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保持耐心,屏住呼吸,哈利完全进入状态,如同正在原始丛林里捕捉蜂鸟动态的专业摄影师。
然后——
那个身影自下而上腾空而起,身轻如燕地达到最高点,三百六十度前空翻,感受地心引力的拉扯,即将下坠。
却见,他在空中停滞片刻,双手往前射出蜘蛛丝寻找固定点,顺势往前一拉,身体快速前冲下坠。
并且,如同鱼雷一般前冲,以螺旋桨的姿态高速旋转起来,撞向章鱼博士。
身型、动作、姿态,优雅而飘逸,轻盈而灵动,完完全全把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演变为现实。
恍惚之间,哈利不敢相信眼睛——
在没有电脑特效的情况下,居然能够亲眼见证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场面。
而且还是在精彩版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变出一朵花来。
现在,哈利终于知道他们刚刚在彩排什么了。
不由地,屏住呼吸。
但这次,哈利没有忘记快门,指尖快速动作,以高速连拍的方式,将眼前这一幕逐帧逐帧记录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了如此业余如此粗心如此菜鸟的错误,忘记关闭闪光灯,暴露自己的行踪。
愚蠢,真的是愚蠢至极。
然后,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谁?谁开闪光灯?”
肖恩-格拉汉姆(sean-graham)双手紧紧抓住威亚、整个身体后仰,如同拔河一般,把整个重心往后压,依靠这样的方式掌握控制,否则根本拉不住安森一个人的重量,更不要说允许安森滞空完成动作了,哪怕四个人配合也还是充满挑战。
全神贯注,汗如雨下,但注意力不敢有丝毫走神。
就在此时,斜前方角落里传来一连串刺眼的闪光灯。
见鬼!
肖恩下意识闭上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抓紧威亚持续后仰,避免出现任何意外;但就是这样一次眨眼,汗水进入眼睛里,一阵刺痛,短暂恍神一下。
等肖恩意识到威亚摆脱双手控制的时候,没有时间懊恼没有时间紧张没有时间恐惧,第一反应就是牢牢抓住威亚。
然而,太迟了。
威亚哗啦啦地从掌心里滑出去,尽管肖恩戴着防滑手套也还是无法阻止威亚,整个掌心火辣辣得疼痛起来。
终于,肖恩抓住威亚,但身体重心已经完全前仰,双脚根本站不直,整个人被威亚拖拽着飞了出去。
肖恩:完了。
“上帝,安森!”
一切,太突然,太意外,措手不及。
安森的身体停滞在半空,有那么短短一刹那的错愕,下一秒就失去平衡,地心引力的拉拽让整个人如同龙卷风里树梢悬挂的最后一片枯叶剧烈颤抖起来。
不上不下地,悬浮半空,没有支撑,就这样坠落。
心脏,一沉。
接下来的事情就一片空白,有五秒的时间被抹去,如同时空跳跃一般,安森躺在地上,看着一颗颗脑袋聚集过来,熙熙攘攘地将自己团团包围起来。
阿尔弗雷德满脸慌张,苍白得没有一丝一毫血色。
“让开,全部让开,他需要新鲜空气。”
阿尔弗雷德大声嚷嚷着。
“安森,安森?你还好吗?”
“安森,你可以听见我吗?”安森: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明明开口说话了,却没有声音,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打开嘴巴了。
整个后背一片酥麻,如同电流经过般,不疼痛,就是微微酥麻,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大碍;但为什么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混乱。
深呼吸,深呼吸。
安森提醒自己,连续深呼吸,一点一点把思绪从酥麻的静谧之中拉回来。
嘣。
一下,如同打开水槽的塞子般,嘈杂的噪音以瀑布宣泄的方式汹涌而入,以至于安森喉咙呛了一下。
咳咳。
“我没事……”
终于,这次安森发出了声音,摆摆手,让大家镇定。
“我没事,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惊慌失措地看着安森,全部屏住呼吸,唯恐发出任何一点点声响。
安森咧嘴笑了笑。
“真的,没事,不就摔了一跤嘛,是人都会摔跤。”
山姆脸色非常难看,呼唤了一句,“安森!”
安森看到满脸惊慌失措眼眶含泪的诺亚,再也没有忍住,“哈哈,上帝,诺亚,我刚刚没有看到天使也没有看到路西法,所以,没有必要太担心。”
诺亚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森,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安森轻叹一口气,“你们就这样看着男主角躺在这里,也没有人准备伸手帮忙一下吗?看来我做人真的失败。”
阿尔弗雷德此时却没有心思开玩笑,“你确定吗?没有疼痛感?”
就是因为担心安森的情况,所以他们尽可能避免移动安森,否则没事可能也因为他们的轻举妄动有事了。
安森直接笑了,“哈,没事,真的。”
也不等帮忙,他伸手就准备自己支撑地面坐起来。
就在此时,脊椎尾骨——亦或者是后背腰部的位置,来不及分辨疼痛来源,一种闪电击中的酥麻和刺痛瞬间席卷而来,在眨眼之前就遍布整个后背,蛮不讲理地掐断一切知觉,山呼海啸的疼痛瞬间掐断呼吸。
安森全身肌肉紧绷到极致,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分崩离析,耳膜之上一阵轰鸣却随机遁入无声。
啪。
没有来得及坐直,安森已经重新躺回地面,木乃伊般乖乖躺着。
一秒,也就是短短一秒,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抱歉,山姆,我可能需要医生前来检查一下情况。”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一种恐惧牢牢抓住山姆的心脏,后悔和懊恼一拳狠狠撞入胸口,眼神里的慌乱和恐惧泛滥成灾,他试图张嘴却没有能够发出声音,完全愣在原地。
还是阿尔弗雷德的现场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喊起来。
“911,拨打911,这里需要急救车。”
“剧组医生呢?现在就过来检查一下安森的情况,你们是怎么回事?跑!跑起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行动起来!一个两个不要愣着,难道没有经历过意外事故吗?冷静,我们需要保持冷静才行。”
踏踏踏,踏踏踏。
四面八方传来匆忙而混乱的人脚步声,世界一片嘈杂,但混乱之中,安森却觉得疼痛如同退潮一般慢慢消散,疲倦拉拽着灵魂缓缓下坠,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