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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朕就是苏大强!朱见漭变成了朱见淇!
朱佑梐跪在东宫门前。
朱佑棅被害溺水,朱见漭第一想到的就是老大干的。
小老四回国,会威胁到朱佑梐的太孙之位,不说会被换掉,起码朱佑梐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
随着朱见漭和老皇帝关系搞僵,文官集团集体押注朱佑梐。
朱佑梐顿时直起腰来了。
哪怕面对老爹,他也有了几分底气。
而朱见漭已经逐渐成为孤家寡人。
所以,朱佑梐不希望小老四回来。
不过,小老四命大,掉进伏尔加河里,熬了半个小时,才被捞上来,人居然没死。
将小老四从商国救出来,大明并没有付出多少代价。
只是朱见漭面子上过不去。
本就亏钱老大一脉,这回欠得更多了。
如果再欠下去,这辈子就换不清了,那么只能杀了借债的人。
朱见漭脸厚心黑,不亚于其父。
朱佑梐在东宫外跪着的消息,传到前朝,前朝言官立刻入宫,为太孙张目。
这可把朱见漭气坏了,我被欺负的时候你们不帮忙,他被欺负的时候,你们就都帮他出头?
凭什么?到底谁是太子?
问题是,这里面还有他的心腹,张璁。
朱见漭赶走了言官,这些御史跑去养心殿哭诉去。
很快,朱见漭就被宣到养心殿。
朱祁钰本来很好的心情,被老四家的破事弄坏了。
“老四,你家老四之事,朕听说了。”
“到底是何人所为,慢慢调查。”
“伱体罚自己的儿子,朕倒不说你,可前朝事忙,你又不愿意处理政务,这些政务全都压在太孙肩膀上。”
“太孙被你罚跪,前朝事务耽搁,是要天下动荡的。”
朱祁钰道:“给朕个薄面,让他先去处置政务,至于你家老四的情况,再慢慢调查,如何?”
“儿臣遵旨。”朱见漭就知道他爹会为老大求情的。
朱佑梐感激涕零:“孙儿谢谢皇爷爷圣恩!”
朱见漭悚然一惊,他大儿子和老皇帝什么时候如此亲密了?
敢情这段时间,他老爹在拉拢他大儿子啊。
他心中更冷,老皇帝为了对抗他,开始拉拢自己的党羽。
“去吧,前朝政务皆压你的肩膀上,你过得不容易,朕清楚。”朱祁钰拉拢太孙,因为太孙不能越过老爹继位。
威胁朱祁钰皇位的人,只有朱见漭自己。
只要将他逼得孤立无援,让他慢慢破局便是,等他破局完毕,他也该死了。
不是要弄死朱见漭,而是增加他继位的难度而已。
“谢皇爷爷恩典。”朱佑梐磕个头,由太监搀扶着站起来,慢慢走出养心殿。
“老四朕已经训斥了,尔等便回去吧。”朱祁钰还得挂着慈善的假面目。
“陛下,臣等还有事要说。”御史张璁道。
朱祁钰眼睛微眯,张璁是老四的人。
“平壤府地震之事,臣有几句谏言……”
朱祁钰摆摆手:“朕不管前朝事了,你跟太子去说吧。”
他不想听这些烂事。
最近几天,他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头也好了,只想等着眼睛做手术,重新看清楚这个世界,多看两年,他就这点念想了。
张璁欲言又止。
但朱祁钰挥手让他们出去,前朝事别来烦他。
“谈妃呢?”
朱祁钰想咨询谈妃,这眼睛手术,会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奴婢这就去请。”
这两日谈妃身体也不太舒服,她也快八十岁了,近来早睡晚起,身子骨愈发沉重。
主要是这几年,她近身服侍老皇帝,把自己身体累垮了。
这个时间,她正在梳洗。
岁数大了,满脸是褶子老年斑,她也不太愿意打理,甚至也有很多年不照镜子了。
有时候,她也在想,女人如果能将自己最好的年华完全定格,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不过幸运的是,她七老八十了,漂亮的容貌早已老去,而她枕边的男人却从未嫌弃过她,和她相濡以沫,相伴终老。
作为执掌天下近七十年的皇帝,陪伴他时间最长的居然是自己,而且近二十年来,他只有自己这一个女人,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世间女人羡慕了。
人世间有几个享受绝对权力,又独享帝王之爱的女人呢?
