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你刚刚去哪儿了?”
厉九川轻声问道。
“在旁边走了走,顺便看看你的表现。”
爻嬷嬷也不掩饰什么,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那嬷嬷可还满意?”
“尚可。”
就两人对话的功夫,地上死具尸体已经冒出滚滚黑烟,缩成了黄豆大小。
此时,这尸体颗粒通体乳白泛黄,遍布斑斑点点的黑色杂质。
爻嬷嬷伸手把这四颗东西捡起来,顺手丢给厉九川。
“这是什么?”
“这个叫遗玉,不过杂质太多,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就行了。”
爻嬷嬷解答了他的疑惑,又接着往前走,示意少年跟上。
说来也怪,厉九川自己在树林里绕了半天都出不去,跟着爻嬷嬷走了没两步就看见外面的田野和远处的城墙。
这里离游山城已经很近了。
“以后你自己过林子,记得找青色树皮的树,表皮是光溜溜的,很显眼,跟着树走,人就出来了。”
爻嬷嬷边走边提醒他。
“是。”厉九川点头道。
“嬷嬷,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野兽恐怕也没有它们那般能耐吧?”
“那是秽兽,神灵的力量沾染到野兽身上就会变成那样。不过,这些都是最低等的玩意,以你的身手收拾它们并不算难事……更何况秽毒对你都没有影响……”
爻嬷嬷的话说了太多东西。
厉九川消化了半天,眼看就要入城,便没有再多问。
游山城城门倒是挺气派,宽厚的青岩层层垒起,严丝缝合。
高大的城墙还没走近就令人感到渺小。
只不过几个懒散官兵坐在城门口喝酒,坏了不少气氛。
几个人看见老婆子慢吞吞地往里走,好似很熟悉,直接挪开位置让一老一小进去了。
旁边一个木盆里装着银子,显然应该是入城费,爻嬷嬷路过的时候丢进去一颗银豆。
厉九川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左右打量城中景象。
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穿着绸缎华服的公子小姐比比皆是。
还有不少来自城外的劳民叫卖着廉价的货物,皮毛、野鸡、野猪、自制的吃食等等。
道路两旁茶馆饭摊最多,大概是因为靠近城门,摆在这里方便。
再往前走,就能看见雕梁画栋的高阁,富贵人家的府邸,来往的华盖马车。
装点雅致的书斋飘出一缕缕幽香,对面布庄挂出来的绸缎像流水般敞亮,茶馆里说书先生讲到高潮赢得满堂喝彩,饭摊上馄饨汤锅煮出肉香。
少年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忍不住拉着嬷嬷的袖子边走边看,免得一不留神又走丢了。
老嬷嬷却以为他小孩子心性作祟,想讨点东西。
于是拉着他到来到一处小摊处坐下,卖糖水的老头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
“小童子想要点什么?”
厉九川虽然已经十五,但并未束发,只是简单扎在脑后,再加上重子痨稚嫩的身形,也难怪被叫做小童子。
爻嬷嬷则替他说道:“要一碗李子露。”
“好嘞!”
老头转过身去忙活,厉九川就偷偷问:“嬷嬷,李子露是什么?”
“就是甜糖水。”
“哦。”
李子露是一碗琥铂色散发着浅浅果香的甜水,里面还铺着层软糯的果子。
喝完口齿生香,还有点让他恋恋不舍。
爻嬷嬷留下两枚铜钱,带着小少年接着往城中走。
一直来到某处巷子里,左拐右拐,进了一家敞开门的大院。
院落堆满了干柴,中间一座小屋挡着厚厚的帘子,有几个穿着朴素的乡人坐在门外排队,都是些穷苦病人。
爻嬷嬷没有排队,径直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屋里暖烘烘的,一个穿大褂的老医师正在给病人诊脉。
他看见老嬷嬷进门,随即站起身,嘱咐一旁学徒去抓药,自己走到屋后打开另一扇门,示意两人进来。
厉九川跟着嬷嬷刚走进屋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松香!
自己被扔到井中那天爻嬷嬷点过这种香。
玄十一身上也带着这种香。
现在老医师的屋子里也有这种香味。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只知道每次嗅到这种味道,心神就会变得格外冷静,舒缓,仿佛昨天一整夜没睡带来的困倦也消失了。
“他叫…九川,没记错吧?”
老医生一把白胡子,笑起来很慈祥。
“没错。”爻嬷嬷答话向来一本正经。
“什么病?”
“恶魇,他总梦见有人杀他。”
“清晰么?”
“连名字样貌都清晰可见。”
“哦,那是有点严重。”
老医生拿热帕子擦了手,指着旁边的木床道:“来,孩子,躺上去。”
厉九川照做,但嘴里没忘了反驳,“我今年十五了,不算孩子。”
“哟……长大啦!”然而这老头依旧只是逗了他一句。
“……”
见小少年躺好,老头拿起角落里三角锥形的琥珀色蜡烛,刮下些粉屑到另一只香薰盘子里,然后捏成一撮点燃,在少年鼻尖绕了绕。
厉九川眼皮沉沉地垂下来,整个人似乎都陷入睡眠之中。
实际上,厉九川只是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身体陷入了深度修养,意识却还无比清醒。
他听见老医生又和爻嬷嬷闲聊起来。
“你把种子给这孩子了?”
“没有。”
“那他怎么会突然做梦?以你的能耐,恐怕没有什么传承种能靠近他。”
“谁知道呢?有些事说不准的。”
“倒也是。既然来都来了,交换一下情报吧。”
“我那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天宫和山神殿的走狗又在到处传教,有传承者去了野林镇,还污秽了路上那片林子。”
“哦,那些家伙们总爱使些小把戏。城里这边倒是有些传闻,说是兆阳海事府派了掌士来,据说是要找什么人……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小小掌士,还大人物!”
爻嬷嬷不屑地哼了一声。
“掌士的确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关键在于海事府。”
“海事府又怎样,无非是把明面上的世俗权力把控得更牢一些,要怕,你也应该怕天宫或者山神殿才对,哪怕是长乘门的贼子,也比海事府强。”
“你这说的!”
短暂的对话以老医师的气恼告终。
爻嬷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离开了屋子,只有那老头扒拉着厉九川的身体,好像在检查什么。
“……嗯,身骨都是极好的……气血这么旺盛……”
“……不是吧……真的找不着……”
“……这老婆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嘟嘟哝哝半天,老头才放弃了翻找,抬手掐住少年人中,他眼皮颤了一会,方才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