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传到山东。
同时,运送来装备战船的新式火炮。
军器局可以说是大明最神秘的部门,戍卫军队都是从京营各军中临时抽调,并不断轮换,禁止兵卒和匠人交谈,执行最高级别保密标准。
甚至,整个朝堂重臣,进入过军器局的寥寥无几。
而军器局成立两年,皇帝投入百万两银子,难以估计的材料,还给所有军器局工匠脱离匠籍,允其一子入国子监。
可谓是重视至极。
至于成效如何,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新式火炮,从京师装船,由护漕军护送,在莱州府掖县下船,交给项忠。
还有军器局工匠,亲自调试,装备战船,并教水军使用。
嘭嘭嘭!
一枚枚炮弹在海面上炸开。
没有沿袭以往使用的实心弹,而是采用了开花弹。
因为开花弹,就是一个空心铁球,里面装入火药,用芦苇做炮捻子,在水上用的话,进水就失效了。
军器局进行了改良,把铁球变成密封的,在炮筒里先点燃火球,再点燃火炮,用火炮发射出去,这样就能在水上爆炸了。
项忠眼中异彩连连:“这是军器局发明的火炮?”
工匠叫石五,赧然笑道:“并不是,是拆解了佛郎机夷炮,军器局仿造后,又加以改进,夷炮膛线较短,次数多了就会失准,而且不能连发,我们军器局改变了内部结构,可以连发,但增加了火炮的重量……”
项忠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点点头。
“大人,您使用时一定要记住,我们加粗了炮管,一发火炮打完后,要快速给炮筒快速降温,否则炮管就会扭曲,甚至开裂、炸膛,炮管的粗度已经达到最高了,再粗的话,就无法发射了。”
石五认真道:“降温后才可连发,我们军器局演练过,可以摆出双数火炮,一炮降温,一炮开炮……”
他将战术详细给项忠讲一遍。
项忠也注意到了,中型战船上,装载四口火炮,小型战船装载的火炮和这种不一样,是老式炮。
皇帝特批了一千尊新式火炮,山东沿海各卫所,卫四尊,所两尊,其余的装载上战船。
老式火炮也是一千尊,多装备在小型战船上。
除火炮之外。
还有新式火枪,叫鸟铳,其实就是火绳枪。
这也是在佛郎机铳基础上,制造出来的。
项忠一手托着铳,一手握住铳柄,手指放在扳机上,轻轻勾动扳机,铅子就能发射出去。
“这鸟铳也是佛郎机人用的?”项忠可不是大老粗。
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正统七年进士,离任广东副使、巡按使。
经历也颇为传奇,他在土木堡之变中被俘,偷了马逃出来的,走了七天七夜,才逃回宣府。
皇帝慧眼识珠,将他破格提拔,当时还引起朝堂反对。
结果,项忠用政绩告诉所有人,他项忠允文允武,有名帅之资。
“回大人,确实改自佛郎机铳,但军器局制作出来的火铳,更加精良,命中率更高;而且,您看看这铅子,我们的铅子可在潮湿环境下使用。”
石五拿来一个铅子,吐了吐沫,然后装填进去,直接打一铳。
“这不是为水战而生的吗?”项忠眼睛亮起。
“没错,我们的铳比佛郎机铳要重,威力更大,装填火绳也比较容易,您看这弹包……”
石五拿出一个用布缝制的褡裢,搭在肩膀上,前后都是装铅子的地方。
“挂在兵卒身上,一铳打完之后,便可退下来自己装填铅子。”
“铅子随身携带,并不占地方。”
“我们军器局的火铳,要比佛郎机火铳更加厉害。”
石五表情骄傲。
项忠看得出来,这石五并不怕官员,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他项忠不在乎这些,火铳、火炮好用就行。
项忠让兵卒试铳。
铳是好,问题是给的少呀。
皇帝只给了两千支鸟铳,老铳给拨了一万支,每支配铅子一百颗。
项忠试完铳,恋恋不舍,索性自己留一支。
他要皇帝写密奏,求皇帝多拨一些下来,最好再增加一批铅子。
那佛郎机火器这么厉害,有没有可能攻伐大明呢?
国朝应该和佛郎机互通贸易,可派使者去佛郎机学习火器。
项忠把所有疑虑写成奏章,呈送上去。
换个皇帝,是不会看这些密奏的。
但朱祁钰不但会看,还看得很仔细,每一封他都会亲笔回奏。
朱英坐镇济南府,项忠则莱州府整兵。
项忠手上有背嵬军和靖海军两军,可谓是当朝第一人,共掌两军。
他已经上奏中枢,请中枢再选一人执掌背嵬军。
正在等中枢批复。
他估摸着,皇帝应该在他掌陆军,还是海军上犹豫,所以迟迟没有下圣旨。
背嵬军是文官掌军的,所以他猜测,皇帝派人来,也是派张固来。
张固为人老持稳重,又善掌兵。
其实他项忠也在思索,他是该做名将,还是名臣呢?
若做名将,是该往步骑方向发展?还是做水军名将?
