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统一思想认识
作者:凉月凉了   朕的大明朕做主最新章节     
    “下面,就请袁公为我们说一说,他在天津任上时的一些个见闻。”
    将摊开的抄录本往前推了推,毕自严看向袁可立开口道。
    “下官领命。”
    闻言,袁可立一拱手,当即就开口道。
    “我想说的第一件事情,是清理山贼流寇,地痞流氓。”
    手指在自己身前的奏章上点了点,毕自严开口道。
    “不管是州县府城,还是乡间村里,如果不清理掉游堕之民,那么官府想要做什么都是做不成的。”
    “我在天津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沈有容麾下的水师为先锋,在天津府内裂分各县的同时,清缴地痞流寇。”
    “手头上有血债的,直接当众斩杀,为虎作伥之人,都被送去了各家盐场,学着陛下的做法,令之劳动改造。”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
    闻言,兵部尚书黄克瓒突然开口问道。
    “不经详查严审,查补秋后,与法不合啊。”
    “想要合法就除不了恶,想要除恶就必须不合法。”
    闻言,袁可立的手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开口强调道。
    “山间的土匪流寇且不提,城中的那些个地痞流氓,多数都是本地士绅,乃至于府城官员养的狗,甚至那些人种,还有的是卫所的在册士卒。”
    说着,袁可立看向黄克瓒问道。
    “你也是在知州任上做过的,你告诉我,若是依照大明律,和那些人去斗,要斗到什么时候去。”
    “。。。”
    闻言,黄克瓒默默的摇了摇头。
    万历十八年,朱翊钧摆烂不上朝后,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为了官帽子,向本地大户妥协,大明对基层的控制力就开始下降。
    屋檐滴水代接代,新官不算旧官账。
    在一任又一任官员的妥协下,地方大户已经成了地方上比官府还要庞大的势力,形成了一张笼罩着基层的大网。
    在这张网下,即便你明知道对方犯法,但你手拿大明律也没办法处理对方。
    冲着对方点了点头,黄克瓒算是理解了袁可立的做法。
    略显激进,但却是想要做事的必要条件。
    打掉地方掣肘势力,新政才有施行的条件。
    “你先进行扫黑除恶,然后让那些人去劳改,是个好办法。”
    就在袁可立要接着往下说时,毕自严突然开口道。
    “否则,我担心会发生一些谁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对袁可立点了点头后,毕自严转头看向在场众人,继续道。
    “先帝收回了矿监,但如何补充国用,是个很大的问题。”
    “正月之时,我与陛下同游西山煤厂之时,有过一段对于民营与官营之事的讨论,诸位可以看看。”
    说着,毕自严又让人将一堆抄出来的副本交给了在场众人。
    “官营之事,由于太祖爷废除管冶所,容易落人口实,但现在陛下搞起了宫营产业,我不希望朝廷各部在这件事情上有与陛下作对,说什么与民争利的苗头。”
    “更不希望紧接着再闹出一个长安门之变,最终导致矿监遍行天下。”
    看着在场众人,毕自严若有所指的道。
    事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脉络的,就比如万历四处捞钱这事。
    张居正刚嘎的那段时间里,万历想办法弄钱,主要是向户部要。
    但随着张居正新法被废,朝廷财政收入锐减,户部也没了多余的银子可以拿出来让万历去挥霍。
    于是,万历就想到了与民争利这条路子。
    万历二十五年,北京五城兵马司副指挥梁桂上书:柴尽煤出,煤力至微,煤户至苦,而其人又至多,皆无赖之徒,穷困之辈,一旦揭竿而起,岂不可念,不如官督采煤利工。
    通俗说就是,把京城周遭的地痞流氓整顿一下,送去西山挖煤去,顺带着捞笔银子。
    他有个儿子,叫梁邦瑞,娶的是万历的同母妹,永宁长公主。
    嗯,就是那个万历十年二月二十一日下嫁,同年四月十八日就守寡的公主。
