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备战期
很多时候,征伐前夕的师出有名,都是一种纯粹的自我安慰乃至自欺欺人,并不需要真的合情合理。所以在鹿悠悠明确盖棺定论后,莫雨也不再反驳。
如今既然已师出有名,接下来就不必再做言辞之争,唯有实实在在做事了。
理论上说,王洛的静州之行,已经确定了天之右的千年死敌如今再难以构成实质威胁。那么接下来仙盟便应放开手脚,大举扩张……但实践层面,还面临着诸多困难。
首先一点就是风险问题。
谁能保证王洛的所见所闻,就一定是对的?谁能保证那个和王洛形貌一般无二之人,真的是天庭之主?而他真的已经放弃了挣扎,只希望用和平的方式了结千年恩怨?
谁能保证这一切不是个巨大的陷阱?
当然,非要找出担保人,鹿芷瑶一定可以猛拍胸脯表示自己可以担保一切。但现实是,即便是鹿芷瑶本人,也当不起这个担保人。新仙历一千三百年定荒一事已被赋予了太多的含义,其自身具备的神圣性远远凌驾于任何个体乃至国家之上。祝望或可利用自己的强国强权去担保王洛,去担保拓荒之行,甚至担保新恒……但却很难说服天下人相信,那个威胁了仙盟一千多年的大敌,如今已土崩瓦解。
可以想象的是,即便在若干年后,九州完成一统,天庭彻底成为历史,“荒芜”依然会成为寄生在人们心底深处的梦魇。甚至再过几百年上千年,也会有许许多多的文艺作品,去描绘荒芜死而复生,天劫重演的灾难。想要在短时间内将这道心理阴影消解,既不现实也没有好处。
过去千年间,仙盟百国之所以能团结在一起,核心的共同利益就在于定荒二字。若是真的一夜间天庭覆灭,那么百国之间的内部矛盾也将难以压制。
所以具体到仙盟扩张,幻境融合这个问题上,能采取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小步快跑。也就是在常识框架内,步步推进定荒结界,促进融合……然后,尽快安排祝望的太虚司牵头,将仙盟的幻境植根于新恒境内,融合于初生的定荒结界中。
之后,只要新恒的太虚幻境能尽快投入平稳运行,带来明确的收益,那么后续在利益驱使下,各国自会主动行动起来。
但是反过来说,若是新恒的太虚幻境并不能顺利运行,那么后续的任何规划也都只是一纸空谈。
所以……
“所以,还请各位将此事列为未来新恒的首要大事。太虚幻境不定,那么新恒加入仙盟一事,也就无从谈起。”
灵山脚下,旧山垒要塞的会议室中,王洛一脸郑重地对身前的一众新恒来客说道。
会议桌对面,以拓跋田成为首的使节团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迟疑不定,唯有拓跋田成本人反应最快,用力点头,拱手回应道:“请山主大人放心,鄙国必将全力配合仙盟推广好太虚幻境,若有需要,随时都可以立军令状1
“好,有拓跋教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相关军令状我已经事先拟好,就放在各位左手边的档案夹中,若是没有别的疑义,就请尽快签了吧。”
拓跋田成闻言,却仿佛不出预料,更毫不犹豫,直接翻开档案夹,取出一张金碧相间的契约纸,而后提笔签上了自己名字。
身旁顿时响起一阵低沉的议论声,一位胡子花白的老教授不由质疑道:“拓跋教授,陛下令我们出使仙盟,只为考察学习,似乎并不曾授权我们签署如此重要的文书……”
另有教授点头附和道:“此事关乎紧要,至少也该及时向陛下汇报请示,如此自作主张,若是日后引起纷争矛盾,谁能担责?恕在下实在难以苟同。”
对于这群文化人的质疑,拓跋田成也不客气,充分表现了自己作为前文化人的风骨。
“所以陛下才任命我为使节团的代表,而你们只是跟班。”
说话间,拓跋田成甚至还取下腰间象征新恒皇权的一枚金印,加盖在了军令状上。