大明稀缺水军将领,步骑名将是很多的,他项忠根本无法凭步骑,进入文武庙。
皇帝让郑和入武庙,摆明了要发展水师。
项忠什么都擅长,让他掌控水师倒也可以,凭水师大功,他能入武庙。
在项忠思索未来之路的时候。
山东督抚朱英。
此刻也没有在济南府,而是在青州府安顿流民。
山东流民最多。
他督抚山东以来,连剿带安抚,截止至今,已经安置了140万流民,还往热河送去了30万。
今年年初,京师从北直隶陆续移民过来山东,又陆续安置了约40万。
如今山东在籍丁口,已经高达400万人。
分配田亩之后,又由山东布政司建设大批屋舍,送给流民,还有种子、农具,都是中枢出资,给流民的。
移民则多分一些土地和种子。
本地原百姓,则额外蠲免三年税赋,等于原百姓蠲免六年税赋。
而散布在山东各地的响马、盗匪、强盗,全都被项忠荡平,地方凡是有人犯罪,轻者关押,重则流放。
今年下半年,山东已经达到夜不闭户。
朱英将一道道奏章送去中枢,得到皇帝的不停嘉奖。
他可凭此番政绩,跃入阁部。
然而。
他也不是没用手段。
夜不闭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山东真的做到了。
因为朱英钓鱼执法,允许地方官员钓鱼。
甚至为了移民,各地百姓报假案,官府也要把人抓出来,抓到厉害的时候,人长得像贼的都被流放去热河了。
所以百姓被吓坏了。
甚至上街走路都不太敢,哪里还敢偷东西呀?
朱英甚至偷偷下令,不许百姓关门,等着小偷来偷,等着强盗上门,结果却抓不到人呀。
就变成了山东夜不闭户,桃花源之地。
朱英的手段,在很多地方都在用,中枢睁一眼一闭眼,甚至皇帝嘉奖朱英,也在促成全国效仿朱英。
虽然朱英行厉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他在分地的时候,却迎得山东人心。
他分地,不是按人头,机械性均分土地。
而是丈量全部土地后,按照现有人口计算,计算出未来会生多少孩子,多少土地能养活多少孩子。
下一代,又能生多少孩子,把所有因素都计算进去,计算出山东能容纳的总人口数。
这样来分地。
比方说:一个男丁,在未来会娶妻生子,生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就是八口之家。
他要按照八个人来计算分地。
而这八个人,母亲,及三个女孩是不必占用土地的,因为女孩嫁人后,土地不带走。
而随着父亲死后,就变成兄弟三人,共享八口之家的土地,就算是生产力提高,兄弟三人只够娶妻后生一个孩子的土地。
朱英统计,以现在的生产力来算,山东能容纳最多一千万人口。
四百万人,下一代人就超过一千万了。
而现在土地撂荒比较严重,养地、种地又需要几年,所以朱英一口气给一个人,分九个人的地。
女子不分地。
山东男丁160万左右。
分九个人的地,正好超过一千万。
可以缓解二十年内的土地压力。
等人口暴增之后,朝堂要么提高生产力,要么想办法移民。
这就不是朱英管的事情了。
至于土地兼并、天灾人害之事,也跟他朱英无关了。
他朱英就是要现在的政绩。
为此他还写奏章请求中枢允准,在奉天殿引起热议,赞同和反对讨论得十分激烈,最后还是皇帝拍板,让朱英分地之法推行全国。
山东上下受到朱英的恩惠,自然是感激涕零。
山东大治,只是时间问题。
从京师出来的火炮,还有一条路,去辽宁复州。
梁珤在复州一年有余了。
复州造船厂已经建造了起来,他日日操练水师,从中枢给他送来一些水师的兵法。
他日日研读,虽不是水师将领,但也适应了海上的风浪。
梁珤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如何转型。
以现在的朝堂局势估算,武将未来会有三种形式:
一是骑将,一路向西。
二是南将,用土人打山地战,向安南方向开疆拓土。
三是水师,探索更远的地方。
梁珤认为,自己做骑将,不如范广、王越、杨信、李瑾等人,做南将,他又不如方瑛、欧信、陶成等人。
大明现在最缺水师,他若改做水师将领,未来前景必然更加广阔,荣封国公,进入武庙,也未可说!
现在,他梁珤和外界唯一连通的渠道,就是邸报。
京师发行的所有邸报,都会有人按时送来,他天天看邸报打发时间,还在造船厂办了家刊刻厂,将京师的邸报印下来,卖给船匠、兵卒,赚点小钱。
而京师传来圣旨,同时还有一批火炮运抵复州。
梁珤活动活动身体:“陛下终于想起微臣了吗?既然要做水将,那就打得漂亮,让中枢看看我梁珤的能力!”
他收到消息,项忠已经率领船队出发,从莱州横渡渤海,来到复州。
而在养心殿。
朱祁钰正在诏见陈友。
“老将军,朕曾经答应过你的,让你亲自率兵,收复您的家乡,功成之后朕封你爵位!”