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儿子无缘帝位,但也都是藩国皇帝,一国君王,该心满意足了。
闻听太监传唤,她快速收拾一下,走进正殿里。
“陛下,您怎么贪凉呢?现在都十月份了,开窗户可以,但不能坐在穿堂风口上,即便今日天气不错,也要注意些。”
谈妃一边絮叨,一边关上窗子。
其实屋里很热。
然后过来摸摸老皇帝的头:“还好没感冒,去把体温计拿来,给陛下量一下。”
“娘娘,体温计夹的和口含的都用吗?”婢女问。
“都用,给陛下用上。”
谈妃绕着老皇帝走一圈,瞧了一番才道:“陛下今日气色不错。”
“爱妃,别忙了,朕吹一吹穿堂风,今个儿热得紧,没感冒。”朱祁钰笑道。
“万一呢?陛下刚做完手术,丝毫闪失要不得的。”
谈妃又给他诊脉,确定无事才点点头:“臣妾这两日在翻医书,对您要做的眼睛手术有了详细认识。”
她一边说,一边坐在锦墩上:“这个手术危险系数不大,臣妾查了近三年来所有医案,失败率只有0.1%。”
“以太医的水平,应该不至于失手。”
“臣妾的意思是,手术当日,臣妾陪您在手术室里。”
朱祁钰轻轻点头:“有爱妃在,朕才能放心啊。”
“半瞎快十年了。”
“当知道能重获光明时,内心愉悦,朕感觉自己高兴得像是个孩子。”
“不过,这些年,朕真的像个孩子似的,处处都需要被照顾。”
朱祁钰看着谈妃的脸:“爱妃,多亏有你,一直照料朕,朕的身体才会快速康复,多亏了你。”
谈妃笑得满脸褶子,心满意足的笑着:“臣妾照顾您是应该的。”
“朕看你都累瘦了,近几天你和朕分床睡吧,你能睡个整宿的觉,省着经常被朕弄醒,朕腿不舒服了,还要揉腿,唉,苦了你了。”
谈妃却摇摇头:“陛下,您不在身边,臣妾睡不着,还是让臣妾侍奉您吧,别人侍奉臣妾也不放心,您夜里有点声响,臣妾都知道您要什么,换了太监宫娥服侍,他们不知道,还要您说出来的。”
朱祁钰看着她,眼中充满爱意:“你年龄也大了,总这样操劳可怎么能行啊?朕心疼你啊。”
可谈妃态度坚定,一定要亲自服侍。
朱祁钰勉为其难的答应。
他可不放心,自己睡梦之时,有其他人在身边,那会让他整夜睡不着觉。
只有谈妃在身边他才放心了,因为谈妃和他利益捆绑巨大,绝不会背叛他的。
关键是,她看似和老四关系融洽,但都是装出来的,毕竟老四越过她两个儿子登上太子之位,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根本不会帮着太子杀死她的夫君,断送自己的富贵。
所以,朱祁钰对她最放心了。
再就是他习惯了谈妃服侍,换做其他人真的不对他的心思,谈妃对他极为尽心,换了其他人就未必了。
“张嘴。”
谈妃像哄孩子似的,把体温计放进朱祁钰嘴里。
朱祁钰脸上总带着慈祥的笑容,老眼浑浊,无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一番忙碌后,谈妃确定朱祁钰身体没有问题。
便推着轮椅,推老皇帝出去晒晒太阳。
中午十分,便和老皇帝一起在养心殿里用膳。
“爱妃,你近来过于操劳,多吃一些,这个年纪了就不要控制饮食了。”
后宫嫔妃为了愉悦帝王,会刻意控制饮食。
除非皇帝喜欢胖子。
朱祁钰是喜欢不肥不瘦的,所以后宫嫔妃,包括宫娥都是这样的。
“不吃了,这几天没什么胃口。”
谈妃吃了些蔬菜,因为吃蔬菜通畅,岁数大了胃活力降低,再大鱼大肉的就会便秘。
常年在皇帝身边侍奉,要是经常放屁,老皇帝哪里受得了?
