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局势已备
“事情前后大致便是如此了。”
阆风馆一处内室,胡媚儿将翁洲岛上所见所闻悉数告知阿芙,她心中仍有几分后怕,小声问道:“芙姐姐,那个人……不是程郎君吧?”
阿芙脸色微沉,思量片刻后说:“不是。”
“程郎君先是被顾连山一伙人击败斩首,随后又死而复生。”胡媚儿揉着化不开的眉头:“尽管我早先就猜到程郎君不是凡人,但这种情况我是真没见过。死而复生的程郎君,似乎变了一个人,不止气息大异,而且武功修为也凭空暴涨一大截,将那突然出现的白衣客重创。”
每每想到那弥天盖地的恐怖气息,胡媚儿胸中便一阵发闷,几乎要变回原身。
“那名白衣客,你是否看出其出身来历?”阿芙问道。
胡媚儿摇头叹气:“看不出来,但我隐约能感应到一股久受凝炼的仙家清气,或许是哪路隐世高人。结果刚冒出来没多久,便被程郎君打得血肉模糊。我没敢靠近,战斗一结束就逃得远远的。”
“形势凶险,你这么做是对的。”阿芙猜测这位白衣客应该就是拂世锋的一员,然而面对重现人间的饕餮,所谓隐世高人照样也是不堪一击。
饕餮究竟有多强大,阿芙难以预料,但要是以程三五为揣测,法术造诣高深如安屈提,也抵不过三拳之威,失去制衡的饕餮,想必只会更厉害。
“接下来就是我的事情了,你不必参与其中了。”阿芙开始收拾物什。
不过片刻,长青身子猛地一震,当即后退数步,面露惊色:“怎、怎会是……”
“如何?这部《紫极上真妙法》,比起你过去修炼的餐霞之功,孰优孰劣?”饕餮叉抱双臂,微笑问道。
随后长青拔剑在手、步踏罡斗,虚书灵符、运使妙法,玉柄辘轳剑绽放五色华彩,就连他本人也隐隐浮现威仪之相,渐入妙境。
“好,很好。”阿芙从一旁取出三个锦囊:“这里面是金华丹,服之可增长修为,你去拿给他们,就当做是报酬。让他们各自离去,守好自家洞府道场,不要声张。”
吴县城内一座宅院,饕餮轻敲额头,随后笑道:“长青小娃娃,你这几年长进固然不小,可仅凭你现在的本领,想要破阵怕是不容易。”
东海龙樽乃是方壶一脉传承之宝,以星髓为枢,在内中开辟出一方小天地,玄妙非常。修仙之人身处其中,能避刀兵外劫,可安心清修。
长青抚平心绪,缓缓调息凝神,秦望舒和赤阳识趣退开。
“其中一代蓬莱宗主就是修炼这部功法,我看一眼就全学会了。”饕餮也不计较对方无礼:“虽然我帮了你一程,可你现在这样还不算修炼到家,毕竟‘紫极上真’的心境我也帮不了你。”
当时长青刚准备动手,结果赤阳抢先一步,不等那群贼寇登岸落地,直接冲上前去,奋起神力将船只掀翻,饱以老拳,打死打伤多人,手段酷烈、脾性凶恶,犹在程三五之上,已经到了蛮不讲理的程度。
察觉饕餮来到,孙灵音缓缓落下,虽是一如既往的泪容,但神态较之先前冷淡得多。
“我方才感应到的,仅仅是阵法一角。”长青顿时回想起当初在西域领略的震撼,即便如今,他也无法与安屈提相提并论:“安屈提在西域布置的结界阵法,笼罩范围恐达方圆千里,其玄妙与中原各门各派截然不同!如果饕餮也做到同样的事情……”
行走在听雨楼中,偶尔能够看见妖物尸体,长青忍不住向赤阳发问道:“这妖物便是饕餮的眷属?”