朱祁钰看着白发苍苍的陈友,心里竟产生几分急切。
等这一代名将陨落之后,大明还有名将吗?
像陈友这样的名将。
在永乐朝,根本就排不上数,但他活得久,活到了景泰朝,就变成世之名将。
若和开国名将比起来,最多只是寂寂无名之辈。
可等到景泰朝之后呢?
于谦、范广这些人死了,谁能接替呢?
所以朱祁钰着急了,没有名将领兵,如何能保证百战百胜?如何能开疆拓土?
“老臣谢陛下垂恩!”陈友眸中含泪。
从去年被诏回京师,他一直在讲武堂里,虽担任五军都督府都督,但都是过眼云烟,只有爵位,才能传承下去。
他一直在等。
可朝堂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西域又太远,何时能轮到他领兵出征呢?
天可怜见,今年因为粮食问题,无法征伐兀良哈,这就给了他吞并哈密的机会。
他目光闪烁,只吞并一个哈密,根本不可能封侯!
他不甘于封伯!
他的子孙没有一个成器的,区区伯爵之位,难以让他家永世富贵,他必须在生命的尽头,为子孙博一条出路。
封侯!还要封世侯!
是他的执念!
他要在吞并哈密之后,再灭一国,吞并吐鲁番,甚至兵锋直指亦力把里!
亦力把里,就是东察合台汗国!
灭两国能封侯,若灭三国,必晋国公位!
若能为大明开疆拓土千里,他余生无憾!
“老臣保证,在今年冰冻之前,吞并哈密、吐鲁番!”陈友不敢擅自决断,他需要得到陛下的支持。
朱祁钰皱眉:“朝议上,只说吞并哈密即可,先怀柔哈密,再吞并吐鲁番。”
“陛下!”
陈友跪在地上:“哈密虽富但弱,国内势力错综复杂,已经在分崩离析的边缘,若大明想吞并哈密,只派一使臣即可,无须动员大军!”
“而吐鲁番,乃是汉地和西域的咽喉。”
“老臣在讲武堂,日日研读陈诚的西域记,得知吐鲁番内部权力争斗已近白热化,又被瓦剌、帖木儿骑兵蹂躏,可见吐鲁番无可战之兵。”
“老臣只请三万骑兵,三个月用度之粮,即可吞并哈密、吐鲁番。”
“老臣愿为大明拓土千里!”
陈友恭敬地磕头。
没错,哈密和吐鲁番都是弱国。
除了大明,别人都欺负他们,以前他们还欺负大明,真是软的欺负硬的怕。
这回到了他们灭亡的时候了。
朱祁钰没想到,陈友有封侯之心。
可以理解,陈家后人没有人才,他儿子陈能,年近五十了,文不成武不就。
嫡长孙陈纲,也是个酒囊饭袋。
陈友再不努力,他家很快就会被大明所抛弃。
看看那些失去顶梁柱的勋臣家族,皇帝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失了圣心,生活都不顺利,何谈富贵?
“老将军有此雄心,朕允之!”
朱祁钰道:“但不可强求,以保存实力为主,国朝只吞并哈密即可,吐鲁番只是国朝嘴边的肥肉,早晚可吃进去,不必急于一时。”
陈友恭恭敬敬谢恩。
“起来吧。”
朱祁钰道:“此战,伱为主,寇深为辅。”
“记住,大明骑兵练成不容易,我明军的命是非常珍贵的,不能随意浪费,可学蒙古人攻城之法。”
陈友瞳孔一缩。
蒙古人攻城,是先抢劫附近的百姓,财货归自己所有,驱赶百姓去攻城,消耗守城方的攻城器械,等到敌方士气快要崩了的时候,才冲进城里屠城。
“可否明白?”朱祁钰盯着他问。
陈友是领兵宿将,但这种打法,不是收复故土,而是埋下仇恨的种子呀!
“陈友。”
朱祁钰语气微沉:“可知练一个兵,朕要花多少钱吗?”
“一年吃穿用度就是6两银子,装备是40两银子,因为是募兵制,等兵卒退伍,还要恩赏一笔退伍钱。”
“满打满算,十年需要花朕110两银子。”
“而且,这是一个步兵,骑兵呢?要翻五倍!”
“大明雄兵二百万!骑兵十余万!”
“你说朕要花多少银子?”
“死一个人,朕就赔了550两银子。”
“不说钱,你让朕对他们的家人如何交代?”
“死一个兵,大明就多一个寡妇,一个家庭就缺了一个父亲,民间就缺了一个劳力。”
“朕该有何颜面对待她们孤儿寡母呀!”
朱祁钰道:“朕派你出征,不是让你行仁道的,你的战功,绝不能踩在朕的兵将身上!”
“否则,朕砍了你的狗头!”
噗通!
陈友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老臣知错,老臣知错!”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凶厉的太宗皇帝。
但太宗皇帝只在乎功绩,不在乎人命。
景泰帝,也不在乎人命,但不在乎异族的人命。
“哈密、吐鲁番百姓死多少,朕不在乎。”
“抢了多少钱,朕也可以不管。”
“但朕的兵死了,朕没法跟天下臣民交代!”