作为养生达人,谈妃很少吃肉食,因为肉食热量太大,她又不经常锻炼,消耗不掉热量,热量就会积压在肠胃里,形成积热,最后会形成疾病的。
而一点肉不进,又会让人浑身疲软无力,健康失去平衡。
所以要荤素搭配,以素食为主,肉食为辅。
谈妃从三十岁时,就每日吃一两牛肉,一颗鸡蛋,二两牛奶,其余就全是蔬菜,平时多吃瓜果,以少糖的瓜果为主。
朱祁钰的食谱就非常丰富了,他是什么都吃,到了年纪大了,也少吃肉食,多吃蔬菜。
但他不吃水果,因为水果含糖量高,他吃黄瓜和柿子,几乎每日都吃这两样,偶尔加入苦瓜、木瓜之类的。
朱祁钰的饮食,一直都极为严格,他就像是无情的干饭机器,有营养的东西都能吃进去,有营养的东西一定难吃。
朱见淇、朱见漭都吃不进去,看见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就反胃,只有老皇帝能吃,只要有营养有好处他就吃。
下午,太医、太监帮着老皇帝做康复运动。
老皇帝十分坚强,在求活方面,他比任何人的求生欲都强。
太阳落山之后,他就开始洗漱休息了。
人上了年纪,新陈代谢变慢,身上的角质就是白皮,大量增加,而身上的泥反而变少。
就算半年不洗澡,也不至于浑身都是黑泥,但白皮满身都是,刚洗完也有,黏在身上像鱼鳞一样,让人看着恶心。
当然了,臭味不可避免,人岁数大了就会有臭味,哪怕洗得再干净,也有这股味。
孩子身上就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年纪大的人身上味道就会极为难闻。
就算权势滔天,也换不来新生了。
“刘大夏为何还没动身回京?”
第二天早晨,朱祁钰语气阴沉:“去,告诉太子,快点让刘大夏回京,朝鲜换个人去赈灾。”
刘大夏这个王八蛋,坑了他一波。
老皇帝却将朱佑梐推了出去,朱佑梐到现在没发现,还以为朱佑槿溺水,是他干的呢。
真是个蠢货。
若无朕动手,你能那么顺利?
用朱佑梐来威胁朱见漭,就在告诉他,你死了也无妨,朕还有太孙呢,还有其他儿子呢。
所以,刘大夏必须回来。
而刘大夏坑他一波的账,慢慢算,等朕做完了手术,看你往哪跑?
朱祁钰已经很久不自言自语了。
无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见漭进殿,即便看见那个一如既往慈眉善目的老爷子,他还是喜欢不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沉默寡言。
以前他没这么多规矩的。
这些年在养心殿里,皇帝规矩就很小,朝臣进来,也只是跪一次而已。
朱见漭以前也不怎么行跪礼,都是拱拱手,进来是有什么东西吃什么东西,有什么拿什么,父子间亲密无间。
可现在,他束手束脚,说话别扭,举止别扭,方方面面都别扭。
“太子,胜湖地震已经那样了。”
“刘大夏在与不在,也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朱祁钰道:“不如调他回京,朕又要做手术了,京师总是多几个人才好。”
“陛下,刘大夏乃当朝首辅,坐镇胜湖,可谓是中枢对灾区的重视,而且,现在还是救援的关键时刻,刘大夏坐镇事半功倍,不该调回来。”
朱祁钰就知道他不同意。
“老四啊,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看谁多一眼就多一眼,少一眼就少一眼。”
朱祁钰打感情牌:“手术,终究是有风险的。”
“万一,手术失败,朕驾崩了,你登基之时不需要当朝首辅坐镇吗?”
“天下大事,都需要首辅坐镇。”
“而一国首辅,却去灾区去赈灾,难道不是大材小用吗?就几万受灾百姓是百姓,天下四十亿百姓就不是百姓了吗?”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老四啊,朕这身体呀,未必撑得过这次手术。”
“请陛下切莫讳言。”朱见漭巴不得他立刻死。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回来吧,以防不测。”
“可灾区……”
“灾区,没有刘大夏就不行了吗?”
“朱厚煐不是在吗?”
“他是你的嫡长孙,难道威慑不比刘大夏大吗?”
朱祁钰生气道:“好了,朕不是在跟你商量,你立刻传旨,调刘大夏回京,手术时间定在十一月初一。”
朱见漭暗恼,老皇帝不下圣旨,让他下,骂名他来承担。
以前老皇帝总耍这种小心思,他都没看出来。
“对了,谈妃这几日茶饭不思。”
朱祁钰道:“你去京师请几个戏班子入宫,谈妃爱看剧,进宫表演几天,让她开心开心。”
朱见漭没明白他爹啥意思,他爹不爱看戏呀,却还是闷声答应:“儿臣遵旨。”
“老四,热河行宫建成了,朕知你爱骑马,就圈了一大块牧场。”
朱祁钰把老四支走:“趁着天气还挺好,你去行宫玩几天,在朕手术之前,你回来便是。”
朱见漭可不上当,这要是去了热河行宫,他不得被天下人骂死啊。
亲爹要做手术,他却出去贪玩,能当一国之君吗?