如此嚣张跋扈的姿态,顿时激起莫大反意,不过在一众新恒使节爆发前,王洛已伸手敲了敲长桌,发出两声韵律悠扬的敲击声,震慑住了一众使节。
“各位不曾亲自体验太虚幻境,对此事持有疑虑也是难免。所以我也早为使节团准备好了离神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太虚幻境究竟是什么模样,还是要亲身体会后才好决断。”
说完,长桌一侧的使节面前,便各自多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瓶。
玉瓶飘香,光泽圆润,令人望之便不由怦然心动,饶是使节团的教授、城主们大多修为不俗,一时间也被这宝物吸引,个个目不转睛。
片刻后,更有人大着胆子拔出瓶塞,将瓶中粉红色的药散吸入腹中,而后任凭药力在体内流转,几乎无师自通地领悟了离神法,将元神抽出体外,归于太虚。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终于纷纷效法——或者意识到不得不效法。不多时这会议室内便多了一众神游天外的太虚行者。
唯有拓跋田成本人,并没有服散,而是用略带期待的卑微目光看向王洛。
王洛有些好笑:“你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实在犯不着卖这个可怜,答应你的事我会安排好,不过,你确定真要来吗?如今留在新恒,前途或许更好。”
拓跋田成看着周围那些完全沉浸太虚幻境中的同僚,欲言又止。
“放心,这批离神散是为新恒订制的入门款,以安全和稳定为首要,并不具备离神两分的功效。沉浸太虚,就无法兼顾现实,所以你大可有话直说。”
拓跋田成于是无奈叹息道:“也不怕山主大人笑话……先前靠着大人提携,我的确一度跻身朝廷核心,那是我以往梦寐以求的高位,但真的站到那个位置上,才格外能体会高处不胜寒。”
&r/>之后拓跋田成还要诉苦,王洛已经了然点头:“懂了,闯祸了,怕清算,所以干脆来仙盟避难了,倒是不失为明智之眩”
拓跋田成被戳穿后,也是苦笑:“经历过一次流放之后,实在不想旧事重演啦。何况当初被人从书院流放,过程还算平和,可我如今这个位置,一旦跌下来只怕不得好死。还不如趁早来仙盟求个平安……而且我学术钻研的重点其实也是仙盟,先前一直存有一个梦想,就是有生之年能亲自踏足仙盟土地,见识异域的风采,如今也算是旧梦得偿吧。”王洛说道:“既然你愿意这么想,那之后我会联系茸城书院,给你个特聘教授的位置。留在茸城,既能见识仙盟的顶级繁华,距离家乡也相对没那么远。”
“感谢山主成全。”
王洛又说:“但你也要记得,此事的前提是太虚幻境能平稳落地。那军令状上到底签的是伱的名字。”
拓跋田成闻言一凛,郑重答复道:“此事请山主放心,我来之前,也得过陛下叮嘱。只要仙盟有需求,新恒必竭尽全力配合满足。”
王洛说道:“那你回去以后记得告诉甘奉仙,此事还真就需要他竭尽全力。太虚幻境的推广,即便在仙盟也曾经历过诸多波折。而对于新恒来说,阻力只有更多十倍百倍。”
拓跋田成面色更是严肃,认真点了点头。
“在凝渊图已现世的现在,新恒民间依然有很多人敌视仙盟,而这种敌意是过去数百年的天庭教化使然,即便再怎么努力,也要用一代甚至两代人去消解,但我们等不起那么久了。”
拓跋田成错愕了片刻,便回应道:“请山主放心!即便国主大人有疑虑,我也会让国师全力跟进1
——
待送走这波新恒使节团后,王洛又马不停蹄会赶往下一个会议室。其动作之迅捷利索,让侍候在会议室外的几名披甲侍从都一时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理应被自己贴身侍奉的领导走得只剩下背影,便连什么礼节都顾不得,迈步匆匆跟上,脸上各自带着惊悸和忐忑,生怕因工作不力而被人问责。