朱祁钰认真道:“朕虽没亲率大军征战过,但也熟读兵法。”
“征战在外,只有自己人最可靠,在哈密、吐鲁番,你的后方没有补给,靠的只有你手中的三万汉人!”
“他们才是你的根儿,死了一个,你在域外就危险一分。”
“你把他们带走,全须全尾地给朕带回来。”
“明白了吗?”
陈友不停磕头:“老臣明白,老臣明白。”
他有点托大了。
这段时间在讲武堂,他以为也算是苦劳,却不想,皇帝驯他如狗,把他视为爪牙,而非朝臣。
其实,对像他这样的武将来说也是好事,做皇帝的忠犬,总比当朝臣好过得多。
毕竟兵危战凶,他手握兵权,若皇帝猜忌,一道圣旨就会将他诛杀。
朱祁钰眯着眼看他两眼:“你是汉人,非西域之人,自己可知道?”
“老臣从未去过西域,心里只知大明,不知异族!”
陈友担心皇帝怀疑他。
怀疑他就不会让他领兵。
他的封侯之愿也就泡汤了。
可是,若用蒙古人的方式打仗,他不得被文官骂死呀?
朱祁钰看穿他所想,冷笑两声:“哈密虽曾属大明,但只是地图上而已,大明从未实控过。”
“我汉人确实曾经实控西域,但却要追溯到盛唐了,距今已经七百年过去了。”
“此时的西域,非我汉人之西域了。”
“你要明白,你此次征战,是对外征战。”
“都察院不敢乱插嘴,谁敢为异族求情,朕就把他变成异族,让他去哈密,当哈密人的奴隶!”
“人不想当,就去当狗吧。”
朱祁钰语气微缓,又说回来:“你灭国立功,朕自会封你爵位,保你全族世代富贵。”
“但你也要保证,给你的兵世代富贵呀,你的战功是建立在他们身上的,他们都是大明的功臣,不该埋骨他乡!”
“必要的时候,可组建仆从军,令仆从军征战。”
“朕把权力放给你。”
“寇深虽是文官,但也不是迂腐之人,朕会写密旨叮嘱他的,他敢放屁,朕就让他去攻城!”
陈友小鸡啄米般磕头。
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哪里敢不从呀。
寇深,人家是正经进士出身,允文允武,又是皇帝心腹,他陈友算个什么呀?
“老臣带三万人去,必带三万人还!”陈友磕头。
不死一兵一卒的吞并哈密,怕是不容易。
至于想一口气吞并吐鲁番,想都别想了。
想囊括千里疆域,就得不顾兵卒牺牲,反正他陈友要侯爵之位,死多少人他不在乎。
但皇帝在乎!
陈友真的被吓到了,须发尽白的他,此刻胡子都在哆嗦。
朱祁钰见他放在心上了,才缓了口气:“正常战损允许。”
“但要多带医者,及时救治,尽量活命,带回来!”
“若后方不靖,有被截中切断的风险,朕允你屠城。”
陈友不敢不应。
皇帝可真是个疯子呀,您这样扩张,怕是会落得一生骂名。
“去吧,整顿整顿,明日就出京,去山西、宁夏挑兵。”
陈友磕个头,才战战兢兢退出去。
朱祁钰站在地图前,看着哈密、吐鲁番地图:“给魏国公和定国公下旨,联络江南士绅,中枢允许不会说汉话者为奴,让他们去做做奴隶贸易。”
冯孝看出来了,皇帝这是要断了哈密的根儿啊。
他想不通,哈密究竟哪里得罪皇帝了?
长得不一样呀,难以统治啊,只能用奴隶的方式,进入大明,慢慢同化掉。
变成奴隶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他们被汉化。
长相问题,肤色问题,终究会闹起来的,必须提防。
“冯孝,朕的皮肤白吗?”朱祁钰忽然问。
冯孝讶异:“皇爷皮肤白皙,长相俊美,如邹忌、潘安一般。”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少拍马屁,朕只说肤色,去拿面镜子来。”
很快,有太监拿一面琉璃镜过来。
“冯孝,你觉得宫中伺候的西夷,肤色很白吗?”照镜子的朱祁钰问。
刘震海押解入京的佛郎机人,都被阉割后,留在宫中伺候了。
冯孝讶然:“奴婢看他们如鬼一般,根据不敢看他们呀哪里知道白不白?”
何时人才觉得自己不够白呢?
何时才觉得只有白皮肤是最好的呢?
这是谁给灌输的思想呢?
“诏来两个,你看看。”
而在一旁伺候的符渊却道:“皇爷,那西鬼确实比咱们肤色白一点,但长相如鬼,奴婢看不出哪里好看。”
正说着,两个西夷奴婢跪在殿门口。
伺候的宫人看了一眼,肤色确实比自己白。
有些宫娥对比一下自己的肤色,竟真的觉得自惭形秽,还是白皮肤更美丽。
可她们也不看看,卸了妆之后,白皮肤真好看吗?