“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儿臣身为秉政太子,不该离开京师,私去玩乐,谢陛下美意。”
朱见漭肯定不去呀。
“可惜了,那大牧场是朕为你圈的,朕知道你爱骑马,特意建了座皇家跑马场。”
朱祁钰道:“罢了,那就从你孙子中挑一个,去玩几天,看看行宫建造得如何。”
俩人扯了半天没营养的事。
朱见漭回东宫的路上都在纳闷,他爹叫他到底干什么呀?
接下来几天,朱见漭都会被叫到养心殿去。
他猛然明白,他爹在和他缓和关系。
难道他爹转性了?
他也没搞懂。
而今天,养心殿里却跪着一个人,刘大夏。
刚刚回京,刘大夏刚进养心殿,就被老皇帝叱骂一番,如今正在跪下请罪。
“你就是这样赈灾的?赈得人心惶惶?天下动荡?”
朱祁钰神色阴冷:“让你去赈灾,不是让你灭亡大明的,平壤府的事你不知道吗?那个回流税,就是你想出的鬼主意!”
“朕当时就不同意,是你和老大,非要盯着点眼前利益。”
“现在搞得天下人对大明建筑充满怀疑。”
“你去解释吗?”
“你解释他们能信吗?”
朱见漭却如芒在背,这番话看似在骂刘大夏,其实在骂他。
是他将此事扩大化,为了打击刘大夏而已。
他压根就不管灾区救援是否及时,死了多少人,补助能不能发放到每一个人的手上。
这些他都不管。
他就想趁着地震,打击政敌,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
“老臣有罪!”刘大夏磕头。
“你不是有罪,你是该死!”
朱祁钰语气凌厉:“朝廷的丑事,都被你抖落出去了,朝廷威严何在?君威何在?”
“你让太子以后如何治理天下?如何当好这个皇帝!”
刘大夏不敢抬头。
而朱见漭却被指桑骂槐,心情憋闷。
他还以为他爹是在跟他缓和关系呢,其实是心虚,担心刘大夏等重臣不在京师,他会下手害死他。
所以,假装缓和关系,等刘大夏回来,腰杆立刻就硬了。
这老头的心思,都在求活上面,真的诡谲。
“刘大夏,朕让你做首辅,不是让你给朕找麻烦事的。”
“大明向前发展,难免会出现错漏之事,错就错了,又能如何?大明需要的是发展,发展!”
“就算有错,也不能让天下人非议。”
“你连捂盖子都不会,当什么首辅!”
朱祁钰仿佛真生气了:“老四,赏他十鞭子,你来抽!”
朱见漭瞪圆眼睛,杀人诛心!
刘大夏希望他们父子狗咬狗。
朱见漭希望朱祁钰和朝臣离心离德。
而朱祁钰呢,就让朱见漭打刘大夏,让他俩狗咬狗。
干脆,你们三人狗咬狗算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陛下……”
“你要抗旨?”
朱祁钰眸光森然:“太子,你还只是太子呢,朕让你秉政,你才能秉政,朕若不允,你敢要吗?”
朱见漭真的受一肚子窝囊气:“儿臣遵旨。”
太监送上来一支鞭子。
刘大夏眼皮子抽动,真打?
不止真打,鞭子还很粗,打一下子准出血。
让你知道知道,别以为去了地方,就能无法无天了,这天下还姓朱,还是朕朱祁钰的天下!
啪!
朱见漭一鞭子下去,刘大夏惨叫。
这是老皇帝的报复。
刘大夏生吃十鞭子,人趴在地毯上,痛的满脸是汗。
“这次暂且饶了你。”
朱祁钰冷冷开口:“以后再碰到这种事,该如何做,知道了吗?”
“老臣知道,谢陛下高抬贵手。”刘大夏忍着剧痛爬起来磕头,然后又瘫在地上。
朱见漭也跪在地上,暗道他爹就不怕玩崩了?刘大夏投靠他来?
根本不可能。
刘大夏从投靠老皇帝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后路了。
因为老皇帝要是死了,就拿他九族陪葬。
到时候想当孝子的朱见漭,会放过刘大夏吗?