    对于自己的妹夫是个病秧子的这事儿,万历很是不爽的,但不爽归不爽,梁桂这人对万历来说,算是个可用之人。
    因为这梁桂也是被朝臣欺负的对象。
    万历二十二年初,永宁公主薨逝,十二月,丧事处理完了,他公公梁桂,就向朝廷讨要永宁长公主的庄田。
    然后,这事儿就被户部驳回了,驳回的理由是驸马比公主还先死,给梁桂留个五十顷,专备公主香火就行了。
    这梁家人再怎么不行,那也是万历妹妹的夫家人啊,你这么欺负过份了。
    然后,万历二十五年,梁桂就上了想要开煤窑的奏疏。
    紧接着,这道奏疏就被刑科给事中杨应文给反驳了:煤乃民间日用所需,京畿无柴薪多用石煤,若官督开取,必致价值倍增,京畿家户何以安生?以千金之微利,而不顾及民生,梁桂托言助工济民,不过计图占夺。
    梁桂给万历当枪使,想要与民夺利的目的没达成,他的结局且不说。
    就说万历这边,既然你不让我开煤窑转银子,那我就只能派太监出去抢了。
    于是乎,矿监遍行天下。
    “京城的西山煤矿、石景山铁矿,天津的盐场、鱼厂,这都是宫里出钱做起来的营生,看似是在与民争利,但却是在给百姓们一条活路。”
    翻看着对皇帝和毕自严对话的记录,长期在天津任职,只能收到些二手消息的袁可立感叹了一声道。
    “陛下看的清楚,是我们这些人啊,被蒙蔽了双眼,看不到百姓为何受苦。”
    “不错。”
    闻言,毕自严点了点头,看着在场众人警告道。
    “陛下为我等挑开了眼前的迷雾,诸位可不要再被些黄白之物,遮蔽了眼睛。”
    “阁老放心。”
    听到毕自严直白的警告,周应秋第一个出声保证道。
    “如今,朝廷以实俸养官,我等再无后顾之忧,自是行的端,坐的正。”
    “周尚书所言在理。”
    有周应秋带头,剩下的人当即开口向毕自严保证到。
    如今的皇帝登基后,三件事做的让京城官员心中服不服不知道,但嘴上是肯定服了。
    赦免以往贪污之事,解决后顾之忧。
    实银发放俸禄,解决当下生存难题。
    正廉署大力反腐,预防将来可能。
    这三招下来,绝大多数的聪明人都会选择和过去划清界限,做个清官。
    就像那句话说的,我不收,你怕我。但我要是收了,就轮到我怕你了。
    看着在场众人一个个开口保证,毕自严点了点头。
    首辅的责任是什么。
    是在国家运行的过程中,对出现的问题进行讨论,总结经验和教训,统一思想,保证朝廷的正常运作。
    对袁可立点了点头,毕自严示意对方继续说接下来的内容。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一条鞭法。”
    看着在场众人,袁可立开口道。
    “自我朝太祖高皇帝定国,重启唐制,定三征之法。”
    “三征者,田赋、劳役、商税。”
    作为变法的主导者,对于大明的历代税收策略,袁可立自然也是有所研究的。
    “田赋者,定黄册和鱼鳞册,初为十五抽一,洪武二十三年起,为三十抽一,苏松膏腴之地,十收其二。”
    说到这里,袁可立故意停顿了一下。
    苏松之地的惩罚性赋税,这个是当年老朱干的事,原因说起来比较的复杂。
    “劳役者,名目众多,但大抵可分为甲役、徭役、杂役、力差等等。”
    “而商税则是百值抽六。”
    “自嘉靖十年,御史傅汉臣请行一条编法,后张太岳从之。”
    “将一省丁粮均摊于一省徭役之内,量涂优免之数,每粮一石审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斟酌繁简,通融科派。”
    “简单来说,就是将田赋和劳役合编一条,按田亩征收,降低苛捐杂税,护天下黔首安宁。”
    简单的来说,就是田在谁手中,就找谁收税。
    将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都编排进入田税之中,以达到减少税务转移,让百姓喘口气的目的。
    “而想要将一条鞭法推行下去,最重要的就是,要清查境内的田亩和丁口之数。”
    看着在场众人,袁可立说出了一条鞭法在执行中,需要面对的问题。
    想要推行一条鞭法,就需要清丈:重新统计天下人口数,弄清楚着天下的田亩,都在谁的手中。
    而想要清丈,就需要重建大明各州县府道的基层管理结构。
    需要下方各乡村真正的做到归于州县管理,然后由州县汇总到各府,各府汇总到布政司,再由布政司将一省的田赋和劳役折算为银两,均摊到所有的田亩中。