“你说这样的人,会服从朕的统治吗?”朱祁钰呢喃问。
冯孝惊呼:“那哈密人长成这样?”
“跟哈密无关,他们是极西之地的人,在旭烈兀的统治之下的,朕早晚要纳入大明的。”
这是给旭烈兀添彩呢,旭烈兀最多统治到东欧,佛郎机在西欧,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皇爷,若那夷人长成这样,又不懂天言,如何能服从皇爷统治呀?”符渊认为不能。
冯孝也觉得不会。
那西夷只是磕头求饶。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们下去,继续学汉话。
在宫里伺候却不会说天言,像什么话?
“朕看太祖实录,太祖再建华夏衣冠时,中原已经色目人泛滥了,尤其是福建,已经全是色目人了。”
“而西夷,长相和色目人还有区别。”
“你们说说,这样长相不一样的人,会共生在一个国度里吗?”
朱祁钰没说,那些色目人去哪了。
符渊认为不会。
冯孝却跪在地上:“皇爷,能否让他们娶我华夏女子,我们娶他们女子,彼此融合……”
话没说完,符渊厉喝道:“鬼如何娶人?我华夏天女,如何与禽兽为伍?”
冯孝看到皇帝的脸色也愈发严寒。
“奴婢失言,奴婢失言!”冯孝赶紧磕头。
“大元尚有四等人,大明统治万国,自然要分成两等人,你说权贵家中贵女,会嫁给奴隶吗?”
冯孝磕头乞罪。
华夏女,决不许外嫁夷人!
朱祁钰倏地一笑:“不过,你说的也对。”
“可让华夏男,娶异族女……”
“啧啧,若是有毒气就好了,将所有和华夏长相不一样的男人,一下毒死就天下太平了。”
这话在呢喃。
但宫里的宫人都听见了,皇帝是真疯了。
“奈何,朝臣都是圣贤呀,愿意压榨本国百姓,却对夷人奉若神明,可笑,可笑至极。”
朱祁钰森冷一笑:“对了,王越移民如何了?”
而在南直隶。
长江要冲,靖江岛上,被一群不速之客攻占。
这伙倭寇,竟然穿过了长江口层层封锁,进入内江,并且神不知不觉的消灭了靖江卫,占据了靖江岛。
靖江岛,北面是泰兴,南面是江阴,继续往西就是扬中岛,过了扬中就是丹徒,丹徒是南京东面江上第一重镇,随时防备倭寇入南京。
只要攻克丹徒,南京江面上就无险可守了。
而宋伟率水师出兵,刚巧经过靖江岛,并没有登岛,只是传了一封信,令靖江卫出一千水师。
然后宋伟就越过靖江岛。
他要驻扎在崇明岛上。
崇明岛附近都是沙石,阻碍海船进入长江。
崇明有四个岛,分别驻扎着崇明沙所、长沙所、三沙所和南沙所。
就在几个月前,宋伟夺回崇明岛,驱逐海盗沙德峰等,并在岛上设有炮台,只要有海船入长江,便鸣炮击沉。
他登上崇明岛。
把几个所的千户叫来。
因为南直隶兵将捉襟见肘,其实都是代千户,实际上是百户,每个千户所,只有三个百户,三百人而已。
“江鱼,松江府到底是怎么丢的?”
宋伟问的疆域,是南沙所代千户。
江鱼是个在海边长大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干瘦,操着浓郁的吴侬软语:“那海寇来去如风,直接就把松江府给占了……”
“放屁!”
宋伟大怒道:“老子放置三个卫,十几个千户所,一共一万五千人!沿岸都设有火炮,各城还有火炮,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连个响都没听到?”
江鱼眼神闪烁。
他距离松江府最近,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
“再不说实话,老子撸了你!”
江鱼畏惧于宋伟的官威:“听说、下官也是听说呀,川沙卫指挥使杨继密,叛了……”
“什么?”
宋伟大吃一惊:“杨继密?怎么可能?”
杨继密家族三代从军,其祖父追随信国公汤和平倭,他于景泰三年袭职,担任川沙卫指挥使,素有战功,连皇帝都表彰过他。
这样一个大明忠臣,有着大好前途的勋臣,怎么可能叛了呢?
江鱼吓得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下官也只是听说呀!”
“听谁说的?”宋伟环顾其他人。
几个代千户都低下头。
“你们也知道了?”
宋伟急了,一把薅起江鱼:“你说杨继密叛了,那么其他卫所的指挥使、百户也都叛了?”
“大人!”
江鱼哭着道:“小人是听宝山所邓千户说的。”
邓力,祖上也是汤和的部下,他是第四代,也是勋臣。
宝山所虽只是个千户所,但人手却有两千人,是苏州府第一重镇。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江鱼吭吭哧哧说,川沙卫指挥使杨继密,早就私通倭寇,在海上做生意,这次倭寇夜袭松江府,是他打开了川沙卫门户,放倭寇入松江。
宋伟皱眉:“就算杨继密叛变,也只是打开了川沙卫,还有青村卫、金山卫呢?”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反正松江府丢得诡异,突然就丢了!”江鱼表示不知道。
宋伟平复心情,他手中约有一万五千人,只有两千水师,他会从宝山登陆,走陆路入松江府。
“今日休息一夜,明日随本官去平寇!”