“朕马上要做眼睛手术了。”
“时雍,你总盼着朕长命百岁,朕很欣慰啊。”
“这次手术,能让朕重获光明。”
朱祁钰笑道:“手术前期准备都结束了,到时候你和老四,就在手术门外侍奉着朕。”
“朕想在重获光明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们。”
“老四,朕又能看见你的脸,你高不高兴啊?”
其实,他手术成功,也不能立刻见光。
朱见漭跟吃了屎似的:“儿臣自然开心。”
“等术后,你在养心殿伺候朕几日。”
“皇贵妃日日照料朕,已经很累了。”
“朕其他儿子又都不在京中,服侍朕的重担,就要压在你老四的身上了。”
朱祁钰笑道:“朕养儿育女,就等着到老了得济的一天。”
“现在才知有儿子好啊。”
“时雍,你是不是羡慕朕啊?”
“朕有四十一个儿子,十七个女儿,二百多个皇孙,都能在朕榻前侍奉。”
朱见漭知道,苦日子要来了。
这是老皇帝的报复。
安排在眼睛手术之后,因为这几天他腿脚也能下地了,就算朱见漭想杀他,他也能跑。
这老头,每一步算计都是求活。
整台手术,老皇帝要做好周密的部署。
好在麻药只有两个小时昏厥时间,这两个小时内,谈妃必须寸步不离,老四和刘大夏,必须站在门外。
天下最厉害的眼科大夫,必须全部在宫中侍奉。
接下来几天,刘大夏带伤进入内阁办公,他收敛了毒士心性,装起了小兔子。
胜湖之事,他绝口不提,连他的好门生,曾铣都被他给忘记了。
朱见漭拿地震来对付他刘大夏。
刘大夏转移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轻描淡写地破了朱见漭的布置,只抽了刘大夏十鞭子,这惩罚实在太轻了。
刘大夏也在想,能否投靠太子呢。
可别忘了,王恕、余子俊都出山了,王鏊、杨廷和、杨一清都在盯着他呢,甚至,外放的王守仁被调回来了。
被皇帝看做下一代圣人的王守仁,回京后每日都要来养心殿里点卯,因为老皇帝愿意和他聊天。
干上礼部侍郎的达芬奇,也是老皇帝的宠臣。
即便达芬奇和老四关系更融洽。
从王守仁回来之后,老皇帝经常同时诏见这俩人。
“朕这眼睛不行了,看不到你画的画了。”
朱祁钰笑道:“达芬奇,你西洋画的技艺,天下无人出其右,你就是西洋画中的王右军。”
“可惜啊,朕看不到你的画,真是遗憾啊。”
“但中国画你还差几分火候。”
“去将宣宗皇帝真迹取来,赐给他一幅,让他回家慢慢练。”
“假以时日,中西合璧之大成者,必然是你,达芬奇。”
达芬奇磕头谢恩。
最近几日,老皇帝偏爱达芬奇,连达芬奇都受宠若惊。
其实,是想从达芬奇嘴里,透一透老四的口风。
达芬奇谢恩离去。
朱祁钰才对王守仁道:“伯安,你回来朕是真的开心,近几日朕笑的次数,是前两年的总和。”
“也就你还能陪朕这老头子说两句话了。”
王守仁有些感伤。
“朕后日要做手术,生死难料。”
“不用说话,朕都知道你的心。”
朱祁钰看着他:“老四是个有能力的君主,他一定会重用你的,你的军政才华,一定会在未来得到施展的。”
“刘大夏的位置,未来一定是你的。”
“伯安,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为官做宰,不要总往下看。”
“就像刘大夏,他是一国宰辅,赈灾之事就该由相应部门的人去管,他要管的是执掌天下,做好宰相。”
“他爱护百姓,这点无可厚非,可爱护归爱护,制度是制度。”
“大明这么大,每天有多少地方受灾?”
“难道朝中宰辅,都要去地方镇守吗?”
“需要吗?”
“四十亿人的生计,在他手里,他却抛之不管,反而去管小小的灾区,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王守仁认真思索,这些年老皇帝会将他的治政理念,传授给身边的人,王守仁是深受影响的一个。
“他权力心欲太重,心思都在争权夺利上,甚至还拿赈灾这等大事,和太子斗法。”
朱祁钰叹息道:“朕都后悔让他登首辅之位了。”
王守仁想问,刘健首辅当的好好的,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当了呢?
