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51.上杉绘梨衣
熏小姐居然一直把路明非送到大厅,告别的时候这个很有些漂亮的日本高妹的表情倒是蛮欢快的。
有时候看见她,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就会忽然想起麻生真,不过很多年了,他已经差不多忘了那个攒钱上大学的女孩了,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只记得那天恺撒的骄傲被击得粉碎。后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就像路明非从不在楚子航的面前说夏弥,楚子航也从不在路明非的面前说绘梨衣。
“路先生确实是很重要的客人呢,公司特意给我下发了临时任务,让我把您送到一个叫矢吹樱的女孩身边。”熏的年龄大概也不算年长,肌肤还泛着少女的莹白,换了短裙T恤戴上棒球帽之后洋溢着的青春与活力立刻就扑面而来了。
航空公司没有在航班降落后依旧让空乘人员陪护乘客的规则和先例,路明非手上拖着银色的行李箱,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贵公司还真是人性化。”
“我也是有些意外,刚入职的时候还以为是某家名不见经传的美国小公司,结果在网上查了才知道居然和几乎所有航空公司都有很紧密的合作,是行业中少见的隐藏翘楚呢。”熏小姐笑眯眯地说,她也拖着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的是路明非的一些随身行李。
“嗯……是哪一家航空公司?”路明非有些愕然,他的机票是诺玛帮忙订的,票根也没有显示公司。
“赫尔墨斯。”熏小姐说。
路明非的嘴角抽了抽,心说又是这个赫尔墨斯,难怪这一路的待遇好像压根儿就不是民航客机能享受到的,难怪还特意让空乘把行李送出来。难怪头等舱就他一个客人
他奶奶的,学院的势力还真是无孔不入。
“熏小姐有没有考虑过……”路明非很是犹豫了一阵,才终于叹了口气,
“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份工作呢?”
赫尔墨斯航空公司是学院的产业,旗下的职员大概有绝大部分都是真正的混血种,如绫小路熏这样人畜无害的妹子整天泡在龙巢中,很难保证不会出事。
“其实……”熏斟酌自己的语言,抿嘴轻笑着说,“虽然不知道路先生您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我确实有转行的意愿,做空乘的话时间有点紧,我的爸爸和妈妈都在催我找男朋友呢。”
事实上学院也确实很少会邀请没有血统的普通人加入任何旗下的产业,大概的确是人手有些不太够用。
“如果离开这里,下一步准备去做什么呢?”
“我的爸爸以前做过成田机场的管理人员,现在虽然已经不在这里了,但还有些威望,他说可以在机场为我安排一份工作,大概是入境时的护照检查一类的工作吧。”熏小心翼翼地说。
“这些年日本的经济比较低迷,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很重要。”路明非说。他倒不是刻意想搭讪,也没兴趣四处留情,只不过刚好能在这段路程结伴,给点好的建议。
他今年十九岁,委实算不得已经领略过花花世界百般人生的年纪,可路老板以前上一段时空也是有过出人头地的日子的。那时候这位是卡塞尔学生会主席、学院太子、执行部之龙、校长私生子……诸多头衔加起来恐怕连恺撒也要自愧弗如。
从东京回去之后的那一年里参加过数不胜数大人物们举办的舞会,在舞会上见识过法国女孩的浪漫多情、西班牙女孩的热情奔放、英国女孩的忧郁典雅,世界各地各种特色的美少女围着路老板转圈,也没见这位动过色心,如今更是早已过了见着漂亮女孩就走不动道的年纪。
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要想再动心就真的很难了。
“如果熏小姐你在成田机场不习惯的话,倒不妨过段时间去源氏重工碰碰运气,那个时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让朋友帮你在京都安排一份闲散且薪酬不错的工作。”
“路先生是很好的人呢。”绫小路熏笑吟吟地说。
“噢噢,没什么啦,熏小姐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她也是日本人来的。”路明非笑了笑,他紧了紧自己背上登山包的肩带,显然已经意识到机场的气氛有点古怪,“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长得很高,正在攒钱准备上大学,家里有个奶奶。”
“朋友么?”
