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
虽然昔年盘踞此地作祟的树妖已经不存,但这座禅林仍被金华县百姓视为禁忌之地,也便任其继续荒废破败。
近日,又有人在远处望见寺庙中有鬼火闪烁,听到鬼声啾啾,随之便流传出许多新版本的荒诞恐怖传说,愈发无人接近。
朦胧夜色中,马骥孤身重临兰若寺,信步穿过已彻底坍圮的寺门,来到荒草丛生,殿宇倾颓的寺院,不免想到自己当初在此经历的种种,以及那芳踪杳然,不知已转世去何处的窈窕身影,心中不免颇有些感慨。
蓦然间,两条白色人影脚不沾地地从两侧废墟中电射而出,两柄三尺青锋向他身体交叉穿刺。
马骥虽有些心神不属,骤遭突袭也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将右臂一抬,衣袖轻轻一拂,那两条人影便从何处来归何处去,身不由己地跌回两侧的废墟之中。
才解决两侧的袭击,前方忽有恶风扑面,一柄黑黝黝的巨大铁锤宛若流星经天,携摧山坼岳的恐怖巨力飞来。
马骥却仍一派从容,只将抬起右臂的手腕一翻,右手拇指扣住中指轻轻一弹,动作极尽轻柔,仿佛要弹去花瓣上沾着的一滴露珠。
指尖与铁锤只轻轻一触,竟震得那铁锤倒飞而回。
马骥笑道:“数载不见,士秀兄的‘大金刚神力’却是越发浑厚刚猛。只方才这一击,若没有三品雷劫修为,绝不敢轻撄其锋!”
“龙媒?你从海外回来了!”
一人从前方的荒废殿宇行出,面上满是惊喜之色,正是昔年在京师与马骥、李杭、宁采臣结为挚友的汪士秀。
先前马骥有意用了点手段,将身形弄得模糊难辨,汪士秀一行人本是借着装神弄鬼在兰若寺中藏身,方才看到一个形貌难辨的黑影进来,却以为撞上真鬼才贸然出手。
这时两边废墟中走出不少人影,其中便有先前出手的两人,正是汪士秀的妻子傅清风、妻妹傅月池,也即是原兵部尚书傅天仇的两个女儿。
马骥见众人都带着兵器,含笑问道:“士秀兄,以你如今的实力,要将令岳劫下来,似乎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兼兴师动众罢?”
汪士秀摇头叹道:“龙媒有所不知,此次朝廷派来捉拿岳父的,是新近投入绣衣卫、授职千户的左毅。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又有大批绣衣卫高手为羽翼,我不得不谨慎一些。”
傅清风却走到马骥面前,盈盈拜了下去。
马骥急忙挥手止住她们,笑道:“嫂夫人何以如此?”
傅清风一张颇显英气的俏脸上满是悲愤之色:“如今皇帝无道,求长生,近妖僧,重奸佞,远忠良。太师既是大虞中流砥柱,便该出手拨乱反正,还大虞一个朗朗乾坤!”
虽然此女生了一张与聂小倩一模一样的俏脸,但彼此的性情相差甚远,以马骥如今的修为定力,自然不会困扰于区区皮相,因此并不会生出甚异样之感。
他颔首道:“嫂夫人放心,我既然来寻你们,便不会袖手旁观,咱们且先解决了令尊之事再说其他。”
说罢,他头顶飞出一道白光,裹挟着“玉京重楼”破空而去。
众人正惊愕间,忽听到外面一阵人马喧嚣。
其中一人满是惊惶地道:“左千户,先前我们不是在驿站歇宿吗,怎么一转眼便来到这里?”
另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大家只管看押好人犯,待本官看一看是何人弄鬼!”
他话音才落,里面的马骥抬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玉京重楼”,扬声道:“左千户请带傅大人到寺中一叙!”
外面沉寂片刻,随即便有脚步声伴着金属撞击声由远而近。
一个背后倒插四柄直刃长刀,腰间佩双刀,盘长鞭,右倒提长柄斩马刀的汉子缓步而入,应是令汪士秀大为忌惮的绣衣卫千户左毅。
他左手牵一条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牵着一个披枷带锁的老者,赫然正是傅天仇。
“爹!”
傅清风和傅月池姐妹叫了一声便待上前。
“止步!”
左毅厉声呵斥,手中斩马刀一转已横在傅天仇颈上。
马骥叹道:“何必如此。”
手中“玉京重楼”白光一闪,傅天仇立时凭空消失,在同一时间又凭空出现在傅家姐妹身边,原地只剩下一堆枷锁。
“大胆!”
左毅大怒,斩马刀遥指马骥蓄势待发。
马骥摆手道:“左千户稍安勿躁,且看一看此物再决定是否动手。”
说罢,他手中的“玉京重楼”变成那枚代表大虞太祖李赓的“五龙玉符”。
左毅看到玉符样式及上面镌刻的“如朕亲临”四字,再仔细辨认一下马骥的形貌,愕然问道:“你……阁下莫非是马太师?”
马骥微笑颔首。
左毅脸上神色变幻几次,随即向着那玉符拜倒下去,口称:“绣衣卫千户左毅,拜见太祖圣人!”
马骥淡然道:“免礼!”
左毅再拜一拜,道一声“谢圣人!”才起身站定。
马骥道:“我知你是奉旨押解傅大人入京,也不愿令你为难,如今有太祖所赐‘五龙玉符’在此,你应该可以向朝廷交代。稍后我会亲自入京向陛下分说此事,你且回京先通报一声。”
左毅虽然刚烈耿直,却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
既然自身实力远不及对方,对方又送上了台阶,他便也顺势下台,当即向着马骥拱手躬身道:“卑职谨遵太师吩咐。”
当下他也不在此逗留,出门带了一众手下飞马赶回京师。
此刻傅天仇也来与马骥相见,免不得又说起治平帝李杭的变化,神态语气满是愤懑。
马骥安慰道:“陛下性情大变,其中或些蹊跷,待我回京见他一面,一切自有分晓。”
傅天仇大喜,郑重施礼道:“大虞江山,千万黎民,都仰赖太师!”
随后汪士秀和傅清风、傅月池一行便先护送傅天仇回了金华县。
马骥却就在兰若寺中寻了一间勉强能住的房舍留了下来。
夜色渐深,他正在室内静坐修养精神,耳边却忽地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