另一边,王洛当先行走,目光中难掩轻微的疲意,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侍从如何纠结。
这已经是近三日来,他出席的第十七个会议了。会议内容无所不包,从茸城定位变更、到灵山的后续改造;从通明仙路的拓展建设,到与新恒的国务往来。有的会议他是作为主要领导人拍板定夺,有的则是作为专家顾问,提供专业建议,还有的干脆就身份模糊不定,以特邀嘉宾的身份过去让主讲人战战兢兢。
同时,他的头衔也在不断增殖,各种专家、组长、主任之名,就仿佛是某些好大喜功的元首挂在胸前的徽章。
当然,较之先前他以一个“灵山山主”的模糊身份,频繁参与仙盟的各项重大决策来说,如今这幅情形至少称得上名正言顺。而任何有基本眼力的人,都看得出王洛在新恒之行后,俨然变得更为炙手可热。因此一时间追捧附庸者越发多,也让他参与的每一场会议,决策效率都变得格外高。
只要是王洛拍板的事,无论其他人理解与否,都很快就能达成共识,形成结论。所以,如此善于拍板的高手,自然要能者多劳,各路会议连轴转。
之后,便是第十八场了……也是近几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会议,王洛希望自己能以最佳状态出席,于是干脆闭上眼睛,趁着短暂的行走期间调息养神。不过才刚刚合上眼皮,就听身旁传来一声毕恭毕敬的问候。
“小王参兹,见过王山主。”
语调虽是温和声音却颇为洪亮,让王洛不由睁开了眼,只见一位帝王打扮的卷发黑肤的中年人,正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王洛心中不由叹息。
这是仙盟百国中,国力位列二流末而三流上的海国国主,和周遭那些普遍荒谬的同行相比,此人称得上一句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在百国中也颇有影响力。如今双方要塞中偶遇,对方摆出如此谦逊的姿态问候,那么王洛虽然疲惫,也只能浪费时间与其寒暄一二了。
“嗯,好。”
点点头,吐出两个音节,王洛认真完成了寒暄得全部步骤后,便迈步掠过这段走廊,将参兹甩到身后。
对于海国国主,这样的回应,已经算得上恰当得体了……而参兹本人,也只是略有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便开始接受起身边人的吹捧,仿佛能被王洛如此回应,就已经是难得的殊荣。
实际上,的确是。
如今这座旧山垒要塞,在鹿悠悠的默许推动下,俨然成了定荒前线的权力中枢,地位甚至凌驾于茸城之上。而定荒又是仙盟的首要大事,因此各国权贵无不云集于此。本来还算宽敞的作战要塞,即便是几经扩建,内部空间堪比一座小型城市,依然被百国热情填充得拥挤不堪。行走其中,几乎随手丢块砖头都能砸到某位王公贵胄,区区小国国主,相较于炙手可热的灵山山主,的确微不足道。
事实上,在眼下这个时点,要塞内各国权贵,对待王洛的礼节姿态,甚至比对待鹿悠悠更为谨慎敬重。
尽管从理论上说,鹿悠悠作为祝望国主,地位显然更高。但她做事却相对温和,很少有特别专断独行的时候——也是因此,数年之前才会有月央国主高恒的那次冒进。反观王洛,虽然身份相对模糊复杂,但做事风格却相当激进,屡屡快刀斩乱麻,斩得无数人心惊肉跳,不得不服。
用褒义的方式形容:感受到了吗,何谓鹿悠悠的锋刃。
用最具贬义的话来形容:人们对待疯狗的态度,往往会比对狗主人更慎重。
而王洛本人并不介意当一段时间的疯狗,只要能把事情解决好……
思忖间,他已经走到了下一间会议室的门前,而后,他睁开眼,换上真挚的笑脸,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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