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达广场，私人影院。
    刘毕和他两名同事此时正坐在影院的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屏幕上播出的电影。
    桌上昂贵的果盘，高端的酒饮几乎是一动未动，显然是因为看电影过于投入过于专注。
    经过长达几千分钟的漫长薰陶，面对这种超级大烂片，刘毕他们竟然逐渐的适应下来，并且开始尝试着理解其中的内涵。
    一想到岿光集团旗下避难所公司的员工们，就是在这种电影中获取的灵感，刘毕就由衷的感慨，成功者果然有成功者的道理。
    刚看诸如《白雪公主和三只松鼠》这些烂片的时候，刘毕他们确实很难看进去——这种烂，很多程度上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承受极限，从精神攻击变成了物理攻击。
    哪怕阅片无数，在无法快进，无法倍速播放的情况下，刘毕三人也被毒的死去活来。
    可正是这种强制刘毕慢下来看电影的行为，让他更多的注意到了原本很难注意到的事情。
    一旦静下心，关注一下电影拍摄背景，了解一下导演本人，仔细寻找电影画面中每一个细节，就能发现，这些电影也是有一些闪光点的。
    常规的烂片只是剧情无聊，只是反逻辑，只是弱智……但是这些烂片却把上述三种，甚至更多的烂片元素包含了进来。
    这么一综合，乍一看虽然烂，但仔细品尝，却有一种抽象艺术的美。
    当然……由于这些片子思路不清晰，制作者水平有限，也没能把握宣发的精髓，所以还是达不到避难所公司烂片的标准。
    心态一转变，那些原本极具攻击性的电影画面一下就变得可爱了起来。
    甚至……他们一度觉得，相比那种只会烧钱砸特效，除了画面之外一无是处的电影，还不如这些烂片。
    “看完了……”一个同事看着片尾的制作组名单的滚屏，有些意犹未尽的感叹一声，“今天，好像就是杨总安排的最后一天了吧？”
    另一名同事眼中也充满了智慧的光芒：“毕哥不好意思啊，之前还以为你在坑我们，误会了误会了。”
    “要是我们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怕是要追悔莫及啊……”
    刘毕叉起果盘里的西瓜，冷笑一声：“杨总说让我们体验一下灵感寻找的过程，难道还能有假？”
    “像这种关乎到商业机密的重要事情，杨总愿意无偿分享出来，就是因为创作者之间的惺惺相惜，你们居然还能有怀疑？”
    “岿光集团这样的大企业如果要为难我们，多的是办法，需要花那么多的钱，让我们到环境那么好的地方，好吃好喝招待上吗？”
    “你们之前居然还在酒店吃烧烤，把你们带来这里的第一天居然还哭爹喊娘的，太不应该了！”
    在被连续洗脑之后，刘毕现在不但觉得这些超级烂片可以入眼，甚至回过头去看以前那些被自己在视频里喷的体无完肤的一般烂片时，竟然也莫名感觉好看了不少。
    回想起那些真正的好电影好电视剧，更是仿佛连心灵都经历了一次净化洗涤。
    像刘毕这样靠看电影看电视剧为生的up主，已经很难像一般观众一样用最朴实的目光去看，大都是带着任务去的。
    而经历过这几天的烂片洗礼之后，刘毕竟然久违的重新找到了曾经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杨总说的灵感吗？
    原本刘毕是根本不相信这么做能找到什么灵感的，但在亲身体验过之后，他才确信，是以前的自己过于狭隘，过于孤陋寡闻了。
    如今的刘毕恨不得能够立刻冲回他的破旧工作室，打开电脑去看几部正常的电影，正常的电视剧。
    这是多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冲动了？
    这是多么多少年前才有的，对工作和事业的热情？
    ……
    杨若谦猝不及防，被人抢先结账之后，心情有些郁闷，独自一人开车来到了千达广场。