    想要做到这一步,需要非常强的行政能力。
    而现在的大明,缺少的恰恰是这个。
    “一条鞭法的目的,是要做到以人认地,以地计田,以田计粮,化繁为简,只收田赋,田在谁手里,就问谁征赋税。”
    “但我在天津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发下去的公文,是要丈量所有的田亩,尤其是士绅豪右藏匿的隐田。”
    “在执行的过程中,我发现真正被丈量的,往往都是普通老百姓的田亩。甚至于,有那大户的田亩,被挂在了普通的百姓名下。”
    “明明家中只有五十亩地,但却要交两百亩的税,他名下那多出来的地,明明是县中大户的,平日里也是有那职业的收租人,行走于乡村之间,替这大户收租。”
    “但在夏秋两税之时,那县中的小吏,对此却是视而不见,这多出来的田亩,不向大户征收,一定是要按着田契,向这普通老百姓来征收。”
    看着在场众人,袁可立表情严肃的道。
    “如果在新政施行的过程中,这种情况被带到了天下,那就与朝廷新政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这个问题,在顺天府也存在。”
    闻言,顺天知府董应举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道。
    “天下苦于兼并,但若是朝廷越是清丈,就越是激化兼并,那这新政反倒不如不施行。”
    “而若是不施行,那些个大户们就会变本加厉,更加的无法无天。”
    “两难之局啊。”
    说着,董应举脸色凄苦的摇了摇头。
    你让他带人去屯田他能行。
    但你让他去和民间的大户们斗法,尤其还是在顺天府,这个一块砖砸下去能砸到三个富贵人家的地方。
    太为难人了。
    听到了董应举的话,在场众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挂靠田这事,不上称,没有三两重。
    但若是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袁可立现在就是将挂靠田这事放上了称。
    以往你往举人进士、勋贵外戚的名下挂靠,以图免税。
    但皇帝带头交税后,这路子就断了,没谁敢跳出来说,皇帝不能交税。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将自己家的田亩挂到贫苦百姓的名下,让他们替自己交税,这吃相也太难看了,是赤裸裸的苛待小民。
    这个时候,不管是赞成不赞成新政的,都要有所表示。
    不然政治生命就可以结束了。
    “近些日子,刑部收到了一桩公案,但被我压了下来。”
    就在众人脸色难看之时,权刑部尚书周应秋突然出声道。
    “新设崇文县的案子,你们恐怕还不知道。”
    指了指董应举,周应秋开口解释道。
    “崇文县内有个小民,叫做李二平,在城外有良田二十亩,租给了城外的百姓,自己靠着租子过活,但是在顺天府清丈之时,他名下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八十亩良田。”
    “去岁秋收之时,有那税吏拿着县城的税票前去征收,这李二平不敢和官府相抗,只能按册交了百亩的税粮。”
    “但这个李二平,有个好兄长,叫做李大平,在城建营当兵。”
    “去岁南海子陛下万圣寿节之时,军民同乐,这李大平就将弟弟的遭遇告诉了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就给这李大平出了个主意。”
    说到年轻人,周应秋的表情变的有些古怪。
    “他让这李二平拿着交了秋粮后的存票,到县里寻到户房,就说田契丢了,要重新办理。”
    “然后崇文县就给重办了?”
    已经从周应秋的话中,听出了不对劲的毕自严瞪大了眼睛,看向周应秋问道。
    他已经猜到了,那个年轻人,恐怕是南海子那个损种皇帝。
    “重办了。”
    闻言,周应秋肯定的点了点头。
    “人家给朝廷按制交税了,那崇文县的户房自然是没有理由推脱,要给人家重新办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