“是啊,说起来我们那时候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一家漫画店呢,外面有两个帮派准备火拼,源氏重工的干部们立了一把刀在他们中间,于是几十个男人就站下雨里不敢动弹。”路明非挠头,“熏小姐大概不知道阿贝鲁尔吧,我那个和您有点像的朋友后来喜欢上一个从那家店里买了阿贝鲁尔手办的意大利贵公子,贵公子说起来也是我的朋友。”
“听起来是一个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绫小路熏撩开自己鬓角的发丝,这样路明非就能看到她确实是一个很有些姿色的女孩了,虽然没法和学校里的小龙人们相比,但放在日本人里确实算是一流。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路明非的眼帘低垂,然后又抬起来,这时候情绪已经似乎很高涨了。
“还能怎么样?贵公子回了意大利和他的未婚妻环游世界去了,我那个朋友也攒够了上大学的钱出国留了学。”他说。
他没有说实话,因为阖家欢乐的结局从来都不是主流。如果真有什么人在把这个世界当做一本书来写下命运的洪流,那这个人一定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美好的东西都是留不住的,唯有铸铁成山的错与怒焰滔天的恨永恒。
“什么嘛,还以为会是童话里的那种结局呢。”熏小姐看上去并不太满意,路明非愣了一下,摸摸背上的登山包,却没再说什么。普通人的世界原本就比混血种更温柔。
随后两个人都没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并肩前行,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不过是在孤独的间隙抽空出来透透气。
路明非很快看到了那些将候机厅里的客人们驱赶到角落的西装男人,每一个都身形魁梧手按腰迹,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杀死从视线中经过的每一个人。
绫小路熏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当即吓得脸色苍白,拉着路明非的手腕就要往后撤,同时着急地从口袋里翻找手机要给东京警视厅报警。
可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分明并不强壮甚至可以说得上稍有些瘦削的男人的身体里居然蕴含着这么庞大的力量,猝不及防之下她不但没能把路明非拉走,反而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路明非拍拍身边惊慌失措的高妹,温和地摇摇头,他说,“没关系,熏小姐,就到这里吧,那些人是来接我的。”
“您不是第一次来日本吧?”熏忽然问。
“不是吧,应该算第二次了,不过上一次不是成田机场入境,坐的私人飞机。”路明非挠挠头说。
“我们留了联系方式,如果在东京城里有需要帮忙的事情的话您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我一定会的。”路明非笑笑。
他如今是能和龙王拼命的怪物,还泡了大地与山之王王座上的耶梦加得做女朋友,世界上委实不该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如果连他路明非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想来绫小路熏小姐也没办法解决。
路明非这么想着,就有点走了神,机场大厅中此刻寂静无声,穿黑西装的男人们用阴寒肃杀的眼神凝视着从安检处拖着行李走出来的路明非和绫小路熏,那些被限制了行动驱逐到墙边的客人们也都注视他们。
凶神恶煞的黑道分子用高效的手段控制了整个成田机场,警视厅的警力都被全部引开,那些原本应该保护客人们安全的警卫们则在一群暴徒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瑟瑟发抖,这种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大概是某个黑道教父般的人物将要莅临成田机场,所以本地的帮派正在清除掉这附近的不稳定因素,那两个年轻人居然如此安之若素地走进了黑帮们清理出来的场子里。
“路先生请不要担心,虽然我们无法得到警视厅的帮助,但这里是日本海关的地盘,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否则说不定会引得自卫队出动。”熏小心翼翼地说,这个颇有些姿色的空乘小姐自己都害怕地像是一只要缩起来的鹌鹑,却还是轻言安慰身边的路明非,她心想这位路先生这么年轻大概是无法引得这么多黑道人物来接机的,可能是惹了什么事情,看那些西装男的眼神,简直像是要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大开杀戒。
路明非摇了摇头,他领着绫小路熏在大厅的中央站住,微微抬起眉眼扫视四周。很久之前校长就说过,路明非被委派来日本的目的不是什么可笑的修学任务,而是作为钦差大臣来敲打蛇崎八家,他就是来砸场子的,当然得用最霸气的方式登场,谁要来给他下马威都没用,谁来都只能卑躬屈膝地跟他说话。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尚且年轻的希尔伯特.让.昂热。
大厅里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人们都惊恐地看向那些眼神肃杀的西装男,显然认为他们不会放过大厅中央的那个年轻人的挑衅行为,有几位善良的女士还小声地用日语想要劝阻身边如高墙般的男人不要动怒。
“路君!”人群自出口处分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男人们的夹道中出现的居然是穿着黑色西装的漂亮女孩,是日本女孩中罕见的纤瘦高挑型,漆黑的长发梳成剑道少女那样的高马尾,五官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这样的女孩子在日本这样的国家应该很受年轻人们的欢迎。
来迎接路明非的果然如绫小路熏所说,是源稚生的助理小姐矢吹樱。自上次在卡塞尔学院分别,已经有四个月没再见过了,在路明非看来樱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源稚生没有来吗?”路明非皱了皱眉,他从随身的背包外侧口袋里取出来护照夹,“按照规矩办事吧,走正常渠道进入日本,我这次是代表学院的常规访问,没有要触犯日本法律的行动需要执行。”
“本部的另外两位专员加图索君和楚君也是今天抵达东京,少主去另一处机场接他们去了。”樱已经快步走到路明非的面前,居然没有因为路明非直呼源稚生的名字而气恼,反而立刻向他解释事情的原委。随后助理小姐很顺手地拎过了路明非手里的旅行箱,又伸手去接绫小路熏手中的行李箱,“您一定就是绫小路熏小姐吧,很感谢这一路上您对我们贵客的照顾,我就是任务手册上进行接待的矢吹樱,需要看一下证件吗?”