    此时已经超过下班时间，所有员工都被强制遣散。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杨若谦不是一个喜欢时时刻刻都有跟班跟着自己的那种性格。
    他杨若谦刚刚才经历了一次痛苦的饭局，现在赶紧过来看看别人遭受苦难，心里才好平衡一些。
    不管别人过的多好，只要有人比自己更差就行！
    然而，杨若谦在偷偷前往私人影院，隔着门口小窗往里观察的时候，出现的场景和他脑海中的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
    刘毕三人正认真对着大屏幕，手机规规矩矩的放在一边充电，手上也没有一点其他动作，目不转睛，神情严肃，仿佛在看的是什么年度大制作。
    “什么情况？他们脸上的痛苦呢？”
    “被折磨了那么久，结束之后的如释重负呢？”
    “还有，他们看的这是什么电影，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白雪公主和三只松鼠》？！”
    杨若谦脑子一片空白——给刘毕看的电影全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亲自观看过的。
    但他并不记得有这部电影啊？
    这三个人难道是趁自己不备，偷偷找影院的人把电影内容给换了吗？
    摸鱼了？
    可是……这电影名字看起来，好像也是个大烂片，要摸鱼应该也不是看这种烂片来摸鱼吧？
    难道是因为他们已经看过市面上绝大多数的影视剧，所以只能挑一部没看过的打磨时间？
    杨若谦把一边恭敬等着的店员叫来，问道：“我让你们安排的电影，你们有没有认真的给他们放完？”
    店员点了点头：“杨先生，我们您安排的所有电影都放完了，剩下了一些时间，刘先生又自己挑选了一些，我看您这边购买的时间还有不少，就按刘先生他们的要求安排了。”
    其实哪怕真的时间不够了，以杨若谦的这种消费水平，再免费续上一周都没任何问题。
    毕竟杨若谦拒绝了所有折扣，实际上是吃了不少亏的。
    “他们……自己又挑选了几部？”杨若谦有些晕，转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当初杨若谦看完第一部电影，冲到卫生间洗了好几次眼睛才勉强缓过神来。
    这几十部烂片全部过完一遍之后，他整个人的感觉就像出狱一样如释重负。
    别说再去找同样类型的烂片了，就光是看到“电影”这两个字他都下意识的想反胃。
    可刘毕他们看完烂片，不但没出现过敏反应，反而还有些意犹未尽？
    也不对啊……刘毕第一天的反应不是正常的吗，不是一脸遭受了精神攻击的萎靡样吗？
    难道只需要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这种影评up主就能适应过来？
    “这特么，我受尽创伤选出来的烂片，居然没给他们带来多少伤害？”
    杨若谦看着认真严肃交流的三人，这才察觉自己好像有点过于低估这些靠影评吃饭的博主的承受能力了。
    自己一个业余人员的防御力和适应能力怎么可能比专业人士更高？
    虽说刘毕只是自媒体，粉丝量只能算不错，不能说非常多，可粉丝量和地位不代表个人能力……他们的工作量绝对不比顶尖的博主差。
    甚至还要更多。
    大意了，这次是真的大意了……
    仔细想一想，一个能在动物园里看半天蚊子，在游乐园里被过山车猛甩几圈，到鬼屋里经受精神攻击还能无缝衔接观看烂片且没有精神崩溃的人，能是简单的角色吗？
    看那三位的表现，人家根本就不是在被折磨，而是在被享受——至少他们觉得看烂片比吃水果喝美酒享受，否则不至于桌上的东西一动都不动。
    杨若谦心态有些稳不住了，今天转了一圈，最后受伤的人只有自己？！
    原本过来私人影院想找三个同病相怜的分担一下痛苦，结果人家是在享受痛苦？
    而且……不光是杨总本人有点破防，刘毕他们看了一大堆烂片后出现的心态转变，还意味着一个极其可怕的现实。
    如果刘毕他们能慢慢适应，逐渐开始享受烂片轰炸，那普罗大众会不会也能出现同样的情况？
    避难所公司出产的烂片，会不会也能被观众习惯，接受，适应，享受？
