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清风就让胡家宝带着蔡根花去学校附属医院做了个全方位的体检。
好在蔡根花的身体很健康,没有染上乙肝等传染疾病,李清风也能放心的把两个孩子交给蔡根花。
经过二十天的考察,胡家宝对蔡根花很满意,是个朴实的好姑娘。
两个孩子也很喜欢小蔡阿姨,每天睡醒都要叫小蔡阿姨陪他们玩。
在临近过年前,胡家宝和李清风商量,要留下蔡根花在家里工作。
对此,李清风没有意见,表示家里的事胡家宝做主,她只要满意就可以把人留下。
在腊月二十五返乡日,胡家宝正式和蔡根花签订了务工合同,由于此时养老保险只能国企工人缴纳,胡家宝在谈好的六十元工资上,额外上浮了百分之十用以补偿。
胡家宝此举,让小蔡姑娘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一个劲的冲着胡家宝表示感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两个孩子。
八九年的春节比去年要冷清不少,毕竟老百姓兜里没钱,想过个好年都过不成,市场上一片衰败。
在家里过元宵节,一家四口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今年的火车相比往年,给李清风的感觉更加的不同。
往年人确实多,但是大多衣著得体,很多都是做些小生意的商贩,但是今年的火车上,出现了大规模的农民工群体。
在火车每次停靠站台时,李清风都会看到背着铺盖卷,拎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青壮,成群结队的登上火车。
1984年,国内苛刻的城乡隔绝体制度出现松动,出现了农民工进城现象。
直到今年才出现第一次农民工大规模,爆发性的进城,春节刚刚过完之后,在短短几十天内,数百万农民工从内陆各个省份出发,涌向特区,东北等地区谋生。
因此被后世称作春运民工潮的元年。
嘱咐胡家宝在卧铺里看着孩子,李清风则是走出卧铺车厢,朝着硬座走去。
此时的硬座车厢,或站或坐,到处都是打工的工人,将整座火车挤得满满当当,硬座车厢彻底变成了闷罐车,里面的空气很是浑浊。
没有深入车厢内部,李清风站在车厢连接处,随意的找了个靠坐在地上的农民工,笑着递了根烟过去:“同志,您这是准备去哪打工啊?”
“首都,听说那边工地多,我跟老乡准备去碰碰运气”地上坐着的男人看了一眼李清风的穿着,有些拘束的接过李清风递过来的烟。
看了看靠在一起的汉子们,李清风笑着继续散烟。
一包烟散完,李清风这才继续问道:“碰碰运气?今年是第一年出来打工吗?”
“那倒不是,去年就出来打工了,在特区,干了一年”
“那怎么不继续去特区呢?”
提起这个周围的人有的愁眉苦脸,有的一脸怒容。
就当李清风好奇这是怎么了时,地上的汉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可别提了,去年在南方工地,让人给坑了,累死累活白干一年,也没挣几个钱,灰溜溜的回了家,今年就不想去了,想着去首都闯闯,那边怎么也是天子脚下,人应该没那么坏”
望着三十来岁,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但是却满脸哀愁的黑脸汉子,李清风沉默了下来。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遇到工地包工头跑路,没拿到工资,对特区那边失望,想去四九城工地打工。
沉默了片刻,李清风问道:“工地拿不到工资的情况,经常发生吗?”
“去年前半年的时候还好,工资能按时发下去,等后半年就不行了,工地一直拖着,说是等完工以后再结账,等工地一完工,包工头就耍起了无赖,说是每个月都给我们结过工钱了”
“结没结过钱,他心里能不清楚?我们那些一个工地的干活的,聚起来去工地讨要薪水,他们不但让流氓打我们,还把我们领头的给抓进了笆篱子”
说着说着,黑脸汉子眼中闪过泪花,声音也变得呜咽了起来。
旁边的几个汉子,不自觉的将手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显露。
喧杂的车厢里,这一小段的位置气氛有些压抑。
李清风一直沉默的听着,也不打断对方的叙述,眼见对方泪水即将落下,李清风默默的从裤兜里拿出卫生纸递了过去。
对于黑脸汉子所说,李清风有所了解,说起来还是去年抢购的遗留问题。
……
简单的又聊了一会,热血尚存,又无力改变的李清风留下两包烟后选择了离开。
回到硬卧上坐下,李清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今年农民工兄弟的日子可不好过。
“哥,你咋了?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唉声叹气的?”
跟着李清风一家一同前往四九城的李红梅,看到李清风唉声叹气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李清风摆了摆手,随口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对于自己三哥的异样,李红梅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和三嫂胡家宝继续嗑瓜子聊天。
回到学校刚开始上课没多久,一个消息传来,女学生们哭声一片,呜咽着在教室里高声背诵着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李清风来到教室,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忍不住摇了摇头,抬手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没有进去打扰。
上完课回到家里,有了蔡根花后,彻底摆脱家务的胡家宝拿着一本诗集在看。
李清风上前瞅了一眼,撇了撇嘴:“你一个学医的,看得懂吗?”
