北凉王次女竟然同行，不知道谈了什么，徐骁同意放人，曹长卿这回可是二十年郁气一口舒展，当场破境晋升陆地神仙。
    另外，曹长卿还带了个穿着绿绸缎的女童，这北凉王府不仅藏公主，还藏老剑神，李淳罡可是我们那一代的风流写意，赵勾皆知甲子前他跌境不休，谁知道那女童一句：我想要西楚，直接让李淳罡重返陆地神仙境。
    江湖上已经炸锅了，往前看无数个百年，同一时期陆地神仙的数量也就两三个，这回一下子蹦出来俩，算上道首和佛头，以及东南武帝城的王仙芝，就有一手之数了，前所未有的大年份，元先生说，这代江湖的命数和气运极限是九个，一个萝卜一个坑，或许还有上个时代的老古董活着，占不占名额另说，未来几年注定很热闹。”
    “你应该关心的是西楚复国。”
    “有曹长卿和李淳罡领衔，西楚复国或许不是昙花一现，姜氏养士两百年，那些破落的世家豪阀，估计不会袖手旁观甘愿让自己成为历史，离阳和徐骁踏灭了春秋十大豪阀之九，可谓怨声载道。”
    一旁，郭泗看着手舞足蹈的乌鸦保持冷静，丫鬟绿儿张口结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