    原本杨若谦面对避难所公司顽固不灵的盈利现状，想到的解决方案是拖字诀——拖到观众看腻了这类烂片，重新回归大片，避难所公司自然就会陷入困境。
    反正他们产量这么高，观众腻味的速度应该也不会太慢。
    可现在看来……过多摄入烂片，未必会让观众腻味，反而有可能把他们彻底“玩坏”。
    腻味的观众看不到，上瘾的观众怕是能抓出一大把！
    粘性一培养起来，那才是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问题严重了。
    短期阵痛变成了慢性疾病。
    杨若谦从来都不是干着急的人，他目光朝刘毕看了过去——脑中急转，寻找着问题的解决方法。
    正好此时，刘毕他们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杨若谦。
    “杨总来了！”
    “别吃了，快起来！”
    刘毕在灵感被彻底激发之后，是打心里相信了杨若谦说的话，打心里认同了岿光集团的企业文化。
    岿光集团明明是个不加班的企业，可身为老板的杨若谦竟然主动在下班时间亲自过来一趟！
    伯乐！
    遇到伯乐了！
    杨若谦看着刘毕发自内心的热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但为了集团以后的大计，他只能勉强坐到了沙发上，扯起一个笑容。
    必须从他们三个人嘴里撬出一点东西来。
    能完完整整看完这堆烂片的三人，肯定是有什么心得，有什么建议的。
    听取他们的建议，改正归邪，说不定还能把避难所公司从慢性起飞的顺境中拯救回来。
    “都看完了？有没有什么心得？”杨若谦没去看桌上那堆吃的，笑着问道。
    明明看了一天电影，但是刘毕现在的精神仍然十分振奋：“杨总，收获很多，很多很多。”
    之前杨总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但那时候自己表现的十分不积极，还想着拉两位同事下水……
    虽然杨总表面看不出来，内心其实应该是十分失望的吧？
    亡羊补牢，未为迟也。
    “杨总，我已经能体会到了您手下员工的创作状态了，比如说您给我看的第一部电影《葫芦娃朋克》，就是一种把童话和赛博朋克结合在一起的作品……它很小众，制作也不精良，就算失败，也不一定就证明这条路走不通。”
    “或许只是因为演员，或许只是因为画面，或许只是因为宣发……而您和您的员工便善于研究这类电影的市场。”
    “收获非常多，真的很多……原来我以为的红海，竟然是一片蓝海！”
    专业影评人的激情点评，让杨若谦的心情更糟糕了一点。
    和他想象的一样，避难所公司的情况看着还行，实际上已经有点不妙了啊。
    “那么，对以后避难所公司的电影，你有什么建议吗？”杨若谦深吸一口气，问道。
    连这种公司内部的决策问题，竟然都愿意咨询他一个外人？
    这就是被信任，被认可的感觉？
    刘毕不敢怠慢，认真说道：“别的我不敢说，毕竟您才是这条道路上的先驱者……但有一点，我觉得应该保持住，那就是宣发方面的优势。”
    “避难所公司的山寨，就是一种最节省成本，而且宣传效果最好的模式。”
    “只有样本足够多，电影的市场才能够被最终确认……您在这一点上做的非常好。”
    “还有……”
    刘毕侃侃而谈，目光自信——从业这么多年来，他是头一次这么爽。
    以往他发的视频最多就是针对一些影迷，是喷是骂，都和电影制造方没任何关系，充其量就是高级一点的自嗨罢了。
    但现在……是一个真正的电影制作人，在虚心认真倾听意见。
    这不得把自己毕生的实力都拿出来？
    杨若谦默默的拿出手机，把重要部分一字不差的全部记了下来。
    “不错，你的建议很有参考价值，我回去让员工们改改。”
    建议很有参考价值，我回去就让员工把它们全部改没！
    ps：今天这比赛，边笑边看了属于是，烂完，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