“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我一个学医的,怎么就看不懂现代诗?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搞计算机的强”胡家宝不满的回怼道。
李清风耸了耸肩,没有回答,配合着自己又想当医生的大闺女过家家,躺在地上装病人,让初一拿着一把木头做的手术刀给自己‘开膛破肚’。
“不好,病人没有了呼吸,马上要死了”
“初一大夫,那我还有救吗?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病人放心,我现在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帮你做心肺复苏”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初一,一脸严肃的对躺在地上的李清风说道。
“.”
李清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把心挖出来做心肺复苏,这人还能活吗?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问题,在看诗集的胡家宝有点看不下去了,把书放下,没好气的冲着拿着‘手术刀’在李清风肚子上开刀挖心的初一喊道:“心肺复苏谁告诉你是要把心挖出来做的?”
“闭嘴,你只是一个学生,没资格质疑初一大夫的医术”正在认真做手术的初一,头都不回的说道。
“.”
李清风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的折磨应该快要结束了。
果然,李清风只感觉肚子一轻,紧接着屋里响起初一的哀嚎
“呜呜呜,妈妈,别打我屁股,我不敢了”
……
“哎,你说你那个小学弟是不是因为他前女友自杀的,我看杂志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晚上睡觉之前的闲聊,胡家宝好奇的和李清风展开了讨论。
李清风又不是文艺青年,没心情关注这些事情,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这我哪知道,那位的想法一般人摸不准”
“哎,真是可惜了”
此事并没有得到人们的持续关注,很快,新一轮的热点话题出现,牢牢占据了社会讨论榜的榜首位置。
全国范围内开始了针对民营企业的整顿活动。
“呜呜呜,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一大早,挺着大肚子的马文慧,就出现在李家的沙发上,那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湿漉漉的。
胡家宝不停的安慰着马文慧,目光也看向李清风,等着他拿主意。
李清风皱着眉思索了良久,缓缓的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张亚鹏这事不好办,偷税漏税现在是重罪,再怎么说张亚鹏也是大学生,下海做企业,怎么不把税务做好呢”
“都是第一次下海做生意,哪知道应该怎么交税啊,人家说让怎么交亚鹏就怎么交,谁知道还是漏了”马文慧哭哭啼啼的为自己男人叫屈。
“对啊,清风,税务问题现在全国都在严查,地方税务部门很多都是草台班子,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交税,漏掉部分税没缴很正常”
“现在的关注点就别在税上面了,想办法把人从里面捞出来,笆篱子那地方,亚鹏一个文弱书生,身子骨撑不住”
胡家宝眼见马文慧又要开始哭,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连忙帮着说话。
马文慧一个高龄产妇,李清风也担心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简单安慰了几句,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打了几个号码。
通话结束,李清风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好半晌,这才停下脚步,沉吟一番后,冲着马文慧说道:“我在哈城地方上没有熟人,不能打招呼放人,想要让张亚鹏从里面出来,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亚鹏出来,怎么着都行”马文慧停下抽泣,连忙说道。
“把在哈城的那个小工厂捐出去”
“捐给谁?”
“谁能放人就捐给谁”
马文慧没有一秒的停顿,当即就答应了下来,马上让哈城的同学去帮忙打听。
收到同学的回复后,马文慧不顾自己还挺着个大肚子,连夜坐火车返回哈城,处理厂子的捐赠事宜。
在马文慧离开的这几天,胡家宝一直很担心马文慧两口子的情况,又不敢频繁的打电话过去,只能不停的骚扰李清风,催促李清风在四九城帮着找找关系。
一周后,李清风在四九城家里,再次见到了张亚鹏。
再次相见,张亚鹏没有了第一次见时的意气风发,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的气息很萎靡。
见到李清风后,张亚鹏冲着李清风深深鞠了一躬:“李老师,真是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以后的两年说不定就要在笆篱子里度过了”
“不用谢我,盈利的工厂被捐出去,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怪我呢”李清风上前一步,拍了拍张亚鹏的肩膀,笑着说道。
自己男人被救了出来,马文慧也恢复了以前的性格,豪气的说道:“他敢,就那一个破厂子,一个月挣得,还没我门店一星期挣得多,不要就不要了,算不了什么”
“文慧说得对,反正厂子也被封停不能营业,捐出去就捐出去吧,正好我也能放弃哈城的一切,跟着文慧来四九城生活”张亚鹏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
看出张亚鹏的言不由心,胡家宝安慰道:“以后在四九城好好发展,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下次再做生意会顺利很多”
“就算不做生意也没事,你媳妇可是个小富婆,躺平吃自己媳妇的软饭,不丢
嘶.你掐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