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辽国起于游牧民族,野性尚未全部消除,礼仪方面不如汉族完善。但一国皇后的诗词就这么随随便便传于民间,还是让全冠清察觉到了诡异。
臣不密失其身,君不密失其国的道理,耶律洪基不可能不懂。
然而辽国皇后的诗词就是这么堂而皇之地流传于市井之间,任凭小儿传唱。
这其中没有猫腻,打死全冠清都不信。
他嗅到了喜欢的味道。
“马上去查一下,小心谨慎,莫要被人发觉。”
他对宁世春、胡万生下了令。
等两人走后,他又对张镗、李春来道:“辛苦你们一趟,回去南京见一下耶律不鲁,把这个交给他。”
全冠清对辽国内部的事务所知不多,尽管来之前搜集了许多情报,但不可能面面俱到。如今他在辽国唯一的盟友就是耶律不鲁,有什么事找他就对了。
张镗武功不错,能够避开他人耳目接近耶律不鲁。李春来又悍勇敢战,这两人互相配合,千里奔驰才能让他放心。
被委以重任,张镗着实高兴。收了全冠清给的东西,当天就和李春来出城南下了。
全冠清等到晚上,宁世春和胡万生才回来,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大哥,这是小苏学士的留言。”
宁世春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正是苏辙的。
这让全冠清大为惊讶。
“你们是如何联络上学士的?”
胡万生却摇摇头。
“不是我们联络上小苏学士的,是我们找到本地的兄弟,他们交过来的。”
丐帮自然在辽国上京埋伏有探子,全冠清已经获得了调动这些人的权限。现在为了获取情报,肯定要联系他们。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苏辙竟然抢先一步和丐帮的人接上了头。
来到上京,就跟南京不同了。
全冠清根本不敢去见苏辙,生怕被人发觉。辽国也不可能不派高手对宋国使团进行监视,并且不允许使团的人离开鸿胪寺驻地。
全冠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同苏辙建立联系,没想到苏辙居然如此神通广大,能够在辽国的严密监视下把情报送出来。
同时他的心中警铃大作,越发谨慎。
这丐帮果然被人渗透到跟筛子一样,连潜伏在敌国的探子都能轻易被外人找上门来,究竟还有谁可以相信?
此次辽国之行,真正目的绝对不能向人透露。
脑子里胡思乱想,全冠清已经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
并无什么重要的事,苏辙只是告知了全冠清有这么一条联络渠道。他如果有什么要紧事,可以通过这個方式找到苏辙。
“要你们查的事如何了?”
全冠清把这件事放到心底,更加关心辽国皇室内部的情况。
宁世春办事非常得力,又拿出一张纸来。
“大哥你看,这是我们抄录的辽国皇后的诗词。此地人说,这些叫十香词,可谓是人尽皆知。”
匆匆一览,全冠清已经知道,这是十首五言绝句。遣词用句和文学造诣嘛,只能说马马虎虎。拿到大宋那边去,恐怕要让人笑掉大牙。
但是看了诗词的内容,以全冠清的胆大包天,都不禁冷汗淋漓。
无他。
这十首诗是名副其实的艳诗,而且毫无遮掩。
就比如这一首:
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尼玛,这是直接描写女人的灵魂深处啊!
这真的是一国皇后所写?
全冠清已经意识到,一场可怕的风暴正在形成。
但他一个江湖草莽,还是宋国的江湖草莽,即使看到了预兆,又能如何呢?
十天之中,各种消息络绎传来,有好有坏。特别是关于宋国使团的,更是全冠清关注的重点。
坊间传言,宋使苏辙和赵君锡在面见辽国皇帝时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以至于谈判停滞不前。
即使辽国皇帝多次以武力威逼利诱,苏、赵二人也毫无惧色,坚持以檀渊之盟为准。
这让全冠清确信,苏辙是真的将他给的情报放在心上了。有这个底气在,辽国想要讹诈就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当十天后,一个人出现在全冠清面前时,他就知道可以开始表演了。
“想不到你这般年轻。”
耶律不鲁打量着全冠清,嘴里啧啧称奇。
两人之前见面,全冠清都蒙着面。耶律不鲁从他的身形、声音猜到年龄不大,就是没想到年轻的这么过份。
全冠清才是傻眼的一方呢。
怎么也没有想到,耶律不鲁居然孤身一人,跟着张镗、李春来潜伏进了上京。
这要是被耶律洪基知道……
但从中也可以察觉到,事情肯定重大无比。
“全舵主可知当今皇后何许人也?”
“不是出身你们契丹后族吗?”
