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下先生那件事,我有些头绪。”
森下小五郎的叛变众人皆知,目前是松叶会最不能释怀的禁区,其中的弯弯道道,不是常人所能触及的。但成田胜心中明白,这桩丑闻,给松叶会,乃至整个极道都造成了不小的负面舆论影响。
对菊池德胜来说,他需要一个能够完全挽回颜面的契机。把握住菊池德胜的心理,在成田胜看来,就能把握住自己脱离松叶会、进而扩大势力的机会。可稍有不慎,就会招来菊池德胜的警惕,乃至于被反噬。
越是危险,越是具有不稳定性,就越是一次咸鱼翻身的好机会。
“你有什么想说的?”菊池德胜笑了起来,旁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成田胜沉吟片刻:“从森下先生的反应来看,任何人在遭遇绯闻缠身之时,经历过短暂的惊慌失措,再聪明也会想到做什么来弥补。然而森下先生没有这么做,产生了错误的判断,甚至陷入了某种莫名的仇恨心态……”
“这么了解森下?难道是你做的?”
“我备受森下先生的照拂,怎敢?一只任由松叶会揉捏的小蚂蚁,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的,”成田胜正色,他解下了自己的手表,放在了菊池德胜的面前,“这只手表是我父亲送我的,是一件我必须带进坟墓里的物件。如果有一天,有人偷走了这只手表,并且威胁我不许要回来,否则就要通过这只手表找到我父亲的踪迹,将他杀掉,并嫁祸于我。
对我来说,不想背负着‘杀父之名’的话,最好保持沉默,要不然我将难以在这个社会继续生存下去。那么,拿走手表的那个人,就能威胁我做出任何的事情,这只手表,就是拿捏我的把柄。”
菊池德胜摸了一会儿茶杯,徐徐讲道:“没那么简单吧?”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浅薄推测。会长您消息灵通,比我这样的小人物要了解的多。您相信森下先生,但您身边的人却不断地向您控诉相信一个外人会引来多大的祸端。同时,我也相信森下先生,他不是那种会随意背叛您的人。”
菊池德胜看了成田胜一眼,冷呵一声,“你这是在拿我开玩笑?”
之后,他又摇了摇头。
“你有求于森下,想与森下较好,对你而言,陷害森下并倒踩他一把没有好处。我看得出来你十分谨慎地与森下相交,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你心里清楚得很。”
“比起真相如何,无论是会长您,还是森下先生,都需要一个看上去合情合理的真相,而不是所谓的真正的真相。一个人背锅,可以让大家都好过。”
菊池德胜反驳:“成田小哥,你谋划事情是不够全面的。你就没想过我会把你推出去背锅吗?”
“我相信您不会。”
“过于狂妄!”菊池德胜责骂,却大笑了起来,“说说你的计划。”
“森下先生在卸任之前,曾经在六本木置办了一家安保公司,那是他挪用松叶会公款的中转站。这家公司的社长,渡边光晋是森下的心腹,在森下先生出事之后反水。我有些想法,会长看看可行不可行?”
在释放渡边光晋后,成田胜就想到,精明如菊池德胜那样的枭雄,必然知道森下暗地里这一系列小动作。之所以没有挑破明说,就是看在森下小五郎功高苦劳的份上,默许他置办自己的产业。
只要不超出菊池德胜的容忍范围,一切都是可行的。
“你想让这个人顶罪?”
“渡边光晋先是投奔了洋子,后来找到了我。总之,具体发生了些什么,都尽在您的掌握之中。现在的渡边光晋,已是丧家之犬,游荡在六本木和银座,他带着他手里那关于森下莫须有的筹码投奔三岛桑和井川桑,这样就变得更加可疑了。”
“成田小哥,九假一真,你有多大的把握?”
成田胜听罢,自信一笑,“现在水到渠成,只要抓住他,我就能有办法。”
菊池德胜并不确定成田胜在森下小五郎那里做过多少事,甚至在六本木那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这件事办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若是渡边光晋成了个受害者,理直气壮地把事情闹大,跑到他跟前来哭诉,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又给极东会看笑话。
所以关键在于,成田胜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赌,还是不赌?
赌对了,森下小五郎叛逃的事情就能在松叶会里一笔勾销,而且还能扶持成田胜崛起,成为介于三岛和井川的第三股势力,培养忠于自己的人才。
赌错了,那就又给松叶会招惹来一个无中生有的大笑话。
菊池德胜心跳加速,年轻时带领松叶会重新崛起的豪情在逐渐复苏。那时,每一天都在铤而走险,与命运下赌注,与黑白势力搏斗。在进入老年后这种悸动被岁月冷却,以至于现在的他只求自己的善始善终。
森下那个蠢货!
菊池德胜忍不住在心中大骂!
当他把注意力锁定在成田胜身上后,他开始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有着几十年前自己的豪情万丈。那么,让成田胜不妨一试,兴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他做不到,松叶会也大可将这盆脏水顺势泼到成田胜的身上。
成田胜是六本木大君的经理,这个身份没什么特殊的,但若是和青宫洋子联系起来,在“卡露内经理”上边大做文章,成田胜就有了反叛森下小五郎的动机,进而导致松叶会内部的分裂内斗,这就会变成成田胜的丑闻。
如果出了这种丑闻,六本木的大君也会受到影响。
菊池德胜的确很重视六本木的产业,可比起利润,他更重视谁忠于自己、谁害怕自己。从这一点来说,也是他年老体衰、雄心衰退的体现。所以他会找其他人来代替成田胜的工作,放任六本木的衰落。
但反过来讲,成田胜一旦给森下小五郎叛变事件打扫干净残局,菊池德胜也不介意大君系的独大。
“请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这是我为报答会长恩情唯一能做的事情。”成田胜语气诚恳,虽然他欠着身,却不卑不亢。
菊池德胜故作姿态,良久,点了点头,淡淡道:“此事过后,森下背地里隐藏着的产业,包括参与六本木开发计划的名额,全部交给你,整个松叶会都没有人阻拦。”
“是!”
“胜君,可不要让我失望。”
称呼从成田小哥,到胜君,就这几个字的变化就足以说明菊池德胜到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成田胜。
离开松叶会本家,成田胜松了口气,菊池德胜在为自己做着打算,他也如此。为彻底清算渡边光晋这一天,他做了太久的准备。这步棋走得好,森下小五郎的影响力就能被自己继承,松叶会娱乐版块这边的权力之争就会暂时安稳下来。
到那时,在内耗中丧失有生力量的三岛和井川将进入调整期,不能趁着泡沫经济的时机大赚特赚,只能原地踏步。两派的逐渐衰落,就能促使大君出手,和菊池德胜做一场交易,以金蝉脱壳的方式,脱离松叶会。
成田胜在谋划此事上,成算极深,利用渡边光晋给松叶会擦屁股,就是他的第一步计划。渡边光晋在刚出现在他眼里之时,他就确信这是个笨蛋,于是给渡边光晋自由,把此人当作切入点。
没想到,渡边不仅是个笨蛋,而且还是个用得趁手的笨蛋。
所谓道义,都是胜利者给自己粉刷的门面,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讲道义的。所以成田胜认为,自己对渡边光晋做的一切都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他并不是对失败者的悲哀缺乏同情,只要是戏剧化的、虚假的悲哀,他都能接受。
比如,卖掉渡边光晋的时候,自己可以表现得稍微难过一点,以此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