“离开江淮地界,去渝州。”饕餮变戏法般拿出一面令牌和一封信,递给孙灵音:“等你到了渝州,自然有人接应你,信中是后续安排,你照做就是,但也不必太过急躁。”
虽然脚踏实地,然而抬头仰望,天空并无日月,而是漫天星辰、绽放光辉。此地不像黑夜那般昏暗,放眼所见如白昼清晰。
赤阳抬手指着眼前湖池:“他来过此地,还往这里面放了东西。”
看着眼前青铜方壶,饕餮表情微妙:“以五岳之祀为枢穴,以九州山川为法坛,勾招星象之力,打通诸天界限……孔一方啊孔一方,你真不愧是天魔,蛊惑蒙骗伎俩一流。
“没错。”赤阳四处顾盼,眉头微皱,像是被血腥味掩盖了要找寻的目标。
“人烟?”长青向东望去:“那应该就是在吴县城中了。”
长青擦去额头冷汗:“是阵法!这座池塘正好是一处地脉枢穴,有人往其中打入法物,用于布阵。”
……
眼前先是一黑,随后豁然开朗,饕餮不再身处于民居宅院,而是来到一片奇妙境域。
胡媚儿不禁担忧道:“芙姐姐是要去处理程郎君的事情吗?会不会有危险?”
“湖州计筹山升玄观,有一支外丹道派,名声不显,但却是得了稚川翁真传,精通丹鼎火候。我几百年前也与他们有过往来,仗着故旧人情讨来的丹药。”阿芙提醒一句:“你不要去搅扰他们,这些人对我还有用。”
功行圆满,长青轻叱一声,剑飞冲天,直往青冥,转眼引动天罡,半空忽有雷声响动,传遍方圆。
“了缘上人他们呢?”阿芙问道。
过了一阵,长青取出数道符篆,扬手挥出,分立四角、结成坛场,立时在咫尺间自成一格,天地之气为其所招。
秦望舒见长青如此,于是问道:“难道没有成功?”
阿芙淡淡一笑,有些无奈:“走一步看一步吧,放心好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自保。”
“有血腥味。”秦望舒提醒道。
赤阳鼻孔喷气,拨了拨满头卷曲红发,略感不悦:“饕餮的气息被人烟杂味盖住了,一下子不好找。”
起身弹指,龙樽方壶忽然光芒大作,饕餮抬手划圆,凭空浮现一道门户,抬脚迈入内中。
“金华丹?这可是好东西啊。”胡媚儿闻言惊喜:“芙姐姐从哪里弄来的。”
待得烟雾散去,就见玉柄辘轳剑倒插在地,表面有几缕电弧跃动,长青不由得微微变色。
换做是往常,阿芙对此不会太在意,如果是程三五杀了拂世锋的成员,她估计还会拍手称快。
来到一座山洞之中,石壁上刻满古篆玄文,孙灵音凌空盘坐,衣袂飘飞,周身紫气流转,宛如仙人。
这个计划看似精妙,但你刻意隐瞒了关键一环,如果没有太一令御使龙气,休想让五岳之祀倒转安镇之功。而我只要尚未摆脱九龙封禁之局,掌握太一令便等同拥有克制我的手段……”
长青只觉头皮发麻,一个安屈提便已经搅得西域大乱,如今饕餮也学会了他的法术,而且是在人烟稠密、军备薄弱的江南大举施为,酿成祸害必定难以想象。
“告诉她有什么用?此处结界是饕餮亲手布置,就算是拂世锋的人来了也不好破解!”赤阳忿忿不平。
“这部功法你从何处得来?”孙灵音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即便知晓程三五是饕餮半身,可是看着人声断绝、宛如死域的听雨楼,长青难以想象这是与程三五系出同源者所为。
孙灵音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指间紫气氤氲,看似轻盈,实则暗藏磅礴之威,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日提升至此。
长青脸色不太好看:“这一路走来,已经见到好几拨妖物作乱,此处想必也不能幸免。”
“就是他,不会有错!”赤阳咬牙道。
“不止如此。”长青心有余悸,口齿不便:“这阵法、这阵法……与当年西域安屈提所布十分相似!”
“这……”长青凝眸注视,最终抬手虚摄,将玉柄辘轳剑收回,脸色越发凝重。
饕餮思虑良久,随后一拍大腿:“也罢,反正我又不是佛祖,跟天魔打交道何必忧惧?”
“哦?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秦望舒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紧跟在后的长青与秦望舒看着虚掩的院门,皆是面露警惕。
孙灵音抬眼看向饕餮:“那你呢?”
