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吴三桂和洪承畴的为人天下皆知。”
    “此二人非匡扶明室之人。”
    “只是吴三桂已经誓师北伐，洪承畴也在云南竭力筹措粮饷，供应北伐的将士。”
    “而我那氏也有大批子弟在吴三桂的北伐大军之中。”
    “我若助李晋王夺取云南，那么非但会让鞑子苟活一段时间，更会置我那氏子弟于死地！”那嵩缓缓道。
    他这位元江的土司一向忠心于明室。
    甚至在李定国西撤整个云南彻底无望之时。
    依旧在元江高举义旗，誓死抗清。
    若不是孙可望举兵北伐，令天下局势陡然一变。
    只怕那嵩一族已经在元江死于吴三桂之手！
    忠于明室这是那嵩的志向。
    西南土司之中虽然首鼠两端之辈比比皆是。
    可石柱的秦良玉却满门忠烈！
    石柱的马家如此，元江的那家亦是如此！
    若是在三年前，那么无需李定国开口那嵩自会相助！
    只是时过境迁，峰回路转。
    那嵩昔日也曾在李定国迎驾入滇之时，大力支持永历。
    可是正如西营一样，那嵩所经历的也太多了！
    人经历的事情一旦多了，那么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改变。
    尚可喜早年是大明忠臣，可是最后却变成了汉奸。
    左良玉昔日是大明孝子，可是最后却变成了军阀。
    徐勇、张勇二人从军之时都立下誓言，要为大明尽忠万死不悔！
    可是他们二人一个为咱大清死守辰州，一个为咱大清死守平凉。
    这忠倒是尽了，只不过尽的却不是大明的忠而是大清的忠！
    那嵩亲眼见证的李定国的迎驾入滇，亲眼见证了李定国的交水大战。
    又亲眼见证了云贵的鸡飞狗跳并于最后全盘崩溃。
    要他现在冒着巨大风险相助李定国。
    莫说他只是一个土司了就算是昔日交水之战相助于李定国的西营老兄弟。
    又有几人还愿意站在的李定国的一边？
    刘文秀如果还活着他还会帮李定国吗？
    贺九仪还活着他还会帮李定国吗？
    纵使现在还活着的祁三升、马宝。
    若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会再次捅孙可望这个领导的刀子吗？
    李定国现在失去的不仅仅是永历。
    他所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在这里面同样也包括那嵩的忠心和支持！
    那些昔日冒着身死之危相助李定国战胜孙可望的人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嵩现在又为何相助李定国对付吴三桂和洪承畴呢？
    如果他真这样做，非但吴三桂军中的那氏子弟会悉数被杀。
    就算是成功了李定国靠着云南又能如何？
    是挡得住吴三桂的反扑，还是能挡住孙可望的剿灭？
    李定国已经注定是失败者了。
    若论利益，那嵩为何又要站在失败者的一方？
    若论情怀，那嵩也为何要相助连西营老兄弟都与之离心的李定国？
    自从贺九仪死后。
    在李定国和吴三桂之间。
    祁三升、马宝、马唯兴、杨武等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就连西营老兄弟都如此。
    那嵩一个土司又为何要冒着身死族灭之危相助他呢？
    “那知府，皇上深处险境，吴三桂他日必定要对天子不利。”
    “还望知府大人能够看在大明三百年正统份上相助晋王迎回天子。”靳统武不死心道。
    “天子？”那嵩闻言摇了摇头。
    “天子已经弃国，我又何必为他舍家？”
    昔日永历在安龙云南众人不知这位天子的真容。
    李定国迎驾入滇，自然靠着永历牌争取了不少人的支持。
    可是现在，五年过去了就连交水大战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永历朝廷的种种现象早已经被众人看穿。
    他们不仅寒了西营将士的心。
    更是寒了所有对大明抱有希望之人的心。
    是呀，永历已经弃国放弃了云南所有忠于他这位大明天子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嵩又何必为他舍家呢？