整个晚上,宋伟都辗转难眠。
而在夜间之时,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在外面啊!”宋伟叫卫兵进来,却没有应答。
他意识到不对劲,翻身坐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他住的是崇明所百户的房间。
都是新建的,十分简陋。
他提着剑推开门,门外夜明星稀,卫兵才过来跪在地上:“大人,方才对面的草丛里有异动,小人去检查一番。”
“点灯。”
宋伟让人点灯,清点自己的东西。
他带着圣旨、天子剑,还有最重要的王命旗牌。
动用王命旗牌,是可以调其他省份的兵的,上面写着可调南直隶、浙江、江西之兵。
这东西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一旦丢了,他宋氏全家都得死!
“大人,可丢了东西?”卫兵是宋伟的家丁,是可以信得过的。
宋伟摇摇头:“不太对劲,这崇明岛上怎么处处显得诡异呢?等天一亮,立刻点兵出发,不能耽搁在这。”
卫兵称诺。
东西确实没丢,但他的令牌被翻动过。
这是守备府的腰牌。
“远德!”
宋伟忽然叫了一声。
那个卫兵又返回来:“大人可有什么事?”
“远德,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连夜写封信,你带着守备府的腰牌,去中都,请任礼坐镇南京城。”
宋远德一愣,却跪在地上:“大人,若小人走了,您的安危怎么办?”
宋远德武艺高强,又是宋家家丁,是宋家的死忠。
随身护卫宋伟。
“我的安危是小事,南京城一定不能出事!”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我写完信你就出发。”
宋伟忽然后悔,当时就该听从陈舞阳的劝谏,他该坐镇南京城,而不是赶往松江府!
但已经到这里了,他若是不去松江府,也说不过去。
只能劳动任礼。
任礼有坐镇南京的经历,他是能镇得住南京朝臣的。
“小人这就出发!”宋远德没有办法,只能磕头答应下来。
“多带点人去,务必保证请任礼带兵去南直隶,务必!”
宋伟立刻写信,然后令宋远德悄悄离开崇明岛,从海门上岸,北上海安,从海安乘船去凤阳。
很快天亮,兵卒们刚吃了饭,宋伟点兵从宝山登陆,途经进入松江府,第一地就是上海。
看到的尸体枕籍,遍地是尸山血海。
场面惨不忍睹。
宋伟眸中哽咽:“搜寻看看有没有活人!那些畜生究竟去哪了!”
上海地处内陆,已经被蹂躏成这般模样。
那么沿海的川沙、南汇、青村、金山等地呢?
“杨继密,若你真敢背叛大明,打开沿海关城,老子一定把你九族凌迟!”
宋伟双目含泪。
然而,没找到一个活口。
上海县,一个都没了!
松江府治所在华亭,他立刻挥师穿过黄浦江,赶往华亭,终于在华亭听到了喊杀声。
“华亭还没破,华亭还没破!”
宋伟让人加快速度,九千人疾驰而去。
华亭建在黄浦江江畔上,而舟楫逆江而上,却看见很多尸体从江面流了下来。
很多妇人,衣不蔽体。
男人、孩童被开膛剖腹。
有的尸体撞在船上,鲜血溅在船身上,十分凄惨。
整条江,都被鲜血染红,尸体阻塞。
船支行走,需要用船桨把尸体拨开,更加惨烈。
“禽兽!”
宋伟双目发红:“凡是上岸的倭寇,一个不许下海!”
船支靠近华亭。
看到的却是城池残破,无数禽兽在城里面杀戮,手无寸铁的百姓,沦为猪狗,被砍杀至死。
嘭!
宋伟冲天开铳,嘶吼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而那些倭寇却被突如其来的铳声吓到了。
猛然回头,看见九千如狼似虎的精兵,提着铳冲进华亭来,对着倭寇就开铳。
“啊!”
本来还凶残无比的倭寇,在明军强大活力之下,瞬间就崩了。
很多人跪下乞降。
“全部杀光!不收俘虏!”宋伟厉吼。
这些倭寇,有倭国人,但更多的都是明朝人,他们就是海上的盗贼。
很快,华亭的倭寇被杀绝。
宋伟冲进华亭县县衙,县官满脸是血,人竟没死,看见宋伟顿时哭起来了:“大人,救救华亭啊!”
宋伟想直接弄死他!
全城百姓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里倭寇为何只有几千人?其余人呢?”宋伟对松江府倭寇仍是一头雾水。
“下官不知道,下官不知道呀!”那县官摇头。
宋伟压着火气:“这些倭寇是怎么上岸的?驻扎在华亭的华亭千户所呢?刘进勇人呢?”