“公司要求……还是看一下吧。”熏其实蛮害怕的,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回应了樱的问题。
两个人很快确认了身份也交接了证件,樱拎过了路明非的全部行李,这样他就算彻底被交到了蛇崎八家手里。
显然日本分部是对路明非做过详细调查的,他们知道这位号称不弱于昂热的年轻S级背上的登山包里究竟装着什么,所以没有要帮忙接过去的意思。七宗罪已经是路明非的招牌武器,谁都不会不长眼地想试试这件神话武装究竟有多重。
路明非回身朝熏挥了挥手,“薰小姐再见。”
“路先生如果在东京玩的话一定要找我哦!”绫小路熏脸蛋红红的。
“一定。”
目送着熏离开,路明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扫了一眼仍旧聚集起来的帮派成员,“让这些人散开吧,堵着别人路不太好。”
“散开。”樱拖着行李走在路明非身后一个身位,冷冷地对手下们下令,西装男人们便井然有序又悄无声息地朝着机场外缓缓退去。
“大家长很在意路君的感受,所以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以最隆重的礼节来招待您,”樱小跑着跟上路明非,“如果对您造成困扰的话还请原谅!”
路明非摆了摆手,日本果然是一个很繁忙的国家,黑帮分子们才刚刚散去,拥堵的人潮就蜂拥着挤进稍微空阔了些的大厅,他们于是只能逆着人潮向外。
“蛇崎八家的大家长,是橘政宗吗?”
“是的,路君您也听说过政宗先生吗?大家长近期还时常在其他几位家主的面前谈起过您,说您是密党的下一代领袖,会做得比昂热校长更加优秀。”樱说。
“嗯,我听人说起过他,听说这位政宗先生不是纯粹的日本人。”路明非耸了耸肩,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我对此并不知情,我是少主的家臣,去打听大家长的私事是不被允许的。”樱的声音空灵,就算说中文也字正腔圆,路明非都听不出日本口音来。
雨声在此刻远去了,原本笼罩小半个东京的雨云好像是被风吹散,路明非帮助樱挤开人潮站在成田机场的T1航站楼的出口,并不算高的阶梯上人们簇拥着向上,人头攒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但每一个都焦急又焦躁,好像七月的雨也浇不灭这些人心里的火。
路明非向着东京的方向眺望,远处与近处的灯光汇聚着仿佛潮水,随时都会汹涌过来。
夜幕中那些铅灰色的建筑静静地伫立着,好像很多暗淡的山,山的影子落在另一座山的身上,便显得灯火通明又影影绰绰,这样的城市中有很多相爱的人在相拥,也有很多相爱的人错过,路明非只是静静地眺望,樱也不打扰他,好像。也许是很多年来真的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培养出了所谓威严的气质,拥挤的人潮都自动在他们的面前散开,樱悄无声息地在路明非的身后支起黑色的伞,像是很久之前和新生联谊会第一次见面时的诺诺。
很细也很稀疏的雨滴落在伞面溅起小小的水花,这座城市的深邃处传来高远的哨音,很远的地方有一道幽蓝色的光拔地而起,孤零零地挂在仍旧见不到繁星的夜空,然后是高昂的爆鸣,人潮似乎忽然停止了,原本焦躁的人们都回首仰头,巨大的金色与红色交织的花卉在那些仰望夜空的人的眼睛里绽放。
居然是有人在城里放了烟花。
接着是第二响,第三响,第四响……
成百上千的烟花引信在城里被人点燃,又像是成千上万条朝着夜空的深处发射的流星,光火璀璨的焰火在今日的雨夜中绽放,像是盛开在东京这座城市上空的花田,光从天空投射向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炸声也向四面八方传播。
那些美丽的、又让人哀伤的花卉开了又谢,败了又盛,樱静静地举着伞站在路明非的身后。
人潮真的完全静止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倒映出漫天的焰火,好像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在盛开阳光下的玫瑰。
人群的中央有男孩在焰火的照耀下打开了丝绒的首饰盒,钻石戒指反射着璀璨的光,身边的女孩似乎早有预料便只是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男孩跪在女孩的长裙前向她求婚,他们每一个人都美得像画。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用世界各地的语言叫喊着让他们在一起,带了香槟的法国男人摇晃着酒瓶把香槟喷洒出去,可谁也没有生气,因为男孩和女孩已经在漫天的光火中相拥。
“我们走吧。”路明非说,然后向着人潮的深处走,樱说,“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个周六,路君您来得很是时候呢,隅田川花火大会就在今天举行。”
路明非无声地笑笑,他走在人流中,满耳都是男人们的欢呼和女孩们惊喜的尖叫,人们还在兴奋地议论那场在漫天花火下浪漫的求婚,但人潮终究会走向属于自己的方向,这个世界也是如此,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路明非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们和人潮移动的方向相反,背后传来大家齐声的欢呼。