反而让利欲熏心的刘大夏上去?
可他这次回京,明显感受到宫中气氛诡异,在民间被颂扬的孝顺太子,似乎名不副实。
老皇帝跟他这么多话说,说明很久没有说话了。
看得出来,换一个太子,老皇帝还是被人憎狗嫌,老四不孝啊,真是苦了陛下了。
“陛下教训的是,臣明白。”王守仁是未来的圣人啊。
老皇帝做的再好,也需要有人给扬名。
而王守仁就是最好的扬名对象。
大明上一个圣人,是老皇帝硬捧出来的丘濬,丘濬对老皇帝的评价之高,历史罕见。
丘濬有三个高徒,谢迁、王鏊、蒋冕。
这三人全都荣登高位。
现在丘濬死了,景泰吹少了一个。
所以,老皇帝再培养第二个景泰吹。
就算有史书用春秋笔法,写他狡诈、阴险、自私等等,只要有丘濬和王阳明给他做担保,那么史书上写的越差,反而证明他做的最好,反而最受世人景仰。
老皇帝隐藏的一面,绝对不会向王守仁表现出来的。
这位圣人的心中,只有老皇帝最好的一面。
可别忘了,老皇帝和朱见漭的对立关系。
等到朱见漭登基后,像王守仁这样的老皇帝死忠,一定会被罢黜的。
恰恰,成圣需要经过无数坎坷。
这会促成王守仁成圣。
那个时候,王守仁的心里,一定会更加怀念景泰帝,所以从他嘴里的景泰帝,就会得到巨大的美化。
被大明两个圣人美化加工出来的景泰帝,肯定是千古第一仁君啊。
王守仁可看不清老皇帝的算计。
因为老皇帝没算计他呀,他是老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学识也有很多地方受老皇帝影响,可以说如师如父。
别管老皇帝心里怎么想,但他确实做的不错,景泰大盛世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皇帝不止要身前的好名声。
还要身后名。
他担心史官用春秋笔法,更担心天下文人,会丑化他,所以他就找到了两个圣人背书。
就算丘濬的评价,有失偏颇。
王守仁只是搭上景泰朝后期的末班车而已,和老皇帝接触也不太多,他成圣之时,老皇帝不知道死多少年了,所以,他的话一定会变得十分中肯。
还有一点,就是一个国家不会永远向上走。
一定会走下坡路的。
等走下坡路的时候,就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那个时代一定会很乱,同时,也无比怀念今天这个辉煌灿烂的大时代的。
而那个时候,缔造这个时代的皇帝,就会直接捧上华夏历史第一皇帝的宝座。
有了这些加成,老皇帝才能保证自己的身后名。
他不止不信朱见漭,可以说谁都不信。
天下文人这么多,在景泰朝被贬黜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怎么可能美化景泰帝呢。
所以,他就需要一个有巨大光环加深的圣人,来为他佐证,他就是千古仁君。
后天,他就要进入手术室了。
在此之前,他做了无比周全的布置,做出所有预案,不管发生什么意外,都能妥善应对。
包括手术失败,他要如何在报复的同时,挽救自己的声名。
他都做好了准备。
他和王守仁聊了很久,直到太累了,才让王守仁退下。
王守仁则意犹未尽。
却没注意到,宫中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将他的行踪,汇报到朱见漭手里。
朱见漭对王守仁绝对没有一点好印象。
即便这个人再有才,也不能再用了。
朱见漭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也变了,变成了另一个朱见淇。
这都是被逼的,被逼疯了。
明明皇宫气氛还算融洽,明明大明蒸蒸日上,明明老皇帝对他还算爱护……
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大明蒸蒸日上,他也不是皇帝,他做再多努力,名声都被老皇帝捞走了,他什么都得不到。
老皇帝对他不错,那是因为要利用他呀,如果真的对他好,为什么不直接去死呢?还做什么手术啊!
朱见漭疯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
而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太子爷。
这份患得患失真的可怕,正在磨掉人一辈子最辉煌的军功章,也磨掉了一个人意气风发的超级自信。
现在的朱见漭,完全换了一个人。
然而,坐在上面的皇帝,还是朱祁钰。
现在看来,逼死朱见淇的,是景泰帝。
十一月初一。
老皇帝进入手术室,朝臣翘首以盼。
朱见漭则脸色发黄,像是纵欲过度,刘大夏微微凝眉,那个意气风发的老四,怎么堕落成这样了?
