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乔迁之喜
    古历26日，宜结婚、出行、打扫、搬家。
    大中午的，煤炭厂的家属宿舍区域，靠东头的一套平房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院子里摆了四桌，来了20几号人。
    大多数是村里的，这回帮忙搬东西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个是陈素娘在大院里的朋友赵姨，她侄子就是做泥瓦匠的那位，手艺不错。
    说是上午不用请假，陈素娘还是请了半天假，一早就过来帮忙。
    村里人带了鞭炮，院子的大门口处留下了一地的鞭炮碎屑，门口有几个邻居家的学龄前孩子在碎屑里翻找哑炮。
    秋火明中午放学，直接带着大妹，又到小妹的学校顺了她，三个人一辆车赶到了煤炭厂。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人声嘈杂，村里人好热闹，还听到了秋建设寒暄的声音。
    秋火明探头看了看，院子里塞的满满当当的，他干脆把车停门口了，这里乱七八糟还停着几辆三轮车跟一辆拖拉车，除了一辆三轮车外，上面都刷着公社的抬头，看来这些都是从公社借的。
    秋建设跟三姑父任家和正在负责应酬，二叔难得也出来了，正跟爷爷奶奶坐在一起，他的椅子是特殊制作的，扶手很高，二叔的腿部已经变形了，搁在椅子下方的搁板上，歪着头，听着他们说话，自己也不开口，就干笑着。
    秋火明领着两个妹妹规规矩矩先走到他们这一桌，“爷爷、奶奶、二叔。”
    爷爷一看到秋火明就乐了，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三个红纸包着的红包，大跨步走了过来，给三个小辈一人封了一个。
    秋火明还想推辞，秋建设已经发话了，“爷爷给的就收下。”
    “谢谢爷爷。”秋火明收了，两个妹妹也有样学样收了。
    “火明这个子不得了，这要是在咱村里，怕是第一高了。”爷爷看孙子，那是越看越爱。
    “刚放学吧，快进屋，把书包放下。”
    秋火明的手被他攥住，一时进退两难，这到底是让自己走呢，还是留下来，两个妹妹已经闪人了，他还被禁锢在原地。
    “这是你三叔三婶……这是你俊良大哥……”爷爷领着他挨个认了一遍，这里的四桌人有三桌以上都来自涧北村，多少有些沾亲带故，转了一圈后，他终于松手了。
    秋火明得了空，抽身而退。
    厨房间的大门在进门口，三姑跟陈素娘在厨房间烧菜，厨房门口的小竹椅上，还坐着一个胖阿姨，正在嗑着葵花子，看着秋火明走近，眉眼都挂着笑意，她就是陈素娘在大院最好的朋友赵姨。
    早年陈素娘她们忙于工作的时候，大姐上学去了，还会把秋火明放在赵姨家，等陈素娘晚上下班了才带回来，有时候她夜班，他就只能跟着姐姐回来。
    赵姨脾气爽朗，未语先笑，秋火明也很喜欢她。
    “赵姨，你也来啦。”
    “被妈拽过来的，就拉了几下风箱，一会儿还得进去，这瓜子炒的香，你来一点？”
    赵姨将手掌心摊开。
    “不了，留着肚子吃午饭。”秋火明摆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
    厨房间的菜香已经飘了出来，今天看来爷爷他们今天是下了血本了。
    他走进厨房叫了一声：“妈！三姑。”
    这间厨房用的还是老式的大锅灶台，有烟囱，墙面上画着五谷丰登，下面是烧火洞，侧面放着一个风箱。
    此刻灶台下的火还很旺，烧火的地方有一个熏得褐色的小板凳，再往后是堆着高高的柴火，看样子爷爷他们连家里的柴火都没放过，也搬来了。
    “火明放学了，你过来。”三姑朝他招招手。
    他上前走了几步，“张口！”三姑说道。
    秋火明下意识张开口，一块喷香的鸡肉被三姑夹起来，迅速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好吃吧，你爷爷、奶奶养的鸡，只留了两只下蛋的，其它都杀了，这回你们有口福了。”
    这年头的鸡肉是真的好吃，就简单放了蒜、酱油跟盐，一口下去，绝对口齿留香。
    “别惯着孩子！”陈素娘没来的及制止。
    “这哪叫惯，我家闺女但凡有火明一半懂事，我天天给她好吃好喝伺候着。”
    “三姑，小萍呢？”秋火明进来没看到表妹，他一边咀嚼着鸡肉，一边问道。
    “在里屋呢，她认生，乡下来的就是不顶城里孩子大方。”三姑无奈地说道。
