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桃子从梦中醒来。

    顶着鸡窝头的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叉着小短腿，呆呆地看着窗外。

    微风轻拂着纱窗，阳光偷溜了进来，在房间里落下斑斑点点。

    耳边依稀能听见楼下的喧闹声，和不远处湖边传来的浪涛拍岸声。

    “怎么了？”

    何四海出现在房门前。

    桃子闻声回过头来，呆呆地看着何四海，人还没彻底清醒。

    何四海走上前，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捋了捋她额前凌乱的头发。

    桃子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清醒了一些，叫了一声爸爸。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何四海伸手把她头顶一撮调皮的头发轻轻按下。

    桃子点了点头。

    “好大的河，黑色的水，哗啦哗啦……”桃子挥舞着小手说道。

    何四海忽然想起之前在桃子梦中所见的那条河。

    “那今天晚上爸爸进你的梦里看看。”

    何四海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仿佛给了她温暖，也给了她勇气。

    桃子恢复了过来，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还要去幼儿园呢，今天沈怡然要跟我一起去摘果子。”桃子拽过旁边放的衣服，就要往自己身上套。

    “摘果子？去哪里摘果子？”

    “幼儿园的树上。”

    原来幼儿园里有一棵桃树，不过每年不等桃子成熟，就被小朋友们嚯嚯完了。

    小朋友们用砸的，用敲的，用晃的，用摇的……想尽办法，把那些还是拇指大小，青涩的果子给弄下来。

    能不能吃不重要，这已经成为幼儿园小朋友一种快乐的方式。

    吃过早饭，何四海把桃子和萱萱送到幼儿园。

    然后和婉婉一起回了一趟江右老家。

    奶奶让他回去，商量聘礼的事，因为过几天，他们就要向刘晚照家下聘。

    “其实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聘礼我自己准备就行。”

    回到江右的家，何四海对奶奶说道。

    张陆军和杨佩兰也在。

    “知道你富裕，但是不能什么都让你自己准备，这是你爸妈给新媳妇的一点心意。”奶奶说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张陆军说道。

    “那行吧，不过你们准备些什么？”

    “金首饰肯定要买一套，还有四色糖果、茶叶、酒……”杨佩兰赶紧说道。

    何四海估算了一下，除了首饰，其他的也要不了多少钱，于是点头答应了。

    “那行，今天你们一起去县里把东西买了。”奶奶见何四海同意，笑呵呵地说道。

    “今天吗？”

    “对，你们一起去，正好顺便逛逛，怎么，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奶奶问道。

    “没有。”何四海摇了摇头。

    “那就一起去吧，听说现在县里建得可好了。”

    奶奶口中的县城，指的是光昌县。

    离张家村大概二十多公里。

    “佩兰，你也跟他们一起去，两个大男人，可挑不好东西。”奶奶转头又向杨佩兰道。

    “可……可这样，你就一个人在家了。”杨佩兰有些不安地道。

    “一个人在家就一个人在家，我又不是小孩子。”奶奶笑着说。

    坐在旁边的婉婉hiahia笑了起来，她是小孩子。

    “那要不，奶奶跟我们一起去吧？”何四海道。

    奶奶闻言连连摇头。

    “我晕车不说，就是去了，也没多少精力逛，你们别管我，我在家挺好，你们去你们的。”

    何四海见此，也只能随她了。

    “我买了辆车，开车去，来回也很快。”张陆军喜滋滋地道。

    “咦，买车了，什么车？”何四海好奇问道。

    “停在了门口呢。”张陆军说着，往前屋走去。

    何四海跟上，婉婉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也赶忙跟上。

    而杨佩兰又跟奶奶叮嘱了几句，这才走向门外。

    “怎么买了个面包车啊？”

    何四海在门前见到张陆军新买的车。

    看车标，是长安的，总价大概不超过五万块钱。

    “买来代步用的，买那么好干嘛，而且在农村，面包车也实用。”

    虽然只是一辆面包车，但是张陆军抚摸着满是喜爱，倒车镜上还系着一条红布带。

    张陆军喜欢捣鼓电子产品，也喜欢车。

    但是在过去，他舍不得乱花一分钱，他要存起来，等找到了儿子，都留给儿子，弥补他的亏欠。

    “那么走吧。”

    何四海拉开车门，让婉婉先上去，然后自己也跟着想要上车。

    这时张陆军忽然开口道：“要不你坐副驾驶吧？”

    何四海闻言看了一眼走出来的杨佩兰。

    “让你妈妈跟婉婉坐后面吧。”张陆军又说。

    何四海也没多想，直接坐到了副驾驶上。

    等大家上了车，张陆军这才喜滋滋地开着他新买的面包车，载着他们往县城出发。

    开着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载着老婆和孩子，去往要去的地方，这是他多年来的梦想，现在竟然得以实现，简直跟做梦一样。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眼角发红，有一种无缘无故的悲伤。

    何四海也察觉到他的情绪。

    于是笑着问：“我小的时候，有没有去过县城啊？”

    “当然有，以前有辆大巴，每天都会路过我们家门前，去县城也很方便。”

    “就是院子里那辆吗？”

    “对，就是那辆，每次听见大巴的声音，你都会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路边有很多的树。”

    何四海看向路边，路的两边全是空旷的田野，即使有树，也很稀疏，不免有些失望。

    可是张陆军显得很高兴。

    “以前的确是有很多树，但是后来修路的时候，全都砍伐了，没想到你还记得，你还记得什么？”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出门，要记得路才能回到家。”何四海道。

    张陆军闻言愣了一下，喉结耸动，有些哽咽地道：“你还记得啊？”

    他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看前方，好好开车，不要出什么意外。”何四海平静地说。

    “对，看前方，好好开车，不要出什么意外。”张陆军喃喃地道。

    然后一路上沉默无言。

    婉婉坐在后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无聊地颠着小脚脚。

    过来好一会，张陆军忽道：“儿子，谢谢你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何四海。

    何四海转头看向他，张陆军直视着前方，仿佛刚才这话不是他说的。

    何四海露出一个笑容，转过头去道：“不用谢，都是一家人。”

    “对，都是一家人。”张陆军也露出一个微笑。

    他看着前方，小心开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