还有人用奇怪的调子在唱歌,那大概是一首很有些年份的苏格兰民谣,歌声清远温婉,又带着淡淡的哀伤,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相拥时流下的热泪。
这歌声与人们的欢呼声像是海潮,海潮缓缓上涨要淹没路明非这格格不入的家伙。
可他忽然站住了。
因为他站住了,所以樱也站住了,雨水溅在伞面,焰火爆炸时的轰响震耳欲聋,天光照映着从云中落下细细的水丝,像是下了一场煌煌的火雨。可路明非觉得世界好像在此时变得那么空远,没有歌声没有雨声没有烟花盛开的爆鸣,海雨天风逐渐沉默,他的耳朵变得一片寂静。
那些迎着他向前的人流在眼前被分开,人与人都变成朦胧的一团,直到所有的光也散了,路明非的眼睛里只剩下人潮的尽头,那抹在淡淡的光晕中的绯红。
路明非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做出了曾在那家牛郎店里做出过的奇怪动,作他轻轻地扣自己的胸口,想看看那里面的东西是否还在跳动,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像过去的几百个上千个夜晚那样在做一场冗长的梦。
他扣着扣着,忽然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时候大概到了花火会的最顶峰,几百响烟花在夜空绽放,路明非的身形有些踉跄。
他在那里足足站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无声地笑起来。
她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眼睛里像是氤氲着沉寂的雾气,暗红色的头发柔顺地落在肩上,穿着那件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白色的长衣,绯色的袴,映着灯火,白衣上流动着少女肌肤般的光。
当路明非踉跄着颤抖着走向她的时候,女孩的眼睛好像活了过来,她看到他了。
她的眼神原本呆滞又瑰丽,可此时那对暗红色的眸子里氤氲着的雾散去了,那么明亮,那么明亮,明亮得、明亮得……
只能再装下人海尽头那个男孩的影子。
所有的焰火都绽放,绘梨衣走出了黑色的大伞庇护的范围,她那么坚定地向着路明非走去,然后开始小跑,最后是像小鹿般的狂奔,巫女服的下摆起起伏伏,像是水面荡漾的涟漪。
人们都意识到有一对正在奔向对方的男孩和女孩,于是人潮在他们的面前散开,他们的眼中都只剩下对方了,多年后的旷别他们还是牢记着对方。
脚下的积水被溅起小小的水花,路明非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那么有力,终于有淡淡的芬芳扑进他的怀里,女孩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这一刻所有的烟花都沉寂了,今年的花火会到此结束,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东京这座让人悲哀的城市,只剩下佛龛中如山烛光般的灯火在缓缓闪烁。
路明非能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很温暖,她微微地颤抖着,小声地啜泣着,好像再也不愿意把手分开。
他把脸埋在海藻般的头发里,嗅着怀中人的气息,眼角酸涩,鼻子酸涩,他们在人潮中相拥的时间长达几分钟,那个胆怯的女孩才终于松开了他。
绘梨衣的眼睛如此明亮,像是天光下的湖面,层层的涟漪晕开,只剩下朦胧的水雾。
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路明非的右手,另一只手在路明非的面前缓缓展开,白皙如玉的手掌中用笔写着淡淡的字迹,大概是被汗给洗掉了一些,只能依稀辨别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刺,刺得路明非的心生疼。
“Sakura,我很想你”。
路明非终于没能忍住,再次把她抱住,无声地哭泣起来。
他能看出来那些笔迹,娟秀又蠢蠢的,只在表达一个意思。
他忽然没由来想起自己看过的旧版倚天屠龙记的结局。
那时候周芷若从怀里取出来一本黄纸薄本,连着已然崩断为两截的倚天剑,交给张无忌说这是郭女侠手书的本门武学,剑掌精义全在其中。
同时交了郭襄的遗书给张三丰张真人,真人见了遗书,眼前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那时远桥之下泛莲舟,岱岩石上溪松流,万仞翠山梨亭在,莫问深谷空幽幽。
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虽然这场期待已久的重逢并无张真人所经历的岁月苍苍,但男人与女孩都在此时无言,只是抱紧对方,很害怕再次的别离。
这个光火寂寥的世界此刻安静了下来,天与地都变得那么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