    “小萍妹妹还小，等她熟悉环境了，胆子就大了，我先进去看看她们。”秋火明吞下鸡肉说道。
    陈素娘点点头，“去吧去吧，吃饭还有一会儿……饿了你再进来。”
    老妈这双标的厉害了，秋火明笑着出了厨房往里走，爷爷家的这三间房方方正正的，看着大气。
    屋内地面是夯土层，夯实得很平整，很明显打扫过了，地面很干净，家具看来都搬过来了，有些没来的及整理，直接堆在房间里跟过道上。
    刚刚在院子的角落里，还看到不少的农具，看来是爷爷他们不舍得扔，大老远地又带过来了。
    家具都是农村的老式家具，年久失修，颜色败落了，表面暗沉沉地，不过都是实木的，回头找漆匠翻新一下，就能跟新的一样。
    里屋的门是开的，他走进去，表妹小萍正怯生生地看着大妹跟小妹在玩“翻花绳”游戏，见到他明显缩了一下，也不叫人。
    小萍才7岁，这次三姑户口起上来后，打算9月份就给她报读小妹现在就读的小学。
    “翻花绳”游戏就是用一根细绳子，绳头打个结，然后用左右手掌把绳子撑开，一方撑开绳子后维持不动，另一方用手指将这根绳子组成一个花样，绳子换到自己的手上，一来一回，直到再也翻不出花样就算输。
    这一局明显是小妹输了。
    小妹伸手把小萍拉了过来，“小萍妹妹，你看懂了吗？就这么玩，红叶姐姐赢了，该你跟她玩了，等你输了，就换红霜姐姐上场……”
    小妹跟大妹侧坐在床边，小萍被小妹拉在她身旁，她的模样跟三姑很像，脸颊肥肥地，看着就很可爱。
    房间里有小凳子，秋火明顺脚一勾，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玩你们的，我看看书。”
    他看得是《武林》编辑部寄过来的本年度第六期新刊，也是昨天刚收到，原本想带给顾晓然，放书包里给忘了，现在闲着没事，翻出来看看。
    《少年仙侠传》用的是他的笔名“星火”，他看了好几眼，嘴角微微露出笑意，闷声发大财，如同锦衣夜行，低调奢华、暗自欢喜。
    那边小萍一开始的怯场已经好了很多，孩子间的友谊来的热烈，特别是小妹这种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这种精气神，很容易感染他人。
    “红霜姐姐，我知道了，可以用小指头勾这条线……”
    “小萍妹妹真聪明，等你以后到了我们学校，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我可熟了。”
    大概长这么大，难得被人叫一次姐姐，小妹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大妹陪着她们玩了一会儿，就把位置让给了她们俩，她坐到窗台下，先是瞥了一眼大哥，见他没注意自己，赶紧取出小人书翻看起了起来。
    秋火明给她们一次性买了好几套小人书放在家里，还跟她们约法三章，每天只能中午看一个小时，他担心晚上光线差，看小人书会让视力下降，如今的钨丝灯，光线昏黄，其实并不适合看书写字，但比煤油灯要强很多。
    大妹跟小妹的成绩原本就还不错，基础打得还算是牢靠，偶尔看看课外书，还可以放松一下，劳逸结合。
    家里有秋火明在，不懂的题目随时能有解答，他的讲解比学校老师讲得好，特别是晚上做作业，有问题当场就能解决，这些天大妹的作业本，在班上已经成了香馍馍，一回到学校就被借走作为参考了。
    她正看着小人书入神，突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鞭炮声，不一会儿赵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饭好了，今天你们几个小的都上桌吃饭。”
    秋火明站了起来，赵姨的刘海上还有灰屑，应该是烧火时烟灰飘出来的。
    院子里，四张桌子有三张满了，除了二叔单独坐一边之外，每张桌子满当当地坐了8个人，只空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看来就是留给这她们的。
    陈素娘跟三姑正轮番着从厨房端菜。
    小妹牵着小萍的手坐在一起，秋火明就跟大妹挤在一起，陈素娘跟三姑坐一起，赵姨太胖了，单独坐一边。
