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千古文豪,全冠清一个人瞎激动。
苏轼和章惇却眼中只有彼此。
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面了。
再见时,物是人非。
“那些老家伙回来,倒是成全了你。”
章惇只要和苏轼说话,必定语带嘲讽。
苏轼倒也不以为意。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总不能你福建蛮子一直得意。当年我的金玉良言被你们弃之如履,总算让我好好出了一口气。”
看来两人之间的故事不少。
全冠清干脆当起了看客,想要看看朝堂大佬们都是如何交锋的。
唇枪舌剑不算什么,这两位都是武学高手,最好比划比划。
等等,他们在朝堂上会不会也动手呢?
一想到金銮殿中杀气四溢、神功乱打,全冠清就觉得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苏轼的话似乎勾起了章惇的思绪,他静默半晌,恨声道:“你以为他们就能救大宋吗?不过一群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这个就不劳你福建蛮子操心了,只要老夫立于朝堂之上,但见不平之事,定然仗义直言。即便为了大宋江山,老夫也百死莫悔。”
章惇咧了咧嘴角,满脸都是嘲讽。
他突然转向全冠清。
“小子,这位苏大学士为人如何啊?”
怎么找到自己头上了?
我就是個吃瓜的啊。
但避无可避,全冠清倒也没有多少纠结。好歹苏轼也算是自家长辈,不怕说错话挨收拾。
“学士乃正人君子。”
“哼,看看,一个小辈都比你福建蛮子看的明白。当年你要是听了老夫的话,何至于有今日?”
章惇不理,又对全冠清问道:“那这位苏大学士做官如何啊?”
这个……
全冠清咬咬牙,实话实说。
“死无葬身之地。”
“咳咳咳……咳咳咳……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老夫缘何会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妙,实在是妙。小友虽处江湖之远,这份见识着实令人佩服。”
苏轼气的头昏脑胀,章惇笑的涕泪横流。
心情不好的苏轼虎视眈眈看向全冠清。
“臭小子,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老夫非得把你扔下水去喂鱼。”
全冠清呵呵一笑,浑然不将这可爱的威胁当一回事。
“学士立足于朝堂之上,却偏偏要仗义直言,那可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嘛。”
章惇抚须微笑,看向他的目光愈发赞赏。
原本对于全冠清谋夺三江帮一事,他虽无奈,但也记恨在心。想他章惇强势了一辈子,只有他欺负人的,何时轮到被人骑在头上?
还是一个江湖草莽。
哪怕全冠清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但章惇还是决定日后重新掌权,必须要好好出一口恶气。
但是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赫然发现这个小家伙着实是个妙人。
单单这份见识,多少混迹官场的老油条都未必想的明白。
这不,苏轼就是如此。
“老夫仗义直言又有何错?倘若人人遇见不公之事都装聋作哑,长此以往,岂非道义沦丧、奸逆横行?”
眼瞅着苏轼要爆发,全冠清只好实话实说。
“学士如身处江湖,仗义直言自当人人敬服。可是朝堂之上,只讲阵营,哪分对错?不然的话,章相公何以沦落如此?”
十二月的大江之上,寒风瑟瑟,一下子吹息了苏轼蒸腾的怒火。
苏轼当然是个聪明人,否则岂能成为千古大文豪。
只是他的长处不在做官执政,因此屡屡受挫。甚至因为性情缘故,很多东西他明明懂得,但就是忍不住。以至于这些年起起伏伏,吃尽苦头。
今日全冠清抛开一些虚伪,直指本质,登时让他哑口无言。
借着全冠清之口,章惇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
“大胡子,你凭心而论,我等变法,是否皆为恶法?绝无利国利民之处?”
苏轼是个率真的人,绝不会说假话的。
“虽然你等所用非人,又有些急功近利,但所行诸法,善者颇有可取之处。”
章惇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可是那些人回来之后,所思所想,尽废新法,你怎么看?”
苏轼悚然一惊。
“岂可如此?”
随即他猛地想起全冠清刚才的话,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老夫回去后,定当畅所欲言,极力阻止。”
章惇抿嘴一笑,仿佛知道他肯定会这么做。但神情里的幸灾乐祸,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他和苏轼是朋友,但不是政坛盟友,加上为人促狭,巴不得苏轼倒霉呢。
全冠清可不能干看着。
这位好歹是师门长辈,加上他崇敬已久。
“学士,万万不可。政坛争斗,你死我活,是友非敌。你要是为新党说话,立时就会被打为叛徒。下场……只怕不会比章相公好到哪里去。”
苏轼听懂了吗?
肯定是听懂了。
但是神情之坚毅,显然不准备改变。
“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老夫一身之荣辱得失,又算的了什么?”
这一下不光是章惇,就连全冠清也不禁肃然起敬。
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优先考虑自身利益得失。但不代表他不明白苏轼的选择意味着什么,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怎一个大无畏了得!
全冠清的脑海里翻腾着苏辙教诲的那些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难道,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士大夫的精神境界?
他不懂,但大受震撼。
猛然之间,眼前这个憨态可掬的大胖子一下子高大伟岸起来。
全冠清对于他的认知,也从那些或精美、或豪迈的诗词中扩散开来,渐渐凝聚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也终于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