再说了,他都多大岁数了,还整这事?也不怕死的早。
他忽然意识到,冒出投靠太子的念头多么荒谬,这样的太子,说不定都熬不过老皇帝。
朱见漭站在门口打着哈欠。
站在他身后的王恕,忽然发现朱见漭和朱见淇好像啊。
他当然记得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当时的朱见淇和朱见漭完全是两个人,朱见漭封去东欧,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确是老皇帝所有儿子中最优秀的那个。
朱见漭回国之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和朱见淇大相径庭,那种油然而生的霸气,和老皇帝如出一辙。
可是。
今天眼中的朱见漭,怎么看都是三年前的朱见淇啊!
一模一样!
当时朱见淇也沉溺于后宫酒瑟,沉溺于犬色声马。
那个意气风发的老四去哪了?
王恕忽然想起一件事,朱见漭这般变化,是从老皇帝第一次手术之后发生的。
就是说,老四的心里在盼着老皇帝死。
可老皇帝手术成功后,他就开始自甘堕落了。
天家没亲情,老皇帝对他这般好了,难道还不能融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吗?
王恕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旁边的余子俊,想的却和王恕不一样。
朱见淇变成这样,真的只是他自己的因素吗?
那为什么最有能力的朱见漭,回国不到三年,也变成了第二个朱见淇呢?
这里面不是老皇帝促成的吗?
怎么看,问题都出在老皇帝身上啊。
他活得太长了。
余子俊悚然,顿觉及时退出朝堂,是最明智的选择,朱见漭可不是一个能共富贵的君主啊。
王鏊则坐在椅子上,他腿有毛病,无法长时间站立。
他近几年,话很少。
当第二次重返朝堂时,他的话变得更少了,这次心态和之前全然不一样,他开始冷静观察身边的一草一木。
他本就是理学大宗师,是丘濬之后,最有希望成圣的人。
可是,他过得太顺了。
从小到大就太顺了。
所以,他注定只是一代宗师,成不了圣人。
即便丘濬,也只是占了时代的红利而已,不是他本身就能成圣,是老皇帝硬捧他成圣的。
能靠自己成圣的,只有王守仁一个人。
王鏊发现一个别人没发现的点。
朱见漭变成了朱见淇,都有一个共同点,上面都有一个爹,他们的爹是历史上最长寿的帝王,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
是不是老皇帝,促使了两个不同性格、能力、见识的太子,变成了一个样子呢?
王鏊提出一个大胆的构想,如果迎立魏王回国当太子,同样卓越有为的魏王,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呢!
其实,有一条证据,可以作证这个想法。
朱见淇的儿子,朱佑榶,在商国打出漂亮的战争,将内忧外患的商国,重新整合起来,坐稳皇位,消除商国内患,绝对可以说得上能力极强了。
可否认为,朱佑榶的父亲,朱见淇也有这个能力呢?
却因为朱见淇没有施展的空间,所以被埋没了而已。
朱见漭在东欧多么厉害,有目共睹,回到大明,不也变成了第二个朱见淇了嘛!
这不恰恰说明,朱见淇没错,朱见漭没错,有错的是老皇帝嘛!
是他,将两个儿子,变成了废物太子。
想到这里,王鏊舔了舔嘴唇,看了眼密封的手术室,萌生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老皇帝还活着,对大明是福,还是祸呢?
可能是祸吧。
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被折磨成了被酒瑟掏空身体的废物太子。
如果让朱见漭早早继位,大明是不是要翻开一页新的篇章呢?
会的!
王鏊心里觉得是会的。
这两个小时内,所有官员都在若有所思,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没人敢说出口。
所有臣子都在手术室门外,只有王守仁不在。
这就是老皇帝留的后手。
就算有人用春秋笔法写他,王守仁会为他正名的,时代的浪潮会为他正名的。
这才是老皇帝真正的布置。
他担心自己下不来手术台,甚至,他连自己的庙号、谥号都选好了,他可不放心交给老四。
老四恨他得紧,万一给他上了一个坏庙号,他一辈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就跟乾隆,庙号上了一个高,恰恰说明他儿子多讨厌他。
都说乾隆庙号是自己选的,他怎么可能选这样一个庙号呢?
上一章又被删了很多,我修改了,又被删掉了,唉……
大家最好立刻看,经常被删,几乎章章都有被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