全冠清上哪儿知道去,唯一知道的就是,辽国的皇后基本上都姓萧。
耶律不鲁却嘿嘿一笑,眼神颇为诡异。
“当今皇后,名曰萧观音,其父为楚王萧孝忠。”
全冠清听了个迷迷糊糊,不知道这其中又何不对。
但耶律不鲁的下一句话,让他寒毛炸竖。
“看来你不知道,我那姐夫萧远山,又名萧孝友,与萧孝忠正是亲兄弟。也就是说,当今皇后乃当年钦哀皇后的亲侄女。”
几乎在刹那之间,全冠清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耶律洪基要铲除异己。
这个猜测并非胡来,道理也很简单。
当年钦哀皇后要废除耶律洪基老爸辽兴宗的皇位,结果因为耶律重元的告密而功亏一篑。当时钦哀皇后的族人就已经遭到了一波清洗,损失惨重。
可契丹立国至今,一直是耶律氏和萧氏共治的局面。尤其是当年那位打的大宋丢盔弃甲的萧太后,更是给萧氏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权威。
也就是说,当年的辽兴宗虽然反败为胜,但并不敢赶尽杀绝。否则的话,逼的萧氏破罐子破摔,那辽国也就完蛋了。
对付这种庞大的势力,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才是最好的办法。
今日以罪名铲除一人,明日以罪名惩罚一人,天长日久,萧氏的影响力自然渐渐衰退。
现在,恐怕耶律洪基是将目标对准了自己的皇后萧观音了。
难道说,萧氏已经衰落到一定程度了?
还是耶律不鲁揭开了谜底。
“楚王萧孝忠已经重病不起,只怕时日无多。楚王一死,皇后与外界的关联将会断绝,耶律洪基恐怕也就会动手了。”
原来如此。
了解了辽国皇室的狗血内幕,全冠清不禁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本来辽国皇室内部打出狗脑子,都跟他没有关系。但既然事涉当年的雁门关惨案,跟萧远山有关,那就必须得掺合一手。
说不定捞到什么东西呢。
“将军可有办法扭转局势,拯救皇后?”
耶律不鲁既然敢孤身前来上京,就足以说明他看出了此事的可怕后果。
先是他差点被耶律洪基借刀杀人,现在皇后萧观音也危在旦夕。如果再不反击的话,被耶律洪基这么一个一个清除掉,那么他们这些势力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不鲁也看了那十首诗词,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旦事发,萧观音几乎百口莫辩。
别看契丹人不注重礼法,但不代表不能借着礼法行事。
用与不用,全看利益。
“现如今这些诗词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如之奈何?”
耶律不鲁是战阵上的将军,对于这种事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他没有,全冠清有了。
“据在下所知,耶律洪基游猎期间,皇后才作了这些诗词。其时为她谱曲之人,名叫赵惟一,是个怜官。如果耶律洪基要发作,怕是要应在此人身上。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先下手为强。”
玩阴谋诡计,全冠清可太拿手了。他几乎都不用想,都能猜到耶律洪基的套路。
这个什么怜官赵惟一,区区一个柔弱戏子,哪里有什么骨气可言?
只怕稍微严刑逼供,立刻就会跳出来诬告萧观音。
到时候证人、证词一应俱全,萧观音的父亲又已过世,哪有什么抗衡的手段和能力?
到时候不但萧观音下场凄惨,只怕萧氏也会遭遇重创。
在全冠清看来,耶律洪基成功的概率几乎百分之百,毕竟他占了礼法道统大义。
萧氏和耶律不鲁这些人是绝不敢正面对抗的,毕竟实力差距过大。唯一能跟耶律洪基掰下手腕的耶律重元父子,又在忙着密谋造反,肯定不想节外生枝。
为了手中的权柄,帝王心术竟冷血至斯,着实让人惊惧。
但全冠清却觉着,耶律洪基也不过如此。
表面上看起来,他以此手段铲除异己,能够维护自己的统治。可毫无疑问,这样的做法是站不住脚的,必然令人齿冷。
尤其是他下手的对象,那可是和耶律氏共治辽国的萧氏,是辽国的根基。
这种事要是做了,萧氏必然离心离德,从此和耶律氏不再同舟共济。一旦没有了萧氏扶持,辽国就等于断了一条腿。
将来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这个看似强大无比的帝国,只怕一吹就倒。
从这方面来讲,耶律洪基恐怕要成为辽国的掘墓人。
全冠清不知道辽国的历史,以上这些都是他根据自己的聪明才智猜测的。
不过为了当年雁门关惨案的真相,为了给老爹全致虚报仇,也为了他自己的宏图伟业,全冠清决定试一试,或许可以给耶律洪基添些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