“下官不知道,下官不知道!”那县官不停摇头,已经被吓惨了。
“本官再问你,这华亭本官设有重炮,又已经下令尔等准备充足的守城器械,怎么会城破呢?两天都坚持不住吗?”宋伟又问。
华亭是松江府治所呀,是松江府最大的城池。
上海县没有那么多守城器械,所以被攻克了。
华亭不应该呀!
如果是几万倭寇,攻克华亭也能理解,问题才几千人呀!
转眼就攻破了?
“下官不知道呀,下官不知道呀!”那县官不停摇头。
“他娘的,老子问你什么你他娘都不知道,你这个县官是怎么当的?”
宋伟面容凶厉,直接把火铳顶在知县的脑门上:“全县百姓死了,你为什么没死?”
“啊啊!”那县官惊恐哭泣。
“就知道哭,就知道哭!”
宋伟厉吼:“你是怎么当知县的?啊?”
那县官就是哭。
除了求饶就是哭。
嘭!
宋伟直接开铳。
铅子打穿了他的脑壳,知县瞪圆了眼睛,没想到南直隶守备宋伟,竟然对着知县开铳?
你是武,我是文,你敢杀我,是要造反吗?
“全县百姓死了,你也该死!”
宋伟铳还不挪开他的脑袋:“不止你要死,你全家都得死!你九族都得死!”
嘭!
嘭!
嘭!
连着开三铳,把他的脑壳打碎。
才提着铳走出大堂,环顾四望:“去问,倭寇还往哪个方向跑了?松江府知府在哪里?”
宋伟展开地图,倭寇在华亭,说明华亭西面的城池,应该还有救。
“来人……”
宋伟又住口,他麾下没有独当一面的将领,之前是有的,郭晟被借给王诚用了。
他若分兵的话,没有一员独当一面的将领,派出去也会被倭寇各个击破,还不如不派。
正说着呢。
兵卒搀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人进来,他浑身有伤,跪在地上:“守备大人,知府大人殉、殉国了!”
“你是?”
“下官是松江府通判,柳青!”
宋伟听过这个名字,通判是正六品官员。
“请起,军中尚有医者,待会就让人给你治疗。”
宋伟看着他身上有伤,语气微微一缓,问:“可知倭寇有多少人?都去哪里了?”
那柳青摇摇头,哭着说:“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他用袖子擦眼泪。
宋伟微微凝眉,又问:“华亭布有重兵,怎么会丢了城池呢?”
“是、是千户刘进勇,他私通倭寇,给倭寇打开了城门!”柳青哭着说。
宋伟大惊:“刘进勇?”
柳青十分确定:“知府大人和吾等一起守城,刘进勇负责北门,而北门是最先被攻破的,刘进勇也消失了!”
“也许是刘进勇殉国了呢?”宋伟觉得不可能。
因为刘进勇是他从京师带来的人。
刘进勇也是勋臣出身,他祖上几代都为大明效忠,人品是没有问题的。
“不可能,北门有重炮,倭寇再厉害,也打不过重炮啊!”
这倒是实话。
重炮是他亲自设置的,当时他没想过这么快就有战事,华亭应该设四门重炮的,但朝堂没有拨过来这么多,就每个城池暂设一门,等中枢拨付后,再行增设。
“刘进勇为何要守北门呢?”宋伟问。
刘进勇是武将,该把最好守的城门交给别人啊。
柳青只说是知府大人配置的。
他又用衣袖擦眼泪。
宋伟却在思考,前有杨继密,后有刘进勇,他亲手安置的将,都有问题?
“这是哪天的事?”宋伟忽然问。
“昨天。”
昨天的事,倭寇今天还在屠城,这华亭的人真扛杀呀。
倭寇屠城,图什么呢?
他们不应该抢一波就跑吗?就不怕他宋伟率兵而来?
这件事太诡异了。
正说着呢,有手下人来报:“大人,青浦城池未破!请您快速救援!”
宋伟眼睛一亮:“快,召集人马,立刻救援青浦!”
他让柳青暂且帮着寻找活口,安置百姓。
也顾不上休息,没有用饭。
华亭到青浦没有水路,要靠跑的。
但救援要紧。
宋伟也舍了马,跟着兵卒一起同甘共苦,骑马而去。
跑了足足两个时辰。
前面的探马来报,攻打青浦的倭寇撤了,绕过青浦,往苏州府方向游动。
“他娘的!”
宋伟累得双腿僵直,令兵卒原地休息。
这大热的天,跑了两个时辰,要不是路上看到的状况实在太惨,兵卒早就崩了。
大家都憋着一口气,给松江府兄弟姐妹报仇呢。
这些兵多是南直隶人,自然把松江府的人当成乡人,若是北直隶来的,谁管他们死活呀。
天色已经黑了。
夜路难行,宋伟只能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结果,夜间又传来消息,青浦城池被攻打,请求救援。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快速挥军抵达青浦,城池之下,尚有攻城的血迹,但城池未破,倭寇也消失了。
一问才知道,倭寇向西而走了。
“倭寇的目的地是长洲?”宋伟也摸不透。
距离青浦最近的苏州府城池是千墩,而长洲是苏州府治所。
根据青浦知县说,这股倭寇兵力在三万左右。
绝不能将倭寇放入苏州府。
宋伟跟着倭寇进入苏州府,派遣探马去探,结果千墩城并没有受到倭寇侵袭。
宋伟打开地图:“不在千墩,又往西走了,难道去了淀山湖?”
