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败剑,说剑
马空群挥刀迎击。
面对郭嵩阳浩荡雄浑,携煌煌大势正面刺来的长剑,他用出“天刀八势”中的“山峙”之势,演化巍巍山岳之重、拙、大神韵。
那口薄如蝉翼、柔弱丝带的长刀似乎陡然变得厚重无比、至刚至坚。
守,如山岳之镇,坚不可摧;攻,如丘峦之倾,势不可挡。
刀剑交击,其响不绝于耳。
宛如天下最高明的琵琶师用最迅捷的指法拨动琴弦,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剑势倏变,由雷霆震怒,摇荡苍穹撼落漫天星斗,化为清波流光,流泻铺展无孔不入。
刀势亦变,由山岳耸峙,势镇汪洋咸宁五湖四海,化为轻风白云,无影无形无相无定。
刀剑交错,光影充斥方圆十数丈空间。
宛如半天彤云密布,半天锦霞灿烂,彼此或排斥或侵蚀,却寂静无声。
后方“万马堂”众人无不惊心动魄。
自白天羽之后,这还是马空群遇到的第一个足称劲敌的对手。
看着那吞噬了两个人的身影的刀光剑气,即使武功已可跻身一流之列萧别离,也难以看清究竟是谁占到上风,更遑论推断胜负。
也唯有阿飞真正看懂了这一场刀剑对决的精髓,进而将其吸纳化作哺育自身剑道修行的资粮。
他也看出来,双方虽暂时平分秋色,但如此毫无保留的放手出招,体力、内力及精神的损耗都极为巨大,而马空群练就了一种能够在战斗中吞噬双方所发气劲已弥补自身损耗的奇功,久战之下,胜负的天平必然倾斜。
阿飞能凭旁观者的身份及对马空群的了解做出预判,身在局中的郭嵩阳则凭着绝顶高手的感应察觉对方功法的奇特,随即便清楚了自己面对的困局。
而破局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速战速决!
一念动,一剑出,返归最初的一剑平刺之势。
但这一剑刺出时,本就重达六十四斤的嵩阳铁剑似挑了一座大山,剑势无比沉重、缓慢,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马空群移动。
剑未至,剑气先到。
但这剑气已非一丝一缕一道一束,而是如同一面墙、一座山般向着马空群迫压而去。
马空群挥举刀,逆迎剑势劈斩而下。
刀演浩浩苍天之意,虚渺无际,涵纳万类,笼盖世界。
渺远刀意消融了如山剑气。
单薄轻柔的“蝉翼刀”以极尽轻盈之态挥落,眼看便要与缓慢此来的“嵩阳铁剑”在虚空交错。
马空群的身形倏地凭空消失,而后闪现在丈余之外。
望着仍保持举剑平刺之态的郭嵩阳,马空群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稍后我还要赴丁家的约会,所以与郭兄这一战只能点到为止。扫了郭兄兴致,还请见谅。”
郭嵩阳缓缓收回保持平刺之势的铁剑,认真地道:“若你没有点到为止,方才这一招过后,结果必是你伤我死,所以是我败了!”
马空群也没有矫情谦逊,因为他知道在如此坦荡磊落之人面前,这般惺惺作态只会显得虚伪。
他笑道:“我看郭兄的剑道已至瓶颈,若能闯过这一关,必能臻达‘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到时便是郭兄不来找我,我也会寻郭兄再续今日之会。”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郭嵩阳目中生出异彩,下意识地问道,“此言何解?”
问过之后,才自知失言,如此武学至理,于他们这等高手而言价值连城,岂能轻易示之于人?
果然,马空群摇头道:“我亦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恐难以为郭兄解惑。”
便在郭嵩阳失望之际,他却又道:“不过我曾听到一段武林掌故,或许能供郭兄作为参考。”
随即,马空群将独孤求败生平及剑冢四柄宝剑及附注文字娓娓道来。
说到独孤剑冢中的第一柄四尺利剑和紫薇软剑时,郭嵩阳神色平淡不以为意。
直到马空群说到第三柄与嵩阳铁剑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玄铁重剑,以及那“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郭嵩阳才现出赞赏之色,鼓掌道:“好一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我虽也悟得此理,却无法如此恰如其分地用言语说明――不知这位独孤前辈的最后一柄剑是何情形?”
在场的众人中,也只有阿飞现出深思之色,余者只是感觉这八个字大有学问,却不知究竟妙在何处。
马空群悠然道:“第四柄亦非真剑,而是一柄早已朽烂的木剑,题字曰‘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郭嵩阳怔在当场,口中反复喃喃念道:“利剑……软剑……重剑……木剑……无剑!”
良久回神之后,他向着马空群郑重抱拳一躬道:“日后郭某剑道但有寸进,皆是马兄今日一言之赐。此恩重于泰山,郭某此生铭记!”
马空群拱手还礼笑道:“不顾是几句闲话,郭兄言重了。”
这却并非矫情之言,而是他确实不觉得自己这番不算指点的指点如何珍贵。
郭嵩阳赤诚于武道,本身也快触摸到这一层境界,若是数年后不曾为李寻欢而死,终究会自行领悟到这道理,不令上官金虹的“手中有环,心中无环”专美于前。
郭嵩阳却没有再与对方分辨这恩情究竟是轻还是重,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心中自有一杆秤来称量恩仇。
虽然知道马空群将要对上北地三大世家的丁家,但他知晓以对方的实力绝不会吃亏,因此也不屑于用在这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上出力来报答,只是向马空群道一声“后会有期”便告辞离去。
直到此刻,远处丁家庄的紧闭的庄门终于打开,一群人走出来站在门口等候。
马空群翻身上马,率众人人飞驰到近前,在马上向着为首满面愁容的丁乘风淡然道:“丁家庄的人望,本座这一路算是见识到了。虽然有些拖延,总算没有误了一月之期,如今本座如约而来,却不知丁庄主是否想好了如何给我‘万马堂’一个交代。”
一言甫毕,丁乘风苦笑着正要回答,身后蓦地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发声有如洪钟大吕的喝骂:“小子,丁家的交代只有一句话,辱我者诛,犯我者死!”
此言一出,马空群和丁乘风同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