    有句话说的好，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左良玉、尚可喜之流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一腔热血？
    可是在咱大明经历种种事情后，忠臣要是不想憋屈地死去就只能变得不忠了！
    人总是会有尊严，总是会有脾气的。
    有时候咽不下那口气那就会彻底黑化。
    不要说这些人了。
    孙可望孙国主昔日在张献忠死后誓死不降，那是何等的英雄？
    他在前有明军后有清军的情况下。
    既不降明又不降清。
    硬是靠着一腔热血杀出了一条生路来。
    结果在长江死地没降的人，却为了报仇降了。
    尚可喜和左良玉但凡咱大明让他们少受点气二人也不至于黑化！
    如今被永历和南明的衮衮诸公寒了心的忠臣那嵩被咱大明给逼得不忠了！
    “那知府，您再考虑一下，要是您不相助晋王，大明三百年的江山可就完了！”靳统武继续道。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李定国的手中没牌可打了。
    也只能继续用朱由榔来寄希望感化那嵩。
    那嵩长叹了一口气。
    “大明气数已尽，非人力所能挽回的。”
    “我若相助晋王必然九族皆灭！”
    “我那嵩一向忠于明室，我那氏子弟为大明江山战死的不在少数。”
    “非臣负君，而是君负臣！”
    “来人吧，将靳将军请下去。”
    “好生招待，切勿怠慢。”
    “若是他想走那就备两匹快马。”
    话音刚落，几名那嵩的侍卫便上前而来。
    “靳将军，请吧。”一名侍卫开口道。
    靳统武见状也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悻悻然而退。
    李定国和白文选屯兵楚雄。
    在云南竭力联络土司和旧部。
    希望能够在这片故地共襄盛举重新打开局面。
    然而无论是土司还是昔日的西营旧将都没有响应二人。
    不过倒是有不少士绅和百姓迎了他这个晋王。
    因为土司和西营旧人对李定国死了心。
    士绅和百姓却在吴三桂和洪承畴的压榨下忍无可忍。
    拥兵的西营旧人和土司洪承畴不敢逼太急了。
    但是云南的百姓甚至是士绅洪承畴却是敢往死里逼。
    万般无奈之下，李定国带兵收取了楚雄一带。
    但是却在大理、武定、禄丰等吴军驻守的重镇下被死死地压制在了楚雄一府。
    与此同时，他的大哥已经渡过长江统率数十万兵马四路北伐了。
    徐州城外，浩浩荡荡的舟船延绵不绝。
    无数火炮和辎重正在从船下卸下来。
    一艘龙舟停下。
    龙辇之上，黄盖之下。
    全身金甲的孙可望拿着望远镜看向了徐州城墙。
    “其他各路的情况如何？”他一边看着一边询问道。
    “禀陛下，冯双礼已经带着六镇兵马通过了英霍山区，正在杀入豫东。”
    “耿继茂正带着三镇水师驰援汉川王，这路兵马出发已经近两月，想必已经到了。”
    “而李来亨在荆襄扩充兵马数万。”
    “十万大顺军已经进入南阳府，不日就能攻克南阳，北上中原。”昌平王张虎缓回答道。
    “嗯——”
    孙可望，孙国主，哦不，天佑帝缓缓点头。
    神情间颇为得意。
    李来亨已经接受了他册封的兴王爵位并出师北伐了。
    现在他麾下的数十万兵马四路进兵。
    其中西路李来亨军十万，披甲者七八万。
    中路冯双礼军十万，披甲者六万。
    东路是孙可望的主力，兵马二十五万，披甲者十八万。
    而深处辽东之地的张胜，拥兵十余万又得到了耿继茂的三镇援兵增援。
    披甲者已经达到六万以上了。
    共计有六七十万兵马朝着满清四路进兵。
    再加上吴三桂的兵马总计高达八十万的汉人军队，五十万以上的披甲向满清发动进攻。
    如此形势，孙可望岂能不心旷神怡啊？
    “传令下去，把船上的一千五百多门红衣炮卸下来，日落之前，攻破徐州。”他缓缓开口道。
    此次北伐孙可望已经做了将近一年的准备。
    除了二十多万兵马，十八万披甲外。
    光是大小红衣炮他就带了一千五百多门。
    这些红衣炮中，十八磅的重炮占比颇高，足足有三百门以上。
    更有二十四磅炮和三十二磅炮的存在。