然而饕餮到底有什么用心,阿芙却是一无所知,他杀败顾连山,离开翁洲岛后并没有返回吴岭庄,而是就此失踪,让阿芙心中越发不安。
听雨楼外围院落,赤阳站定脚步,鼻翼微微抽动。临时缝补的加大衣袍仍然显得不合身,让她有些不舒服,随手扯开衣襟,露出双峰沟壑。
“饕餮曾在这一带出没。”
赤阳没有管那么多,抬手一拳直接轰碎院门,长青本想劝说一句,但这位化作人形的蛟龙,言行举止可谓是横行无忌。
长青过去连程三五都劝不住,遑论这位性情暴烈的蛟龙。
漫步行走于奇树怪石、溪流飞瀑间,经过东海群修多年经营凿建,龙樽内的小天地可谓是饱具仙家气象。不过这些景物在饕餮看来,终究是庸俗可笑。
秦望舒也察觉到巨大危险,追问道:“你有办法破解此处的阵法结界吗?”
但此地情况更加糟糕,大量双足羊蹄、头生犄角的妖物出没在乡野,四处为害,许多百姓为妖物所杀。被啃得肢体残躯、腑脏不全的尸骸,遍布各处,无人收拾掩埋,哪怕是大户庄园也同样深受其害。
秦望舒虽然不曾参与西域之事,但也听说过安屈提的名头,于是问道:“这有何不妥之处么?”
长青剑指下引,雷霆霹雳随剑而降,轰然击向湖池,引得湖水激散、白雾蒸腾,地面也为之震颤不已,声势浩大。
但最让长青感到无奈的,则是在江淮之地迅速蔓延开来的混乱。
“我……尽力一试。”
长青抬眼望去,初时并未发现什么,但随后感应到一股精微气机,当即掐诀施法,直探入内。
他们三人先是南下去往杭州钱塘县,结果发现当地已有叛军出没,侵占州县城郭,甚至没有经历多少战事。
正当长青心中忧愁之际,赤阳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长青与秦望舒匆忙赶去,看着眼前一座湖池小院,不明所以。
“是饕餮所为?”秦望舒已经从阿芙那里了解到许多隐秘,她说这话时,还从腰间取出纸笔,飞快记录。
离开吴岭庄后,这一行三人便开始寻找饕餮去向。然而还在湖州地界时,他们便撞见经由水道而来的大批水寨贼寇,见长青身穿锦衣、秦望舒年轻貌美,口出污言秽语,说着话便要抢掠。
秦望舒瞥了她一眼,神态清冷如故,没有多说半句废话。写完之后将纸条卷叠起来,抿唇吹哨,片刻后就有一只羽色鸦青的信鸱飞来。
“地脉气机连成一片,将法术威力尽数化散开来。”长青担心对方听不懂,还特地解释一番:“就像运足内劲的一拳,明明打向要害,结果劲力散布至对手全身上下,根本无法伤及对手。”
“我知道了。”胡媚儿接着问道:“芙姐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事?”
……
孙灵音看着饕餮,眉目冰冷,对方被她盯得发笑:“你这小姑娘,性情偏激,怕是一辈子也领略不到……也罢,我不强求,但眼下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秦望舒对法术一途知之甚少,微露讶异之色,随即抬笔记录:“此事我会告知芙上使,让她另寻办法。”
“这里似乎没有其他人。”长青环顾周围,发现一棵倒伏老树,看着破碎断茬,想不通它是如何断折的,
确认饕餮不在那一带,三人又转头北上,再次来到苏州吴县。
长青抬手虚拂面前,眼里精光一闪,凝神细察饕兽尸骸,片刻后沉声言道:“形骸体魄尽数染化,堪比脱胎换骨。凡人经历此劫,断然没有逆转之机。”
“找到了!”
将密信交由信鸱送走,秦望舒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们三个在前厅候着。”胡媚儿解释说:“不过他们并不清楚程郎君的事情,我一路上也没有细说,免得人多嘴杂。”
饕餮坦率道:“我已经布下一局,静待闻夫子前来,至于胜负如何……我不好说。”
“你赢不了?”孙灵音质疑道。
“我隐约有些预感,但是想不通破绽在哪。”饕餮摸摸下巴:“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龙樽方壶你也一并带走吧,可别弄丢了。”