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濑中心的商店街上,中森明菜素面朝天,从神社方向过了桥,由沿河大道向这边走来。前晚红白歌会一结束,她就急匆匆地回到了老家,刚好吃到了母亲为她准备的新年食盒。没想到在家的第二个晚上还被侄子侄女们闹得睡不着觉,已觉筋疲力尽了,拗不过孩子们的一再央求,拖着沉重的双腿,起早去神社参拜。
中森明菜打小就十分顽劣,是商店街出了名的调皮小孩。穿过商店街再到神社实际上会多走些路子,可她哄骗着侄子侄女,说是走捷径,其实是她自己想去商店街大吃特吃。
商店街尽头那儿有一家寿司店,店堂狭窄,最多只能做十位客人,可那里却有着中森明菜难以忘记的家乡的味道。她和这家店的老板很早就熟识了,在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老板没少关照她。只要看到中森家的孩子们一过来,就忍不住给他们的寿司多添些米饭。
小时候,中森明菜会把零花钱攒起来,到外面用餐,对于清濑大街小巷里那里有好吃的店了如指掌。有段时间她特别喜欢吃鲷鱼,一经姐姐中森明惠的介绍,一下子被商店街的这家寿司店给迷住了,成为了这里的常科。
稍微夸张点说,当她人在国外而心向清濑驰骋时,最先想到的是有母亲所在的老家。这个自不必说,而在头脑里某个角落,总不时浮起此处寿司店堂的模样,老板的神态,以及他的菜刀下仍然蹦跶的明石鲷和对虾。
糟糕!
中森明菜放慢了步伐,她忘记这一天寿司店不营业这件事了。看着店面门口摆放着“打烊”两字的告示,她又急又气,急的是明日自己就要出国,气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提早过来。没吃到心心念念的寿司,她就什么事也考虑不成了
气呼呼地带着孩子们穿过商业街,回到了正路上,幸好有侄子侄女们相伴,否则这样落寞失望的心情,恐怕她要一直带回家里。
“明菜酱!快看,那边好热闹!”
侄儿照明君挣脱开中森明菜的手,兴致勃勃地往前跑,中森明菜没辙,只得加快脚步往前赶去。好不容易拉住孩子,见照明君衣服凌乱,她蹲了下来,替孩子整理好了围巾。
“是迎亲呢!”
中森明菜食指竖在唇间,故作严肃,“嘘!”
别看她年纪轻轻就有了一打侄儿侄女,这个桃浦斯达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女,见到前面那儿如此热闹,她也被激起了孩童般天真的好奇心。
不仅是中森明菜自己,对年幼的侄子侄女来说,一起保持安静却又悄悄靠近迎亲现场,这就是一种另类的“真实扮家家”游戏。只不过这场游戏中起领导作用的人,正是中森明菜自己。
瞧着照明君小心翼翼靠近现场的样子,她觉得小孩子无比好玩。
就算是桃浦萨达,也避免不了世俗之处。
新娘姗姗来迟,中森明菜偷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扫了眼伴郎。当她的眼神落到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的身上时,不禁愣住了。
他留着清爽的短发,穿上了周正得体的和服,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是一位端端正正的好好青年。他浓厚的眉头还有整张脸庞,都洋溢着喜悦,可她却觉得他自带着忧愁的暗影,有时看上去显老。
中森明菜莫名有种感觉,如果他认认真真看向自己,长久地与自己合上视线,那么支撑着自己的那股力量,就会有被冲淡分散的危险。
“新娘子真美呀。”侄儿的声音打断了她。
中森明菜收回来视线,拉着照明君不许乱跑,脚尖对向了去神社的那条路,想要一鼓作气冲到神像面前。
“是很美。”她颇为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又忍不住看向迎亲那边闹哄哄的现场。
年长照明君一岁的侄女以为中森明菜是为了没吃到寿司而生闷气,顺着姑姑的实现看过去,故意开玩笑,“明菜酱难道想去婚宴上吃别人的寿司吗?”
这话似是踩到了中森明菜的尾巴,她鼓起了腮帮子,瞪大了眼睛,做出惹人注目的神色,而不自知她将那个男人的视线引向自己。她手足无措,又觉得委屈,想要和小孩子生气,却觉得自己小气。她心头热乎乎的,任性盖过了理智,做出一副孩子们难以理解的小女儿状。
“我没有!”
“没劲!还以为明菜酱会带着我们威风凛凛地大闹婚宴,带着新娘私奔呢。”照明君附和。
“你们这些孩子,把姑姑当作什么人了?”中森明菜觉得孩子们又气又好笑,她插着腰,努力学着哥哥姐姐教育孩子的模样,反而弄巧成拙,像个孩子们中的大姐头。
“明菜酱要不要过去看看?”
中森明菜下意识拒绝,“不,不用了。我们还要去神社,去晚了神灵会不高兴,到时候就不允许我给你们带礼物了。”
小孩子哪有什么坏心眼,只要听到“礼物”、“糖果”之类的,就能被大人玩得团团转。用着大棒加糖果的方式拉走了孩子们,走出一段路后,中森明菜又忍不住回头,却发现那个男人已经坐上了婚车,和兄弟们离开了此处。
忽然之间,她心里只觉得十分失落,一切都变得无聊透顶。但她不甘心,急切地想要冲到那个男人的面前,向他道一声贺。话虽如此,她也没有和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见面的勇气。
她只能将这个秘密埋藏于心。
中森明菜就这么渐渐忧郁焦躁了起来。
……
迎亲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路上还有点积雪,怕弄脏新娘的裙摆,成田胜和一干伴郎赶紧清扫,湿漉漉的雪浸润了脚尖,有些寒冷。
他直起腰来活动身体,却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习惯性地看向了远方,看到了中森明菜的背影,心中一惊。但是,他咽回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沉默了下去,化为了一声难以言喻的轻叹。
成田胜想着,他会把这次偶然当作秘密,永远埋藏下去。他不知道的是,在这样的一天,中森明菜也看到了他。
抵达神社,头一次参加纯日式的婚礼,要遵守的规矩真够多的。新鲜劲儿过去后,成田胜听着神社奏起的乐曲,觉得浑身不自在,蛮像哀乐的。
打起精神来听神职人员声念祷告,看着成田恭教和穿着白无垢的新娘相互对拜后,在神灵的见证下,这个婚姻算是缔结了。
紧接着的,是和众宾客前往酒店就席举行婚宴,婚宴的排场挺大的,来的人越多,送的礼钱也就越多。有时候精打细算准备婚礼,事后算出来的金额甚至还超过了婚礼的本金,可以说份子钱也是亲朋好友对一对新人成立家庭的帮助与祝福。
这场婚宴,成田胜都在忙上忙下地帮忙,而且还要照顾自己这边的宾客,周旋其中,还以为自己才是这个新郎。
弟弟一结婚,成田胜就成为众多亲家的第二代中唯一一个单身汉。当然,也不会有谁这么不体面在成田恭教的婚礼上揪着成田胜的个人问题不放。更何况,在曰本这样亲情淡漠的社会,单身汉的数量还很庞大,这样的事情不值得一提,也没人想在无意之间伤害到无关紧要的人的感情。
期间,新娘的嫂子十分活跃。她不知从何处听来成田胜是六本木大君的经理,问了许多关于现场演出的事情。
可他的心思并不在此,非常圆滑地避开了一些敏感话题,在对付嫂子上边,游刃有余。然而他心中却想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不由得轻笑。
“胜君。”
另一女子轻唤成田胜,他回过神来,见来者是青宫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