    在如此恐怖的红衣炮群面前。
    莫说是徐州了就算是北京，孙可望也能够直接拿下！
    “陛下，我军不招降吗？”张虎询问道。
    “张虎，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招降了必要吗？”
    “徐州清军要是来投也就罢了。”
    “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仍旧打算坚守。”
    “既然如此，那朕就送他们去阴曹地府见见他们大清的列祖列宗！”孙可望冷笑道。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限制了。
    以孙可望如今的实力还需要担心什么？
    整个天下合起来都打不赢他的五十余万披甲。
    既然如此又何必劝降徐州城中的爱阿星等人呢？
    很快一门门红衣炮在牲畜和民夫的牵引下布置到了徐州面前。
    当看见密密麻麻的红衣炮和无边无际的大军后。
    徐州城中爱阿星等八旗将领脸色刷白。
    “主子，咱们该怎么办啊！”一名亲信询问道。
    他们在城中只有区区一万八千兵马。
    除了爱阿星南下带来的一万五千人。
    其他的都是固山额真刘之源的残部。
    原本以一万八千人守徐州是够了的。
    可是在徐州城外却有无边无际的敌军，粗略估计至少要在二十万人以上。
    而且这二十万敌军还不是乌合之众。
    反而衣甲鲜明，旌旗蔽日。
    其军威震动九天。
    光是布置在徐州城下的红衣炮就足足有上千门之多。
    这种情况还让清军怎么打啊！
    “事到如今，本主子也只能死守徐州，为朝廷拖延时间了。”爱阿星看着眼前的一幕叹气道。
    “主子，你确定吗……”一众亲信咽了一把口水询问道。
    “怎么？难不成你们忘记朝廷的恩典了吗？”爱阿星呵斥道。
    “这……一众八旗将领犹豫了起来。
    咱大清的恩典他们的确不能忘。
    可是人家孙可望带着这么多大军这么多红衣炮来了。
    咱大清这是铁定要完了，总不能为了恩典在徐州城中为大清陪葬吧！
    “主子，你考虑一下吧。”
    “要是咱们不投降，城内的汉军和绿营也会投降了。”
    “等到时候非但救不了朝廷，反而会白白丢掉性命！”一名亲信拱手咬牙道。
    仗打到现在不只是绿营和汉军。
    就连满蒙八旗都自感绝望心思浮动了。
    “我知道你们所想可是……”
    爱阿星叹气道：“孙可望会放过我们满人吗？”
    “西贼一向残暴，绿营和汉军这些汉人投降还能活，但我们满蒙子弟投降却是根本活不了命！”
    “主子，试试吧。”
    一众亲信不死心道：“咱们有这么多兵马，又控扼徐州重镇，挡在孙可望的北伐大军之前。”
    “要是孙可望把我们逼急了，咱们也能挡住几天。”
    “派使者出城和孙可望商议，说不定我们献了徐州就能活了！”
    爱阿星的一众亲信希寄道。
    爱阿星见状心中也有忧虑了起来。
    自己亲信尚且是这个样子，可见徐州城中的人心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自己若执意死守徐州，那么必死无疑。
    爱阿星还年轻，他也不想死啊！
    “那……那……”
    爱阿星忧虑了起来。
    一面是大清的恩典还有他在北京的家眷。
    一面是自己的性命。
    这两者之间如何取舍实在是难啊！
    思索许久后，爱阿星最终咬了咬牙。
    大清的恩典他已经想通了。
    而北京城中的家眷。
    反正大清已经要完了，自己就算在这里战死，自己的家眷也早晚会被西贼祸害。
    既然如此还不如保住自己。
    待日后再开枝散叶呢！
    “好，你们速速派人去和孙可望联络。”
    “只要他能够保留我们的职位，我爱阿星便愿意献城投降！”爱阿星握紧了拳头艰难道。
    “主子英名！”一众亲信见状大喜过望。
    然而就在此时，轰的一声巨响。
    一颗巨大的红衣炮弹从炮膛打出，砸向了徐州城墙。
    刹那间砖石飞溅，巨响雷鸣。
    坚固的徐州城墙上出现了一处破损。
    “不好，西贼要攻城了！”爱阿星绝望地大喊，心中后悔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