    秋建设作为主家，见人都到了，这菜也上齐了，当即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客套话，爷爷跟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二叔模样样子有些疲倦，依旧撑在椅子上，他现在吃饭还能自理，但是这个毛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秋火明看了主桌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农村人喜欢热闹，几杯酒下肚，那边就闹腾起来了。
    秋火明他们下午还要念书，一个个盛了饭先吃了起来，这桌反倒是最太平。
    三姑见小萍跟小妹关系处得好，心里也高兴，给她们碗里夹了好几块鸡肉。
    四张台子，各八菜一汤，实在是不容易，今天老妈跟三姑确实辛苦。
    院子里的这些桌椅款式各异，很明显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
    陈素娘累了大半天了，先喝了一碗鸡汤，这才舒坦了起来，“这三张桌椅，回头还得给村里人带回去，还有这碗筷，也得带回去。”
    “中午饭菜也吃不完，赵胖子，厨房间给你留了菜，吃好饭记得端回去。”
    赵姨闻言笑道：“我就馋你家这碗鸡汤，鲜得掉牙。”
    “可不是么，这些鸡都是吃野地里虫子长大的，这肉紧实……”三姑一提到乡下得事情，话就多了起来。
    秋火明吃的开心，也不插嘴，由得她们说得眉飞色舞。
    “等会儿，吃好饭，火明你们几个就在这里休息，到了点直接回学校，省得来回折腾。”
    “嗯。”秋火明点点头。
    小妹咧开嘴笑着跟小萍说道：“吃好饭，我教你玩拍画片，可好玩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个孩子关系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悄悄地说着小话。
    大妹最先吃好，“妈，我先回房间了。”
    “去吧，困的话上床睡一会儿！”陈素娘吩咐道。
    秋火明嚯嚯了两大碗米饭，这边的碗比自家的大，两碗差不多就是自家的三碗了，又喝了一碗汤，被三姑强行放了一只鸡腿。
    这餐饭吃的尽兴，肚子撑的慌，他决定在附近转转。
    主桌的秋建设已经脸红到脖子了，跟村里人在行酒令。
    “哥俩好啊，五魁首阿……”秋建设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但他脑子还是好使，秋火明旁观了一下，他连赢了好几局。
    另一桌是三姑父当酒司令，正跟旁边的一个汉子在拉扯，为了一杯酒的事情争论不休……
    他晃到门外，眼下是吃饭的点，之前还在空地上玩耍的几个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煤炭厂的厂房不大，宿舍区跟厂房隔着一条马路。
    再往后宿舍区围墙那里还有个荷花池，不大，小时候秋火明为了捉鱼，在这里落过水，印象深刻。
    他沿着围墙准备绕一圈，城东长大的孩子，多少都会点水性，这里一条街九条巷子，几乎都有水道。
    东门护城河那里，一到夏天就大把孩子扎堆在里面泡澡。
    秋火明的游泳姿势不行，野路子，但好歹也能扒两下，至少踩水没啥问题。
    煤炭厂的宿舍区，其实就算是城乡结合部了，宿舍区用围墙围了起来，外面都是农田。
    宿舍区不大，没多久，他就晃到了宿舍区大门口，街道对面就是煤炭厂了。
    这里还是比纯粹的乡下要好，煤炭厂门口两侧的商店有一排，住在这里，买日用品还算是便利。
    厂区门口经常有运煤的车辆进出，附近的居民看准了时机，就会侯在那里，随时捡车上掉落的煤炭，这几年大家的生活好一点了，大人开始拉不下脸过来捡煤炭，于是就剩下些孩子继续重抄父母旧业。
    住在城里的孩子会欺负乡下来的孩子，掉落的煤炭就那么多，谁捡了就归谁，自然会霸地盘。
    好在这个时候的货车，挡板的缝隙大，有些司机见有孩子在后面追，还特意让车颠簸几下，以便抖落更多的煤炭下来。
    秋火明这么清楚这里面的道道，那是因为，他也曾经是这群小孩中的一员。
    大中午的厂区门口的车辆几乎没有，煤炭厂没有三班倒，中午到点就休息，三姑在这里上班，也算是一个闲差。
    最主要的，小萍可以在城里读书，城里的资源再怎么说，肯定是比乡村要好得多。
    爷爷一家下个月开始就有商品粮可以吃了，这基本就等于实现了一个阶级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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