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和葛夫子劝你们的话一样,我也有句话劝你们。”
“别跟良善之人走得太近,不然哪天他死了,你们心锚破碎,是会疯的。”
院首指节轻叩木桌,“现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夫子!”率先站起来的是言乐,“既然有黄柏脂,为何还要教授心锚课呢?”
“天下饥荒,饿殍遍野,何不食肉糜?”白须老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这……”言乐一时语塞。
“更何况我刚刚说了,心锚是无意之举,就算你不想锚谁,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心锚建立。”
“可我听说有不少人会将……将您这样的强者作为心锚对象,难道这也是无意之举吗?”
“对强者锚心似两情相悦者,你要非说是刻意为之,老夫也没办法。”院首拿起左手边茶壶倒了一杯清茶。
“那如何确定自己是否锚心?”说话的是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姑娘,一袭紫裙还带着面纱。
“问得好。”院首饮尽茶水,“短时间内的轻度污秽能让你看见自己锚的是谁,具体做法是回想每一个认识的人,冥想中看见谁后污秽减轻或者消除,说明谁就是你的心锚。”
“一般来说,已经有心锚的人都会在短时间内清醒并知道自己的心锚是谁,而没有心锚的人就无法清醒,最迟的界定时间是一柱香。”
“心锚课第一节,目的就是让你们知道自己有没有锚心,锚的是谁。”
院首叹了口气,“这可是个体力活,左手第一排依次过来,上一个人走了,下一个再来,不要挤,不要把自己心锚告诉别人,否则谁的心锚被拔除而失控,书院护卫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们。”
这老头的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话里的杀机却让每个学子为之悚然。
“杨院首总是喜欢吓唬人。”
乙戊堂外走进来一个身材妙曼的女夫子,即使素净的书院袍能把人显得清心寡欲,她却总给人一种别样的诱惑。
“紫潇,你来对他们施加污秽。”院首老头似乎早料到此女会迟到,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在那,“心锚课有两位夫子,第二位就是紫师长,记得离她远点。”
“院首~”紫潇闻言面色埋怨,尾音拐了三道弯,勾起一众鸡皮疙瘩。
院首根本不搭理她,已经喊了第一个学子上来准备了。
紫潇只好哼了一声,抽出一股稀薄的传承灵源塞到那学子脑袋里去,他足足坚持了一柱香也没有清醒过来,院首在旁边点燃一柱黄柏脂,然后大袖一挥,烟气扑面,第一个学子顿时从幻象中清醒。
“没有心锚。下去吧。”
有的学子很快就会自己苏醒,然后露出一脸复杂的神色,有的则是坚持一柱香,毫无反应,但总得来说,醒得快的学子比醒得慢的多两倍,也就是大部分人都不知不觉中自行锚心。
言乐和肖虎就坐在厉九川旁边,肖虎没有心锚,而言乐不到半息就苏醒,显然心锚深种。
厉九川上前坐好,紫潇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开口道:“你放松些,这么警惕我只能增加灵源量,但会造成你过量污秽。”
“是。”于是厉九川放松身心,紫潇将灵源丢进他脑子。
他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周围的一切都扭曲起来,无数妖娆的幻影围着他跳舞,像海浪一样簇拥着他起伏,整个人似乎都漂在水面上,甚至水波柔和的触感都极为清晰。
“你……放的……多了……”
恍惚中,苍老的声音断续响起,似乎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厉九川脑海里充斥着舒爽与茫然,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却总也想不起来是谁。
“厉……观想……记忆……心锚……”苍老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说,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话。
等等,电话是什么?
记忆如洪流闪过,厉九川瞬间想起了前世联邦的生活,脑海像筛子一样过滤掉记忆中形形色色的人,哪怕是监狱里最后杀死他的老者也只停留了刹那。
接着记忆就像断片了一样,忽然跳到了古代,他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少年,脑海中的人影闪动,爻嬷嬷、苏姨、游医、红衣女子、猲四六、甘印、朝贺……
记忆蹿得飞快,却又倏忽间倒回,锁定在一道红色的身影上。
呃……厉九川发出一声沉郁的低吟,整个人就像被什么力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声音也变得连贯。
“厉九川,你再不苏醒我就带你去本心殿剥落传承……”
院首苍老冰冷的脸突兀地放大,一双眼睛几乎要放出青光。
厉九川眨巴眼睛,发现整个学堂都泡在水里,香炉也已经湿透,就像凭空降了一场大雨,除了院首和面色严肃的紫潇,这里都已经空无一人了。
周围的地面桌角都开始生长绿色丝状水藻,像蜘蛛一样爬得到处都是,腻腻滑滑。
“罚你把乙戊堂打扫干净。”
院首沉着脸抖了抖被水汽浸透的衣袖,又看向紫潇。
“这是书院,不是你紫家。看守本心殿一年,你可有异议?”
紫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我并非有意……”
她只是稍微多加了一缕灵源,目的只是打算趁机拷问厉九川内心,谁知道会出现这种事!
难道……传闻是真的?
“并非有意?”院首冷笑,“那你去看守海牢吧,正好现在海事府缺人。”
“什么?!”紫潇大惊。
“不答应就逐出书院,爱去哪儿去哪。”院首转身离开学堂。
紫潇咬着牙道:“去多久?”
“他们什么时候不缺人了,你就什么时候回来。”说完最后一句,院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紫潇又惊又怒,她好不容易才成为夫子,其中付出艰辛良多……想着想着,她忽然看向默默起身打扫学堂的厉九川。
紫潇收起衣摆蹲在厉九川面前,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我并非有意,九川能否替我向院首求情?”
“色即是空。”厉九川连眉头都没抬。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