“倭寇牵着本守备的鼻子走,干什么呢?”
“他不抢掠,反而在大明腹地里斡旋,为什么呢?”
他又折返回到淀山湖。
淀山湖里也没找到倭寇。
倭寇好像凭空消失了!
“不对劲,不对劲!”
宋伟被牵着鼻子走了几天了。
却连倭寇的影子都抓不到。
“青浦没有,淀山湖里没有,千墩还没有,三万倭寇难道凭空飞了?”
宋伟百思不得其解。
他率领的九千人,一个个身心疲惫,兜圈子跑了几天,一仗没打,脚上都是血泡。
又顶着大热的天,有几百个兵卒中暑了。
宋伟也被折磨坏了,胃里恶心,脑袋嗡嗡疼,这是中暑的先兆,他喝了几口水,脸上汗珠密集,却拿出手帕,轻轻蘸脸上的汗水。
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松江府通判柳青,他是用袖子抹眼泪的。
“袖子,抹眼泪?”
宋伟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袖子很脏。
他出身侯府,生来便是贵人。
平时养尊处优,哪怕喝茶,也是前呼后拥的人伺候着,他何曾会用脏兮兮的袖子抹汗呢?
这是贵人养成的习惯,哪怕地处环境再恶劣,他养尊处优的习惯也不会更改。
柳青呢?
若他没记错的话,柳青是进士出身呀!
一个进士,肯定不是寒门,家境必然不错,仆人也是前呼后拥的,怎么可能用染有鲜血的袖子抹眼泪呢?
贵人不会用袖子擦眼泪的!
哪怕袖子再干净,也不会这样的!
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根深蒂固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
“柳青,柳青有问题!”
宋伟又灌了几口水:“那个一定是假的柳青,是倭寇的人!他留在华亭县,为了误导我?”
“他跟我说,是刘进勇打开了城门,引倭寇入城。”
“是假的。”
“可他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告诉我这条信息呢?”
“让我不信任刘进勇?或者不信任我的人?”
宋伟脑子晕晕沉沉的,胃里觉得恶心,真的中暑了。
他让兵卒去打盆水来,他要洗一洗脸,清醒清醒,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
“柳青留下来,是为什么呢?”
宋伟想不通了,也没时间想了:“如果柳青是假的,刘进勇就是忠臣。”
“同理,川沙卫的杨继密呢?”
“如果杨继密是忠臣,那么告诉我这条消息的江鱼,就有问题!”
“崇明四岛上的百户都有问题!”
“同理!”
“青浦知县呢?”
“若柳青是假的,青浦知县会不会也是假的!”
“我找了几天都没找到的倭寇,是不是藏在了青浦城里呢?”
宋伟脑子很乱。
他脑子愈发沉,越想越痛,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忽然,他脑袋一栽,晕厥过去。
附近的兵卒惊呼。
幸好随军带着医者,诊断之后,确定宋伟是中暑了,立刻给他熬药,喂给他喝。
等宋伟悠悠醒转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过了几日了?”
“大人,您昏睡了才两个时辰。”
“还好,还好。”
宋伟要爬起来:“回青浦,回青浦!”
“大人,您身体还未好转……”
宋伟打断医者的话:“来不及了,青浦的官员是假的,倭寇藏在青浦城里,青浦城已经没人了!”
医者吓了一跳,他虽不懂军事,但也难以想象宋伟说的话。
青浦没人了?
可他们前几天从青浦过来,有人呀?
大人不会说胡话呢吧?
“必须把倭寇摁在青浦城里,不能让他们继续攻城略地了,不能让更多的百姓遭殃了!”
宋伟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军吏进来,立刻问:“军粮还剩多少?”
军吏闻听宋伟醒了,刚进来搭建的房屋,就见宋伟问,回禀道:“还剩下半个月的用量。”
“丢掉,令兵卒只带三天口粮。”
“咱们立刻回青浦!”
宋伟扶着木柱,哆嗦道:“传令下去,今日休息,天亮就出发!把装备带齐了,马上就有大仗要打!”
“大人,您这身体?”
宋伟摆摆手:“无妨,本官能撑得住,务必告诫兵卒,不许卸甲,不许卸甲!”
军吏面露难色:“大人,这天太热了,根本穿着不住铠甲呀……”
“现在就传令各军,所有兵卒,夜不解甲,立刻穿上!”宋伟面色苍白,说话十分困难。
“遵令!”
军吏刚出去。
就有兵卒喊着袭营,整个营盘瞬间就乱了起来!
宋伟如遭锤击,却临危不乱:“来人,给本将着甲,举起本将大旗。”
“传令各军,不许乱,大旗在,本将在!”
“大军不是我军对手!”
“明军万胜!”
地图已经传了,大家去看彩蛋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